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4-1
病房裏靜悄悄的,李白平複了下有些激動的心情。對她而言,過去五年,從未像這一刻這麽輕松。
“你可能不會理解,我有多麽的愛肖天明。或許這是你對我的報複,或者你的什麽心理。是的,我可以向你承認,放棄他,我很難過。他是我截至目前,唯一愛過的人。為了忘記他,我會和別人在一起。他是我的整個青春時代,像是長在我的血液裏,如果當時的我知道我那麽愛他,并且有現在的我的想法,我會更理智、更有分寸,我不會那麽任性。可是,年輕就是年輕,沒有也許。正像我奶奶說的,”李白停了下來,當初奶奶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對他、對自己都這麽苛刻,将來怕是要在這件事上吃虧。到時候你自己記得別太後悔就行。她繼續說,“橫豎都是小事。”
李白沉默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對郝延華說多了,可是,她還是想說,像是憋了許多年,忽然打開了話匣子。
“不管你怎麽想,我都在你面前承認,放棄肖天明,我很難過。當年那場事故,是讓你失去了你的腿,但我也失去了我奶奶。這次我因為要回去找你,差點讓三個人送命。這三者加起來,如今我可以說,我不欠你的。肖天明也不再欠你的。對于你,我青春時代最不喜歡、但又不能忘記的人,我希望你記住一點:你也是A大附中出身的,哪怕我們再不視你為同類,你仍然是A大附中出身的。既然來自于這所學校,既然妒嫉我們自視精英,也希望你能擡起自己的頭,過自己的生活。至于你說我曾經歧視你,”她停了停,還是很勇敢地說,“那很抱歉。小孩子,可能确實不懂事。但你也曾經在我的青春裏扮演過重要的角色,你并非沒有完全入我的眼,你也曾把我的青春攪的稀爛。我之所以比你強,僅僅是因為我看事情的角度和你不一樣。”
她站了起來,“今天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從今天起,你要死要活,是你的事,和我不再有任何關系。我也不會再覺得有任何對你不起的地方。謝謝你曾經的出現,從此你我是路人。再見。”
肖天明的回應發布後,立刻吸引了自诩永遠正确的鍵盤黨。有人指責他太冷酷,這會讓另一名女子難以承受。也有人指責李白,認為是她在背後操控。如果在以前,她會氣憤難平,如今,她反應平淡。就連劉奔和付穎要把他們寫的那封信也公開了,她都攔住沒讓。
“多大點事兒,我惹的,我來了結。”李白如是說。
她發了一條朋友圈,“1.過去的事,如果有人認為應該歸咎于我們,我願意接受法律的仲裁。而同樣的,如果再有人騷·擾我,也請與我一樣有勇氣,相信法律,接受仲裁。2.即便我問心無愧,即便我敢于面對法律的指控,我仍然認為,過去發生的事雖非我們直接造成,但畢竟與我們相關。我們都認為,分手是我們一起承擔的最好方式。不是為了安慰她,而是我們尊重她。3.我終身感謝A大附中,是它培養了我獨立的人格。我熱愛我的母校,也熱愛我的每一位同學。我認為,A大附中的畢業生都應該有這樣獨立的人格。4.露從今夜白,我的青春自此而終結。相關人等,各自珍重,就此別過。”
發完之後,她就向公司提了辭職。
這是她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一直在這裏,沒有動過窩,甚至沒有想過換工作,現在卻辭職了,她的領導不惋惜是假的。
“Sara,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過于嚴重了?”
李白笑了下,“我知道公司形象很重要,您也不必為難。咱們做的是中介行業,我也不想以這樣的名頭來面對我的客戶,總是有些尴尬。”
領導嘆息,但也并沒有再挽留什麽,問她以後有什麽打算。李白聳聳肩,“誰知道呢?先緩一緩,回西寧,看看我的老爹老娘。”
有同事聽說後,難免會給她安慰,李白說,“其實郵件那一回,我還真挺在意的,現在鬧成這樣,我反倒不在意了。我自己想開了,不糾結了。換一換,沒什麽不好。”
李向樵在她的那條朋友圈下留了條言,“果然夠有勇氣。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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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也沒有回他。
等待離職的時候是最輕松惬意的,有人發工資,卻不用幹活,原來提心吊膽、拼死拼活的勁頭再也不用有了,每天悠哉游哉。春天已經來臨,天在變長,李白也終于享受到踩着天光下班回家的生活,簡直是奇妙的待遇。
肖天明要回美國的消息,是他自己群裏宣布的。付穎滿口的遺憾,“我也不知是該欣喜呢,還是該遺憾。”
“搗鼓不清楚的,就不搗鼓了。所謂放下吧。”
“你們就不怕郝延華真死了?”
