第29章 薄紗如霧

“哎, 不能光咱們吃啊,老寧,你好歹也是一家人, 一起吃啊。”

紀雲完全沒主要到氣氛的變動,在吃了幾口沒滋沒味的菜之後, 他眼睛一亮, 招呼着坐在旁邊的寧曼青一起吃。

一道粗犷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讓黎初恍然回神。

“寧老師又沒故意在我面前吃小龍蝦,她才不用吃呢,寧老師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黎初鄙視了紀雲這種想要拉寧曼青也一起下水的行為,看着寧曼青難掩疲倦的臉,示意她去好好休息。

也不知道寧老師最近有多忙,她沒化妝,素顏皮膚狀态不錯, 但那種倦怠感也一覽無遺。

寧曼青揉了揉眉心:“連夜轉機,我去休息一會兒。”

“你房間是隔壁的隔壁, 梨子, 你去給她指指。”

紀雲咬着菜葉含含糊糊的說,黎初點了點頭,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兩道倩影一前一後的離開,趙知春對着紀雲擠眉弄眼。

“導演, 你怎麽讓梨子和老寧一起出去?”

“廢話, 她們倆不出去我怎麽把這個吃了?”

紀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去了小龍蝦還在場地, 果斷的往自己的減脂餐裏弄了香辣龍蝦汁, 順便再順了幾個小龍蝦過來。

三秋不愧是他的老搭檔, 在他動的時候就已經自發同步的去了, 副導演和趙知春見狀立刻跟在後面沖了, 心裏想着導演不愧是導演。

門外,黎初把寧曼青帶到了定好的給寧曼青留的房間。

秦暮在劇情裏住的地方是一個老小區,在這裏的拍攝場景會比較多,所以劇組包下了這一層給戲份多一些的演員老師們住。

衛生之前就打掃過了,門敞着,寧曼青的兩個助理,一個在重新打掃衛生,另一個在挂衣服。

寧曼青對着黎初招了招手,給她倒了杯水。

“寧老師,還好你來的及時,不然我今天可能要被他們饞死了。”

黎初喝了口水,想到剛剛的事情,還是覺得很好笑。

“等戲拍完了,帶你去吃大餐。”

寧曼青笑着說,頗為閑适的将自己綁着的長發解開,撥弄着自己帶着些卷的發絲。

“那我可等着了。”

黎初如是說着,視線難免跟着寧曼青的動作走,從她的指尖到下颌再到頭發觸及到身前的弧度。

許久未曾聞到的淡淡的信息素香味忽的從感官傳遞到大腦,在風中輕晃,像一層薄紗,吹落覆蓋在黎初的身上。

“那寧老師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啦。”

明明門是敞着的,房間裏有寧曼青的兩個助理,門外就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她和寧曼青進行的也是正常社交,但是黎初仍然有種難以揮去的緊張的情緒,甚至有些恐慌對上那雙似乎能吸人精魄的沉靜的眼睛。

看着小桃子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寧曼青眼裏帶上些笑意,她嗅着空氣中淡的幾乎要聞不到的蜜桃味信息素,頗有些遺憾。

