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審訊室裏只有蔣品一和韓瑾瑜兩個人。韓瑾瑜一直在低頭看資料,什麽也沒問,桌子邊的攝像機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蔣品一坐在他對面出了滿手心的汗,可她不敢主動說話,擔心自己說錯了什麽,給父親和傅煜書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現在在她身上的問題,很可能還牽連到了宋雲,她有太多需要小心的問題,可她的腦子依舊不是很清醒,為了避免出錯,幹脆沉默。

約莫有二十分鐘,韓瑾瑜才從資料裏擡起了頭,他警帽下的臉龐有着十分英俊的弧度,一個短促的微笑出現在他臉上,他看着面前一副憂心忡忡的蔣品一,低聲說道:“平江市這種小地方能出蔣小姐這種大美女,真是難得。”

因為之前韓瑾瑜告知了她自己被控訴的罪名,所以現在蔣品一聽着對方的誇獎就成了諷刺。

她開口說話,聲音帶着微微的沙啞:“韓局長,我相信你是個公正的人,我有沒有做過那些事自己知道,很快那些所謂的證據就會被證明是假的,請你不要帶有色眼鏡看人。”

韓瑾瑜微微挑眉,仿佛很驚訝地說:“是什麽讓你産生了我在輕視你的錯覺?”他擡擡手,比着她,“我是真心稱贊你的,至少我調到平江市工作這些年,從沒見過你這麽漂亮的姑娘。”

蔣品一別開頭不和他對視,眉毛壓得很低,表情非常疏離,這樣的表現讓她身上又多了一種冷豔的美感,矜持而又驕傲,這是她給韓瑾瑜的第一感覺。

而韓瑾瑜給了蔣品一什麽感覺呢?接下來老練犀利地問話,讓蔣品一幾乎潰不成軍,幾個眨眼的瞬間就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幾乎毫無保留。

問話結束,韓瑾瑜站起來走到攝像機邊關了錄像,再回到桌子前時,嘴角勾起了一個很職業化的笑容。

神聖并難以接近,這就是韓瑾瑜給蔣品一的第一印象。他是個非常嚴厲的人,很少笑,就算笑也不會讓人覺得溫和,說話辦事都雷厲風行,黑色的眸子仿佛可以看穿人的內心。他這樣的人,大概可以為了破案使出任何手段,蔣品一明明沒有犯錯,可面對着他,卻莫名心虛。

“不用那麽緊張。”韓瑾瑜似乎想緩和一下氣氛,放輕聲音道,“宋雲也算是我一手帶起來的,我了解他,他和邱雪那麽好,不是會犯錯誤的人。”

蔣品一終于把視線轉回了他身上,眼神期許,小心翼翼。

韓瑾瑜睨着她說:“不過,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會犯錯誤也情有可原。”

蔣品一有點遲鈍,皺着眉看他半晌,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頓時紅了臉。

韓瑾瑜站起身打開門出去,不多會就有人進來帶蔣品一離開,繼續不知何時到頭的刑拘生活。韓瑾瑜看着她被人帶走,在她即将消失在拐角處時,她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像看着救命稻草。

韓瑾瑜微微凝眸,下屬彙報什麽也沒聽清,片刻後道:“你剛才說的什麽,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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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屬一怔,但也不敢磨蹭,很快就把信息全都重複了一遍。

“所以那些照片是合成的了,技術不錯,乍一看我都沒看出來。”韓瑾瑜摩挲了一下下巴,道,“估計是有人想陰宋雲,大概是跟槐園的案子有關。這樣,你去把舉報人找出來,準備一下材料,等我證實了另外一件事之後把這個人帶回來。”

“是,局長。”

這算是個好消息,宋雲應該是無罪的,那麽那個漂亮的姑娘也是無辜的。韓瑾瑜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未讀信息,發信人是傅煜書。

把手機揣回口袋,韓瑾瑜離開局裏前往短信上傅煜書說的地址,在那等着他的是宋雲和傅煜書兩個人。

這是一間茶室,面積不大,位置也很偏僻,不太好找,不過韓瑾瑜一下子就找到了。他把車停到停車位上,下車後習慣性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見沒什麽異常後,才摘掉墨鏡進了茶室。

傅煜書低頭看表,大概第三次低頭時韓瑾瑜敲響了門,坐在靠門口位置的宋雲起來開門,把韓瑾瑜迎了進來,三人打了照面,互相問候,噓寒問暖,不可謂不親密。

坐到預留出來的位置上,韓瑾瑜道:“久等了,剛處理完手上的事兒。”

宋雲道:“沒事兒,也沒等多久,喝點什麽?”

