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溫柔 你能來，我很高興
那雙绮麗潋滟的桃花眸, 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輕輕垂下。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害怕的呢。
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來自和平又溫暖的另一個嶄新的世界，身邊都是善意和真摯。
而自己來自于最陰暗的血獄, 修煉的是最邪肆的魔功。習慣殺戮, 習慣命比草賤, 沒有感受過愛意, 自然不知道正确對待愛的方法。
之前不是沒有試探過。她一直讓他不要殺人, 他每次都收手。兩人獨處時放映了恐怖片，看她被電影吓得面色蒼白魂不守舍，撲到自己身上。
她連虛假的影片都能吓成這樣, 那一刻他知道, 他應該保護好她。
于是之後, 擋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到搜魂術的現場。
在她面前，他應該是永遠都不染血的。
很難想象，從前他踏着無數屍體在血月之夜走上魔殿, 雙手染遍鮮血, 內心也從未動搖。
他一直都是心性強大的人。
他走的這一條路上沒有回頭的機會，回頭腳下即懸崖，他沒有退路, 因此逼出自己冷漠的心性。
可如今竟然害怕被她看到——
看到自己殺人。
謝扶鸾有些短促地笑了一下, 唇角微微揚起。心裏突然看透了自己。
原來。
一直以來, 他都在自卑啊。
“謝扶鸾！”遠處傳來少女的呼喊，在這一刻分外明晰，又讓他想要聽不清楚。
她現在什麽都看到了。
謝扶鸾眸子微微沉了下去，看着剛剛斬落的人頭。鮮血飛濺, 幾滴血濺在他握劍的手背。
冷白與尚且溫熱的血液，對比觸目驚心。
——這些，她全部看到了。
她會失望嗎？會從此遠離自己嗎？會……讨厭自己嗎？
也許不該奢求。
如果留不住她，殺伐之間，孑然一人，才是他的人生。
他目光慢慢恢複平靜，願意全部接受這樣的結果。
可是……
舍不得……
明明想了很多，可是真正過去的時間，也不過一秒。
戰場瞬息萬變，何況無數雙眼睛都盯着謝扶鸾。
“锵！”
一柄清棱門修士劈下來的長劍，被謝扶鸾的一片櫻花卷起，擋在半空，頃刻化為齑粉。
清棱門衆人默然，看着他身邊一圈屍體，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何等強大的力量。
謝扶鸾似未察覺，鴉羽一般的眼睫毛顫了顫。
桃花眸有些慢速地、帶着一絲最後末微的希望，再度望向天空中少女的方向——
雖然她不知道，可是他藏在神情下的，是一個全然賭上全部的心情。
對不起。
讓你看到這些……
？
天光中劃過明媚的亮色，宛若觸手可及的彩虹一般，他微微睜大眼睛。
“謝扶鸾！”明杳杳不知從哪戴上了一個奇怪的紅色帶子綁在額上，寫着“加油”兩個字。
她左右手各兩根熒光棒，把熒光棒開關全部打開，五彩的燈閃閃發光，揮着手臂：“加油加油！”
明杳杳笑得眉眼彎彎，小鹿眼彎起漂亮飛揚的弧度，整個人坐在光球裏，像自帶星星一般的氣泡。
她目光亮亮的，清澈見底，眼裏戰場全是灰白色，只有謝扶鸾一個人，進了她的眼中。
假如謝扶鸾再多了解一點現代的話，應該能認出來這是拉拉隊應援操。
明杳杳：“——我來看你啦！！！”
那是他見過最溫暖的笑容。
青年微微頓了一下，感覺心被擊中了。暗淡混亂、血腥厮殺的戰場，突然有了一束照進來的光。
謝扶鸾握劍緊了緊。
他好像，沒有被她讨厭啊。
……時間倒退。
在這之前，明杳杳狂拍神器。
神器居然爆了一句粗口：“……草，對不起，我忘了他是我制造者，能看到我的隐身光球。”
就連神器自己的隐身，都是和謝扶鸾學的。
明杳杳瘋球了：“可是我偷偷溜出來翻車了啊？！”
神器安慰道：“沒事沒事，除了謝扶鸾誰都看不到我們，這個我還是能保證的。”
“熒光棒有嗎？助威頭帶有嗎？變一個變一個。”
“來了宿主！”
“很好！”明杳杳觀察謝扶鸾的表情，“他好像沒有在生氣！诶诶诶，他為什麽突然笑了？？？”
魔尊大人忽然淺淺勾起嘴角，笑容讓人想起暮夜裏綻放的最盛櫻花，傾國傾城，颠倒風華。
拿着劍的手放了下去，另一只沒有染上鮮血的手，向她伸了出來。
“杳杳。”
他語氣溫柔，這麽叫她，“這麽危險，偷偷出來的？”
“是的！”明杳杳撲了過去，“我來找你啦！那個，沒想到會被你發現，你不要生氣哦。”
“我沒有生氣。”謝扶鸾抱住她，紫衣寬袍大袖能把她從肩下全部籠罩住，頭輕輕低下，貼在她的耳邊，淺淺道，“我很高興。”
明杳杳眨了眨眼：“……诶？”
“你能來，我很高興。”謝扶鸾低聲重複了一遍，“謝謝你，杳杳。”
假如謝扶鸾是一只狐貍的話，這時能看到他身後搖着的雪白狐貍尾巴。