從寧曼青房間回來的黎初投入了背詞大業中,她在這裏住了小半月,按照紀雲要求的,早已經熟悉了這周邊,除了沉浸進角色以外,黎初也得将那些臺詞給順下來。

黎初住的這個房間是主卧,布景已經布置好了,每一寸都帶着‘秦暮’生活過的痕跡。

秦暮是個外表似小蒼蘭似的女人,她的信息素也是這個味道。她的衣服大多也是清麗的顏色,但秦暮本人其實并不喜歡。

那些淡色的衣服都是她媽媽秦知媛給她買的,在那之後,她也習以為常的去買那些顏色,但其實秦暮更喜歡深沉的顏色,例如黑色。

她只有化身為秦朝的時候,才會穿那些顏色,平日裏不穿,怕自己不小心透露出某些感覺,以至于讓自己露出破綻。

黎初推開了窗,外邊已經是黃昏了,這個海濱城市在入夜後有晚風,倒也不顯得過于燥熱,樓下的那戶人家的陽臺上開着一片繁花,那也是劇組的布景。

黎初還知道這棟樓的第三層有人養了只銀漸層,第四層有人養了只阿拉斯加,同層還有只養金毛的。

她來的這些天,什麽都不用幹,紀雲就讓她觀察,黎初觀察,然後融入。

她行走在這棟樓間,就好像秦暮行走在她所在的那棟樓裏,如魚得水般清楚着周遭又保持着自然。

秦暮看起來在那棟樓裏住了很久,但其實那不過是她來到那座城市的第五年。

秦暮出生在一個遙遠偏僻貧窮落後的地方,她沒有騙李銳,她的家鄉的确有一胎生雙女不祥的說法,但不是因為性別歧視,而是曾經有一戶人家,那個beta懷着身孕,卻被婆家和丈夫折磨,生下孩子後他的精神就極為不穩定,于是在某一天,他殺死了除了自己那雙女兒外的其餘人,一家十口,死了七個,最後他也自殺了。

他說寧願自己孩子成為孤兒,也不想讓她們活在這種家裏。旁人到的時候,那對女嬰就在血泊裏,對周遭渾然不覺的咯咯笑。但不知是哪些好事者,将真相打上玄學的幌子,說一胎雙女不祥會帶來災厄,傳來傳去,就變成了那樣。

雖然秦暮沒有遭遇過什麽雙女不祥,但她從小的日子,的确不好過。

貧窮是一方面,從周遭得到的惡意也是一方面。

秦暮的媽媽秦知媛是個omega,還是個寡婦。秦暮的爸爸在秦暮四歲的時候去世了,在外務工出了事,同鄉帶回來了他的屍體,還有幾萬塊的賠償金。

這錢不至于讓孤兒寡母生活太難,可在這個窮地方,也惹了不少人的注意。

家裏進賊的時候,秦知媛身為omega沒有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錢被搜刮,好在她把錢分成了幾份藏着,還有一份沒有被搜出來,但這也足夠讓她絕望。

秦知媛長得漂亮,有不少beta都打她的主意,雖然那個地方又窮又偏,但是大家對法條也是有了解的,秦知媛是登記在冊的omega,幹部會時不時來看一看,那些人也不想讓自己吃牢飯。

雖然真的做不了什麽,但是言語調戲和精神侮辱并不少,秦知媛總是會被晚上砸在門上的石子和路過的人的眼神弄得驚慌,在秦暮從小就知事,能揚着掃把把人趕走,叉腰和人對罵。

秦知媛不想讓女兒活在這種氛圍裏,這個有些軟弱的omega決定鼓起勇氣離開這個自己熟悉的家鄉,帶着女兒去往別的城市。

秦暮從鄉下到了城市,和母親一起擠在逼仄的出租屋裏,但她沒有覺得不好過,甚至覺得比以前好的多,盡管才七歲,但她已經能做家務會做些簡單的飯菜,争取在媽媽上班的時候也能把自己照顧好。

秦知媛和秦暮都覺得,只要她們靠努力就可以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紮根,但有些惡意是如影随形的。