“死了我也不償命。”
付穎見李白一臉的認真,有些摸不到頭腦,“小白,你怎麽忽然這麽狠了?”
“我能還的,都還給她了,不再欠她了。她怎樣,自然與我無關了。”李白拿着電話,看着春日溶溶,柳絮在陽光中飛舞,世界仿佛忽然從嚴冬中醒來,生機盎然,帶着一點不可信。
付穎嘆氣,“那肖博怎麽辦?肖博是個深情的人。”
李白看着柳絮,“那天我和郝延華說,肖天明是我的整個青春時代,已經溶入到我的血液,”她停了停,“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他真的分開。”
那些自小長大的時光,那些半父半兄半青梅竹馬,那些怦然心動的在A大的春花秋月,他一直和她在一起,哪怕分開五年,都沒讓她感覺到生疏。
“可是,不行了就是不行了,沒有緣分。做不到的,我不打算自己再勉強做到。既然隔着萬水千山都走不到一起,那又何必要走過萬水千山?這就叫沒有緣分。”
付穎的聲音裏都是遺憾,“我就是覺得挺可惜的。當年誰不說你們是絕配?陰差陽錯,可就是沒有走到一起。”
李白不語。當年覺得應該這樣、應該那樣,青春總是想當然,滿滿都是應該。不僅自己應該,別人也應該,可哪裏有那麽多應該?像李向樵說的,青春不是做練習題,記住知識點,就可以得到正确的答案。
“那你要不要再和他談談?肖博真可憐。”
“他能理解。我的心思,他什麽時候理解不了過?他是我心裏最英俊的聖騎士,我也不希望這件事在他心裏壓一輩子。這樣斬斷了,好比一顆墜在懸崖的巨石,斬斷了、繩子斷了,但石頭也沒有了,對誰都好。青春總要有再見的時候,這就是再見的最好的方式。”她的聲音有點顫,“面對着他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十幾二十歲的我,明明知道青春殘酷再也回不去了,還是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但是,隔着萬水千山就是隔着了,當個朋友,相望于江湖,挺好。”
付穎嘆息。
李白挂了電話,在春日裏站了一會兒,給肖天明發了微信,“什麽時候走?我去送你。”
肖天明的回複已經是第二天。
“你真要送我?”
“我送。”
“好。”
肖天明走的那天,A大醫學院派人把肖天明送到了機場,看見李白,很客氣的打了招呼,然後走了。
離安檢的時間還早,李白說,“當年沒敢送你,始終覺得你沒走,今天我來了。”
肖天明看着她,“你是和我告別?”
李白笑,“當年你走,我在家裏哭的我媽都不敢去上班。”說到這裏,她的眼睛濕潤了。
肖天明走過來,輕輕抱住她,“小白。”
“我那天去找郝延華了,說我們分手了,自此,我們誰也不欠她的了。”
肖天明擁着她,仿佛那年一樣,輕輕地說,“小白,你真舍得,真舍得。”
“青春自此而終結,你想的和我一樣。”李白說,“付穎問我,為什麽不能和你好好說。我說,我是怕自己反悔。就像現在,我很想反悔。”
“我也想反悔。我也想你反悔。”
李白的笑中帶着淚,“怎麽反悔?好不容易下了決定,不反悔了。想了五年,拖了五年,好不容易下了這個決定,不反悔了,否則,我們的人生,在下一個五年,也許還是在原地打轉。”
肖天明靜靜的抱着她。過了一會兒,他說,“小白,這五年來,我總是自責,是我沒有把事情處理好。”
“不怨你,我們都沒有處理好,誰讓那時候我們年輕。”
肖天明心如刀割,“小白,從我教你學自行車時,我就愛你。”
“嗯,我也是。”
“我從來沒有愛過別人。”
“我也是。”
“我是真的希望我們大學畢業後就能結婚,然後相攜到老一輩子。”
李白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淚滾了下來,“我也是。”
“我很懷念那些和你一起讀書的日子,我們穿過A大校園的每一個時刻,我很懷念那些青蔥的時光,雖然我們不知不覺做了無法改寫的事。”
“我也很懷念。”
“小白,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
李白的淚流的嘩嘩的,“嗯,我會的。你也是。天白,你永遠都是我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