那一點心底的自卑，在心中緩緩瓦解。
明杳杳：“！！！”
這記突然打來的直球，讓她臉上迅速泛起了紅暈。
她她她這是在戰場上被大魔王突然表白了嗎？是真的嗎？
她的手回抱着謝扶鸾，忍不住指尖抓了一下他背後的衣服。
這個原著裏的世界，除了謝扶鸾，誰都不重要。
他今天說話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十分溫柔。
沉默兩秒，她霍然伸出手，從謝扶鸾懷裏鑽了出來。
明杳杳崩潰道：“在戰場上啊！！看看地方！！”
謝扶鸾微微一笑：“你就在光球裏。超天階神器，除了我以外沒人看得到你，這個 * 護盾可以在這裏護住你。”
“嗯。”明杳杳點點頭，“你要小心柳言歸哦。”
“柳言歸？”
明杳杳四處看了看：“他好像不在這裏，奇怪……诶？”
說時遲那時快，宗門的最末端，一道白衣身影裹挾鋪天蓋地的柳色，疾馳而來！
明杳杳下意識拉了拉謝扶鸾：“是他嗎？”
一道清綠。
像是春風拂面，籠罩來層層生命綠意，救贖一般給已經荒痍的戰場添上綠意。
柳言歸所過地方，被靈氣與魔氣震蕩所破壞的草、木、花，紛紛蘇醒，萬物複蘇。
柳言歸停在空中，眉眼清麗，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手中靈劍泛着綠光。
明杳杳擡頭，眼前是少年清水一般的冰綠色眸子。
柳言歸是木系靈力的修士。
——一個人染綠了整個清棱門，讓正在交戰的戰場重新煥發生氣，生機勃勃。
他其實在化神期以上？
少年對宗門掌門行禮，“弟子來遲了。”
“無妨，”掌門擦了擦汗，慈愛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剛剛是去救你的小師姐了？”
柳言歸回答帶着和煦笑意：“是。付師姐傷重，需要靈藥靜養，剛剛給她送藥了。”
“宗門只有你的醫術水平能救付清秋。”掌門寬慰道，“救完她就要上戰場，辛苦你了。”
柳言歸搖搖頭：“沒事。”
少年向劍上輸送靈力，劍氣四溢，鋪開滿地綠意。
謝扶鸾腳下的死人無法複生，但地面一樣草長莺飛，生長的草遮掩了他們的屍體。
看着剛剛死在眼前的人，轉眼被湮沒了最後的痕跡，明杳杳心底有些發冷。
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們宗門都要打起來了，居然放男主角在後面當醫療兵？
好不容易你們最大的戰鬥力來了，肉眼可見可能是個隐藏實力的化神期，這是在……種樹……？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過于不可忽視，柳言歸落到地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微微一頓，随即訝異道：“杳杳，你也來了？”
“！叫什麽杳杳我和你很熟嗎……”明杳杳想到了什麽，突然改口，“什麽，你看得到我？”
柳言歸點點頭：“嗯，是的。”
他提起了劍，沒有掩蓋自己的能力，“我鋪開的草木靈氣，其實是我的結界。在我的結界範圍裏，我能看到你。”
只有他能看到。
清棱門的其他人也不能看到。
“我打不過謝扶鸾，”柳言歸淡淡道，“本來還在想應該如何結束這一切，不過看到你了以後，我有了一點思路了。”
明杳杳：“？”
她忽然感覺一陣風向自己沖了過來——柳言歸攜帶藤蔓，對她出手了！
“對不起，杳杳，要傷害你兩次。”
謝扶鸾身周櫻花飛舞，四散如冰冷刀戈，神情微微冷了下來，“找死。”
“砰！”
櫻花正面撞了上去，蓬勃的魔氣吞噬了迎 * 面而來氣勢洶洶的藤蔓，剎那聲音震天動地，宛如虎咆龍吟。
柳言歸一次不成，出手第二次。
招招繞過謝扶鸾，一心對明杳杳出手。
他的想法顯而易見——挾持明杳杳，之後逼迫謝扶鸾退兵。
明杳杳身上帶着淡淡光亮，證明光球的防護罩效果仍然存在，沒有失效。
她看着兩個男人為了自己打架，欲哭無淚：“我不該出來嗚嗚嗚嗚嗚……”
謝扶鸾神情似笑非笑，魔氣化出的利劍一亮。
席卷而來的櫻花狠狠覆過柳言歸的綠色草地，随即飄落于地，燃起熊熊大火。
明杳杳的光球飛上了天，避開了火焰。
雖然男主的修煉進度比劇情快了不止一倍，但是畢竟沒有到結局的強度，現在還不是謝扶鸾的對手。
“杳杳。”柳言歸正面避開沖來的謝扶鸾，沒有看着她，專心打架，卻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他問了她一個問題：“為什麽他會這麽喜歡你？”
明杳杳：“？！”
她的第一反應——現在的情況下，這個問題應該有什麽深意嗎？他是在諷刺她嗎？
可是他問的語氣，她居然覺得……他是認真問出口的。
他是真的，很對此疑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