秦知媛險些被熟悉的同事強奸,雖然那人沒有得逞,秦知媛想報警,那人卻破罐子破摔的威脅她,說你有個女兒吧,要是你敢報警,我就帶着她一起下地獄。

秦知媛不敢賭,她似乎比待在家鄉還要絕望,精神處于崩潰的邊緣。在那段時間裏,面對精神不穩定的母親,年幼的秦暮的壓抑可想而知。

但也就是在這段時間,秦暮和秦知媛迎來了人生的轉折與救贖。

秦暮為了不讓媽媽負擔太大,去花店承接了賣花的活,她長得水靈可愛,總會有顧客願意買賬。

有一個阿姨會天天從她這裏買花,有時候會盡可能多的給她塞錢,秦暮搖頭,她卻說自己看不得小孩子吃苦。

那是個溫柔良善又有些憂郁的女omega,點亮了秦暮母女的生活。

在了解到秦知媛的情況,她帶秦知媛入院治療,給秦暮安排學校,還把那個威脅秦知媛的人送去了警局,承擔了秦知媛的醫療費用和秦暮的學費,在秦知媛惶恐到不知道怎麽回報的時候,她卻擺手表示不需要回報。

她是一個無法懷孕的omega,這對omega來說簡直是異類,她很想當母親,但是當不了。她家裏有個領養的孩子,她愛他,但她還是會為無法擁有親生的孩子而郁郁寡歡。

她說她很喜歡秦暮,就像看到自己沒能擁有的孩子,自那之後,秦暮就不叫她阿姨,叫她幹媽。

她并沒有出現在秦知媛母女的生命裏很久,半年後,她随着丈夫工作變動去往了別的城市。

但她們之間依舊有交流,秦暮學會了用電子郵件,她們會經常聊天,分享彼此的生活,幹媽還會偶爾給她們寄來好吃好玩的東西,給秦知媛帶來一些對身體有好處的營養品,對于秦知媛和秦暮來說,哪怕她沒有在她們身邊,她們依舊可以感受到她帶來的溫暖。

秦暮上六年級那年,秦知媛收到了一封信。

熟悉的字體卻帶着讓人壓抑的灰暗,她說她覺得她活的像一場笑話。丈夫不愛她,愚弄她,連帶着她的身體狀況都和丈夫有着逃不開的關系,落款是方盈。

秦暮和秦知媛不管怎麽發郵件打電話,都聯系不到方盈了。秦知媛和秦暮請了假,慌忙的一起趕往了另一個城市。

她們到的時候,只能參加一場葬禮。

對于秦知媛和秦暮來說,那無疑是一場晴天霹靂,她們眼中的溫暖與救贖在此刻變為了冰冷的屍體,死因是他人酒駕,飛來橫禍。

秦知媛和秦暮起初是相信的,她們無法釋懷兇手只判刑了兩年,秦知媛本來就精神狀況不穩定,而秦暮性格更為冰冷,她們決心為方盈真正的報仇。

兇手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減刑出獄,卻又落入了秦知媛母女的手中,在死亡逼迫的時候她慌忙的說出了真相,她是被指使的,她只是收錢辦事。

真兇是方盈的丈夫,李訴冬。

那年秦暮上高一,她開始了一個針對于李訴冬的長達七年的布局。

因為在那一年,她發現李訴冬的養子考上了警校。

方盈郵件裏無數次說過,李訴冬很寵愛這個養子,像親兒子一樣,在方盈死前寄來的書信裏寫道,她發現了一個讓她難堪的事實,李銳可能是李訴冬真正的喜歡的人的孩子。

秦暮和秦知媛求證了這個事實,秦暮否決了母親說的激進的複仇辦法。

李訴冬不是最在乎這個孩子麽,那她就要讓他最愛的孩子,迫近他,懷疑他,揭穿他,光是想想這個父子離心的結局,秦暮都能笑醒。

不過她并不打算讓李銳送李訴冬進監獄,她還是要親手了結李訴冬。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在事情結束便脫身去大洋彼岸,換一個身份生活。

如果她沒遇見席倚雲,一切就會是這樣。

黎初握着劇本,看着樓底下的一叢繁花,想着席倚雲,也想着寧曼青。

說起來,席倚雲的信息素和寧老師的一點也不一樣,是陽光的味道,這類的信息素,在每個人的感官裏都不一樣。

黎初想,對于秦暮來說,席倚雲的信息素一定很灼熱滾燙,而小蒼蘭,是不耐高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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