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電影？”沈霄重複了一下黎若森的話。

他看着眼前的黎若森。他離他很近，近到只要黎若森動一下膝蓋，他們就能互相碰到。但即使是這麽近的距離，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黎若森的想法。

就在他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一陣突兀的鈴聲從兩人之間傳來。

沈霄向後靠了一點，撐在床上，“你的電話。”

黎若森沒有說話，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放在一邊。

“不接？”

“等一會兒。”

沈霄就看着黎若森等了一會兒，才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即使沈霄聽不見，也能從黎若森的表情裏，猜出個大概來。他想大概是那個小吳去和這個黎先生彙報了黎若森是多麽不聽話。

他看着黎若森有些冷漠的側臉，只覺得奇怪，難道這麽多年，黎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位二少爺，其實并不是他外表看起來得那樣的嗎？

他看着黎若森聊了很久，才挂斷了電話。從始至終，黎若森沒有露出一丁點兒笑容，即使輕聲細語的，也沒有半絲溫度。

“你再不走，那位小吳又要上來了。”沈霄說。

黎若森把手機塞進外套裏，“他馬上就上來。”

沈霄這會兒也覺得黎铮英這人有些不可理喻了，“你大哥是真把你當做未成年兒童在管？”他從床上站起來，從冰箱裏拿出了一瓶水，“喝嗎？”

黎若森搖頭。

沈霄打開，自己喝了起來。

因為在室內，他其實穿得不多。可即使這樣，過高的溫度還是讓他覺得不自在，所以他轉頭看着扣子扣得一絲不茍的黎若森，“你不熱嗎？”

黎若森沒有說話。沈霄發現，自從他接了黎铮英的電話之後，他就沒有再說話了。

“你大哥還說了什麽？”

“沒什麽。”黎若森說。他推着輪椅來到門邊，恰巧這時，門鈴響起。

沈霄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

房門外的，自然還是那位穿着黑衣服的保镖。

他低頭看着坐在門旁的黎若森，“少爺。”他對沈霄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少爺，外面有些冷，別着涼了”說着他拿起黎若森披在腿上的外套，替他穿了起來。

沈霄在旁看了，只覺得起了一身惡寒。

他甚至有些慶幸黎若森長得還算漂亮，不然若是在其他情況下，看着一個男人，對着一個成年很久的男人，這樣細聲細語，像是哄小孩一樣說話，肯定懷疑那個人的心理年齡。

沒人願意被當做小孩子。

即使是小孩子也一樣。

更別提還是個成年男人。

他同情地看了面無表情的黎若森一眼，只覺得這人真是可憐至極，他決定下次問問他，是不是在家裏，他連衣服都是那個大哥幫他穿的。

被小吳推着輪椅，告別了沈霄之後。

小吳從黎若森的外套裏掏出房卡，打開了隔壁的房門。

房間的布置和隔壁一模一樣。

“吳濤。”黎若森把肩膀上的外套拿了下來，“你可以走了。”

吳濤沒有動，執意把黎若森推到了床邊，“您該休息了。”

黎若森轉頭看了吳濤一眼，然後撐着床鋪，挪動到了床鋪上。

吳濤蹲下來，替他把鞋子脫了，“少爺的腿……”

“好了一些了。”黎若森說，他靜靜地看着自己的腿，“大哥吩咐你什麽了？”

“和之前差不多。”吳森把鞋子放好之後，就站了起來，他像是知道黎若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黎铮英說了什麽一樣，只是簡單地這樣說到。

“有沒有讓我離沈霄遠點？”

“沒有。”

黎若森有些詫異，他記憶裏的大哥，應該是沒有這麽好說話的，他看着低着腦袋，看上去無比乖順的吳濤，知道沒多久，或許就是他離開房間之後，他的大哥就會知道他的腿，稍微好了一點的消息。

但是那又如何呢？難不成黎铮英還能把他腿打斷了不成？

他當然是不讨厭黎铮英的，只是如果有一個人，無論你做什麽，都要管着你，你穿什麽顏色的衣服，留什麽發型，都會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時間久了，你就會覺得這個人很煩。

