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傅煜書安靜地坐在車裏看着蔣品一從話劇團裏走出來,她背着她喜歡的背包,捏着背包帶子的手指纖長白皙,走向他的雙腿又長又直,脊背挺得筆直,和他遇見過的女性都不同。
傅煜書彈了彈夾在指尖的煙,煙灰順着力量落向地面,他收回搭在車窗邊的手,把煙掐了丢進車裏的垃圾盒裏,下車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
蔣品一擡眼看了看保持沉默的傅煜書,他穿着件雪白的軟領襯衣,外面套了件深藍色的針織衫,黑色的棉質長褲下面是深棕色的皮鞋,從她的角度仰視他,可以看見他完美的下巴線條。
即便被蔣品一毫不掩飾地打量,傅煜書的表情始終如水,他衣着單薄地站在冬日的寒風中,不催促她趕快上車,神色平靜沉穩,瞧不出喜怒哀樂。
聽過任曦說起他年輕時候的事,蔣品一發現他真的不是個可以用她已知信息形容的人,他看上去和誰都可以相處得很好,似乎是個非常和善美好的人,但這也正是他做人圓滑的地方。
要做到令所有人都喜歡,那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要是一直站在這,你是不是就會一直等。”蔣品一開口問他,語調很輕。
傅煜書呼出口氣,白色彌漫,昭示了氣溫的寒冷,他不疾不徐道:“我會,你不會。”
蔣品一心裏一別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彎腰跨上了車。
黑色的梅賽德斯關上了門,傅煜書繞到駕駛座上車,關好門後看向蔣品一問:“你餓不餓,車上有點零食。”
蔣品一意外地看着他:“你還會買零食吃?”
傅煜書沒答話,從車後座拉過一個袋子,袋子裏裝了許多幹果和水果,他遞給蔣品一,等她接過後道:“我不知道這些算不算你們女孩子說的零食,但這遠比那些膨化食品對身體好。”
蔣品一打開袋子,摸出龍眼幹剝開吃了一顆,很甜,果肉很多,讓人心情都好起來了。
傅煜書遞給她一個袋子,示意她把垃圾放進去,蔣品一把龍眼殼丢進去後,問他:“現在可以說那天你家為什麽會忽然‘地震’了嗎?”
傅煜書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先問她:“車裏有煙味嗎?”
蔣品一愣了一下,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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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煜書點點頭:“好。”語畢,停頓了幾秒才說,“之前發生的那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我計算了一下,每次都會在特定的時間發生像鬧鬼一樣的地震。據我調查,槐園附近有個熱水廠,會發生這種情況,應該是因為這個廠子。”
蔣品一的臉色變得有些莫名,半晌才問:“這和熱水廠有什麽關系?”
傅煜書轉開視線望向前方,天色漸漸暗下來,路燈亮起來,透過車窗灑金蜜色的光暈,讓他的表情顯得柔和了不少,他神色平靜道:“因為我住的房子地板下面有個洞,連上熱水廠後,就會在預定時間發生那種情況。”
“有個洞?”蔣品一不可思議地反問,“我只聽說那家有個奇怪的地下室,可從沒聽說過那家地下有洞。”
傅煜書發動車子道:“回去看看你就知道了,你小時候父親不讓你去那棟房子的地下室玩,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
蔣品一見他要帶她去他家,忽然有點不自在,紅着臉遲疑半晌,低聲道:“老是去你家好像不太方便,我既然問你就是相信你,你不用帶我去了。”
傅煜書有一會兒沒回答,等車子行駛了五六分鐘,他才說:“是你說事情有了進展第一時間通知你,現在你又說不用帶你去,我不知道該遵循你的哪一條說法,你不要那麽善變。”
不知為何,蔣品一就是知道他說的這個“善變”根本不是這件事,而是指他們之間的暧昧。
蔣品一眼神複雜地望向傅煜書,傅煜書側眸看了她一眼,眼中仿若一片清潭,即便她心亂如麻,他依舊平靜。
蔣品一帶着一種奇怪的賭氣心裏不再理他,他平靜,她就表現得比他更淡漠,等他将車停在他家門口她便立刻下車往自己家走,這讓傅煜書皺了一下眉,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帶到了自己家裏,還随手鎖上了門。
“我說我不想看,你幹嘛非讓我來。”蔣品一擰眉道。
傅煜書道:“是因為你父親在那個熱水廠工作麽?”
蔣品一怔住,否認道:“當然不是。”
“那是為什麽。”傅煜書的态度似乎是今天不給他一個交代他就不會罷休。
蔣品一沉吟片刻,道:“前陣子我去看我媽的時候,遇見你前妻了,她找我談話。”
傅煜書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他鎖着眉頭問:“她和你說什麽了?”
蔣品一淡淡地說:“也沒說什麽,就說你們是怎麽認識,怎麽相愛,怎麽結的婚。”
傅煜書轉過身去背對着蔣品一,很久都沒有轉過來,蔣品一即便看不見他的臉,卻也感覺得到他心情不太好,她忽然有點過意不去,轉移話題道:“你不是要帶我去看地下的那個洞?還去嗎?”