“普洱,謝謝。”他客氣地說。

傅煜書沉靜地看着他們兩個寒暄,說得都是和今日見面沒關系的話題。等到茶室的服務員把茶水上完了,幾人的話題才結束,漸漸朝正軌上走。

韓瑾瑜是個不管對誰都很客氣的人,他不是本地人,是從外地調來的,老家在南方,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将他這個人也養的清秀俊朗,頗有文士風範。

“具體的案情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但目前你們可以放心,根據我掌握的證據,你和蔣小姐都會沒事的。”他擡手拍了拍宋雲的肩膀。

宋雲不在意道:“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沒做過何必擔心。”

“哦,是嗎,那煜書也不要擔心。”韓瑾瑜随口道。

傅煜書正把玩着手腕上的表,黑色襯衫下的身材似乎有些清減,但這卻讓他的氣質顯得愈發儒雅清貴。他是在座學歷最高,智商也可能是最高的人,舉手投足都有一股讀書人特有書卷氣,仿佛身處于萬頃荷葉之中,自有一派平靜淡然。

“韓局長有心了。”他也很客氣地說,“我只是比較好奇,品一還要多久可以出來。”

明明是兩個人涉及了同一案件,但宋雲卻不用被刑拘,蔣品一則被關了起來,放在誰那都不會太高興。自從蔣品一被關,傅煜書好幾天都沒怎麽說話,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麽解決這件事,想到最後他發現,似乎只有韓瑾瑜這一條路。

對于傅煜書的問題,韓瑾瑜應該早就料到了,一點都不意外,頗為溫和道:“用不了多久,我今天來也有點事問你們,關于蔣小姐的母親,為什麽會住在宋雲家裏?”

宋雲急切地想要解釋,傅煜書卻先他一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了清楚,韓瑾瑜一邊聽他說一邊點頭,聽完了笑着道:“恐怕你們還得跟我去一趟局裏,因為這裏沒人做筆錄。”

就像韓瑾瑜說的,蔣品一很快就可以沒事了,那天茶室交談結束後,傅煜書和宋雲跟着韓瑾瑜去局裏做了筆錄,之後不久,他們的證詞被證明為是真實的,于是蔣品一很快就被放出來了。

蔣品一出來那天,傅煜書來接她,韓瑾瑜和宋雲都在,韓瑾瑜看蔣品一一下子撲進了傅煜書懷裏,遲疑了一下,側首低頭輕聲詢問宋雲:“蔣小姐是傅煜書的女朋友?”

宋雲點頭道:“對啊,你應該早知道的啊。”

韓瑾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是知道,不過一直不怎麽認為傅煜書那樣的人會再婚。”

“……”其實局長說得也對,傅煜書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愛交際,不去教書之後就幹脆天天待在家裏宅着寫稿子,經濟來源很穩定,收入也不錯,可就是不出門,真是個老大難,要不是因此,宋雲一開始也不會抱着讓他和任曦複合的想法。

想起任曦,宋雲難免就回憶起那天在醫院恰好碰見她的場景,多年來做警察的敏銳讓他忽然産生一個可怕的懷疑,他忍不住問韓瑾瑜:“舉報人到底是誰?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韓瑾瑜瞥了他一眼,道:“就算我不說你很快也會知道,誣陷國家公務人員可不是小事。”

“該不會是我猜到的人吧。”宋雲幹巴巴道。

韓瑾瑜雙手負後,勾着嘴角問:“你想到了誰?”

“任……曦?”宋雲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韓瑾瑜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是她?”

“……猜的。”

“男人的直覺?”

“去你的!”

玩笑始終是玩笑,韓瑾瑜也沒再對他隐瞞,直說道:“的确是她舉報的,她交上來的照片是合成照,技術相當不錯。她給出的目擊證明,也都被你們的證詞和醫院的證詞證明是不合理的。至于蔣小姐的母親,你們的解釋也要比她的站得住腳,我已經讓人把她帶回局裏調查了,不過我個人認為,她自己是做不出這種事的,看着不像那麽惡毒的女人,倒像是被人指使、誘導犯罪。”

“犯得上去誘導她犯罪的人也就那麽一個,可這個人怎麽會跟她有交集呢,他們見面的次數都有限,我記憶裏也就一次……”在槐園,他帶着被家暴的任曦去找傅煜書,恰好碰見蔣品一和古流琛從游樂場回來,就是那天,他們幾人第一次見面。

“他這麽做的目的很難說。”韓瑾瑜也知道他說的是古流琛,對此給出了自己的見解。而此時,傅煜書已經帶着蔣品一走了。他朝窗外望了一眼,兩人的身影離辦公大樓越來越遠。

“要真是古流琛唆使任曦這麽做,他的目的的确不好說,明知道早晚會查到證據是假的,利用一個被沖昏頭腦的女人鬧個烏龍,害得這個女人也進局子,他到底圖什麽?”宋雲非常困惑。

韓瑾瑜思索了一下,才慢慢說:“你看看他的父親就知道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大部分時間不會直接逼死誰,他們更喜歡看人生不如死。”

“蔣品一只被關了幾天,頂多也就是心裏負擔重點,新年過不了,可任曦為此付出的代價卻更大,古流琛為什麽你要害任曦?他們也沒什麽關系,就算要看人生不如死也不該是任曦。”

“很簡單,他在警告我們和傅煜書,更多的大概是警告傅煜書吧。”韓瑾瑜道,“那可是他的前妻,先出事的是他的現任,後出事的是他前妻,古流琛是要告訴傅煜書,和他扯上關系的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我們現在只能期盼,任曦那裏有古流琛誘導她犯罪的證據了。”

宋雲聽見這句話不由愣住了,他恍惚憶起念書的時候大家都喜歡開傅煜書玩笑,說是跟他扯上關系的女人,下場都不怎麽樣。而傅煜書本人何嘗不也這麽想?剛認識蔣品一時,他就曾回憶起這話,現如今,竟全坐實了。

果然,這個世界反反複複就是那麽幾個主旋律,當你走出了很長一段路,偶然回頭,發現身邊的事和人還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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