至少對黎若森來說，是這樣。

——黎家的金絲雀。

他是知道外面的傳聞的，關于他的猜測其實很多，有些是說，黎铮英害怕他争奪家産，所以把他關在家裏。

又有些就比較龌龊了。

黎铮英曾經喜歡誰，這在一些人看來，其實不是秘密，這樣一來，和那個人極為相像，又很少外出的黎若森，就似乎很不一般了。

“我困了。”他對吳濤說。

吳濤點點頭。

看着吳濤離去的背影，黎若森想，他出去之後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向黎铮英彙報。

次日一早，黎若森被吳濤推着來到片場的時候，沈霄還在定妝。

其他人看到他，似乎有些詫異，但是也只是這樣而已，沒有聽過的編劇，也不像是有什麽背影的人，自然不會得到什麽過多的關注。

黎若森坐在輪椅上，他穿着厚重的羽絨服，還戴着圍巾，旁邊的吳濤也換下了之前的衣服，穿上了劇組統一發放的羽絨服。吳濤不是個多話的人，黎若森也是這樣。

兩個人就這麽沉默地待在角落裏，直到一個人走過來，和他們打招呼。

“這麽早？”這人站在黎若森的面前，然後有些好奇地看着吳濤，最後又對黎若森說，“你們可以去那邊的棚子裏，演員都在那兒休息，外面真的太冷了。”

“這是你哥嗎？”她忍不住問黎若森，或許對她來說，一個編劇帶助理，是一件挺不可思議的事情，更別提帶保镖了。

“我表哥。”黎若森說。

或許是見慣了不善言辭的編劇，這人也沒覺得奇怪，她拿着凳子坐在了黎若森的身邊，“你其實挺幸運的。”她說。

黎若森不解。

“你想，那麽多人還在當槍手呢，你的劇都被影帝看上了。”她對黎若森說。

黎若森看了她一會兒，還是沒想起來她演的是哪個角色，“你們都喊沈老師影帝？”

“你喊他沈老師？”她看着黎若森，“是不是太客氣了？”

“那你們呢？”

“我們聊天的時候，提到他就喊影帝，看見他就喊沈哥。”她說，“哎，其實劇組裏面也沒那麽多條條框框的，而且其實沈哥很好說話的。”她說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其實我之前有些怕他。”

黎若森對她話裏，那種對沈霄的熟稔有些好奇，他仔細看了這人一會兒，才終于想起來她是誰，那個在一部電視劇裏，演沈霄媳婦兒的女人。

她叫什麽的？

黎若森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來。

而且那部電視劇，黎若森并不喜歡。

他能看出來，那部電視劇，拍着拍着，主線似乎都變了，像是拍攝的時候出現了什麽分歧，而沈霄的戲份，也剪了不少，導致有些支離破碎的。

沈霄本來就已經不是主角了，那他的媳婦，更是沒有多少存在感，況且那部劇還是一個年代劇。

所以剛剛黎若森根本沒有認出來。

“我看過你和沈老師的那部電視劇。”

“那部撲街電視劇也有人看啊？”女人露出了點不可思議的表情，“其實那是我和沈哥第一次合作，之前呢，其實我有聽過一些關于沈哥的傳言。”

“什麽？”

“說沈哥很嚴肅，不好相處。”女人說，“不過後來我覺得，可能還是因為沈哥這人吧，不愛應酬，平時話也不多，長得就嚴肅，讓人覺得不好接近，其實他人很少的，那次我們對戲，我NG了很多次，我自己都快急哭了，導演和劇組的人已經不耐煩了，我當時覺得特別對不住其他人，特別是和我一起對戲的沈哥，因為那場戲，要他跑過來跟我說話，就因為我不斷NG，沈哥來來回回跑了很多次。”

“就在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時候，沈哥拍了下我肩膀，跟我說沒事，然後又跟我讨論了下角色……最後終于過了。”女人說，或許是因為那次的經歷實在令她記憶深刻，直到現在，她還露出了心有餘悸的神情。

黎若森聽着女人說的話，在這之前，他對沈霄的了解，其實都是平面的，直到現在，沈霄這個人，好像才一點點立體起來。

他看着從遠處走來的沈霄，短短的寸頭，下巴上還有些胡渣，他身上是款式有些破舊的戲服。

黎若森看了他很久，直到對方也看見了角落裏的他。

兩人目光交錯。

黎若森率先轉開視線。

旁邊的人沖着沈霄打了個招呼。

黎若森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太像了，他想，沈霄現在的裝扮，他像他夢裏的沈霄了。

這讓他覺得……有些尴尬。

好像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被突然抖落到陽光之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