傅煜書沒說話,直接擡腳朝地下室走,蔣品一連忙跟上去。
傅煜書先一步順着補救過的梯子朝下走,蔣品一緊随其後。因為有上一次摔倒的心理陰影,蔣品一走得特別小心翼翼,老是壞害怕再摔下去。
傅煜書到達地面之後,就擡手扶住了她纖細的腰,護着她将她帶了下來,落到漆黑的地下室對面後也沒有松手。
蔣品一被他從身後摟着,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中,竟然感覺不到一絲害怕,真是令人驚訝。
“你可以放開我了。”蔣品一很輕地開口,話語裏帶着讓人心頭發癢的語調。
傅煜書沒有遵從她的要求,更沒有去開燈,就那麽從後面摟着她,漸漸從中間隔着一人的距離到貼得密不可分,蔣品一心神恍惚的間隙,聽見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蔣品一居然覺得耳根發熱,她腦子一懵就脫口道:“你不要再對我這樣了,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
傅煜書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他緊了緊放在她腰間的手,感受着懷中身體的冰冷,一點點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她。
“不是我先這麽做的。”傅煜書淡淡地說了句,擡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頭,放開了她。
蔣品一的身體得到釋放,那股溫暖離自己而去,她沒有感覺到什麽開心,反而有些失落。
傅煜書打開地下室的燈,背對着她看着面向北的地方,指着蓋着白布的高櫃子道:“櫃子後面的牆是空的,我還沒來得及敲開看看通向哪裏。”
蔣品一順着他的方向看去,那面櫃子蓋着白布遮擋着後面的東西,陳舊的氣息讓人覺得壓抑,她看了幾眼就不再看,移開眼睛道:“你打算弄清楚牆後面通向哪裏嗎?”
傅煜書回眸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澄澈清明,新月般的眉襯得他面如冠玉,他理所當然道:“是的,這幾天我就會把它敲開看看裏面通向哪裏,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透露出去。”
蔣品一望着他,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不知是針對他,還是針對槐園。
傅煜書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蔣品一也是。他很快就秘密找來了工人去拆牆,蔣品一也沒有把自己知道的任何事情透露給任何人,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
說實話,蔣品一也很好奇那棟房子底下的密室通向哪裏,如果按照傅煜書說的,那裏連接着熱水廠,那麽父親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他在她小時就警告她不要去那裏玩,很明顯是了解一切。他的身份、目的,以及和那些奇怪自殺案的聯系,令蔣品一感覺到危險。
這一天晚上月亮又明又大,夜裏十二點鐘的時候宋雲仍然在傅煜書家沒有離開。他是一大早來的,這樣一個陰森的地方,他很佩服傅煜書可以住下去。
“你在我這陪我呆了一天,還不打算回去麽。”傅煜書翻看着手裏的資料,不時對照一下電腦上打開的WORD文檔。
宋雲端坐在沙發上喝茶,他穿着警察制服,眼神冷漠銳利,年歲傅煜書差不多。國家警察制服襯托着他英俊的臉旁,足以令任何女性為之着迷。
“你到平江也有段時間了,我想看看你對這裏的事有什麽收獲。”他放下茶杯站起來走到書桌邊,打算看看傅煜書的稿子,傅煜書卻直接關了電腦屏幕,拒絕讓他觀看。
宋雲微微一怔,失笑道:“還對我保密?”
傅煜書道:“不是,我只是不習慣讓人看我寫的東西。”
“你寫出來出版之後還不是可以人人買到?”宋雲并不相信這個理由。
傅煜書站起來去給自己添茶水,邊走邊道:“出版社加工過的東西是符合國家标準的讀物,很多東西都會變得不一樣,自然不怕看。”
宋雲雙手環胸道:“那你寫得都是不和諧的咯,你不怕我讓人抓你?”
傅煜書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會,你就不會讓我來這裏。”
提起這個,宋雲皺起了眉,淡淡道:“我讓你來,其實并沒有抱着多少破了槐園案子的想法,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有辦法找回過去的自己,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表現得那麽明顯,能不明白嗎?任曦的老家在平江,和他離婚後便回了這裏的療養院做醫生,宋雲把他叫到這裏來用一個懸案捆住他,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希望傅煜書和任曦複合,這也是為什麽姜皎和他不對付的原因,沒有人會喜歡想把自己和女朋友分開的人,即便這個女朋友不是通過好的途徑得來的。
“你的意思我不明白,宋局長還是不要再抱有那個想法了,這麽晚了,邱雪應該着急了,回家去吧。”傅煜書做了個“請”的意思,表示送客。
宋雲也無奈,只好轉身離開,兩人在路過一樓大廳時,他忽然敏銳地問:“煜書,你最近是不是在做什麽事沒告訴我?”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通往地下室的門。
傅煜書面不改色道:“怎麽,你覺得有?”
宋雲回眸看他,微微勾唇一笑,神色複雜。他什麽也沒說,雙手負後離開了這棟二層小樓,開車回家去了。
夜裏十二點多,傅煜書家還亮着燈,依舊沒睡的蔣品一很難不發現這一幕。
看着警車離開,蔣品一懸着的心更安不下來,別提睡覺了,就是閉眼都閉不上。
為了讓自己可以安心,蔣品一偷偷跑出了家,悄悄朝傅煜書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