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間鈴

鳳鳴山來到楚紅凝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無表情地說道:“花閣主是否已遭了你的毒手?”

楚紅凝的唇角牽起一抹虛弱的微笑,隐隐含着嘲意:“我說的話你會信?反正也要動手,痛快些不好麽。”

鳳鳴山眼中閃過一道殺氣,“既然你找死,那便怪不得我了。”

楚紅凝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有些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鳳鳴山揚起了右掌,這個角度剛好遮住了她頭頂的光線,恍惚間像是暗色提前來臨。

她曉得,這一掌,也許下一瞬就會落下。

也好。她竟閃過這樣的念頭。

“鳳莊主小心!”卻不知誰突然吼了這麽一聲,再然後,她瞥見一個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蒙面人一掌與鳳鳴山接了上去。

随着鳳鳴山毫無準備之下被震得往後連退了兩步,周圍瞬間炸開了鍋。

一片混戰之下,楚紅凝并不能看得太清到底是誰和誰在打。她唯一能看得分明的,是也加入了戰局的鳳輕寒。只因他那身紅,實在奪目刺眼。

一如當日他從天而降從穆勤天手中救下她時,那般炫目。

然而此刻她看見的,是鳳輕寒一個錯身介入了蒙面人與那個尼姑之間,然後拆了兩招後便一掌打在了那人身上,卻剛好将蒙面人推到了自己跟前。

混亂間,她似乎隐約聽見自己的花間鈴發出了一聲輕靈的聲響。

随即她胳膊一輕,被人使力助她站起。下一刻,竟又是一個蒙面人出現在他們面前,突然一揚手沖着那些名門正派的人撒了些什麽東西。

同時她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道:“走!”

***

君無瑕在鳳陽山莊下人的随行下,施施然來到了山莊的後院,直向着後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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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像是準備離開。

“侍梅公子請留步。”卻是司城熠跟上來叫住了他。

君無瑕淡淡擡眸:“有事?”

“公子準備離開了?”司城熠道,“眼下鳳陽山莊才剛出了事……”

“那又如何?”君無瑕輕飄飄打斷了他,“那是你們江湖人的恩怨,我只是個大夫。再說,鳳大公子說過,我若有什麽需要,鳳陽山莊一定會盡力去做。現在我不過是想回家,難道你也要幫他們攔着我麽?”

“就算如此,梅公子也無需走後門吧?”

君無瑕一臉莫名地瞧着他:“我不喜歡湊熱鬧,難道你沒看出來?”

司城熠默了默,說道:“公子的那位藥童不在身邊麽?”

君無瑕唇角淡淡一揚:“我讓他先行一步去準備馬車了。”又道,“其實我不太喜歡寒暄客套,所以沒事的話,你不必與我說太多。走了。”

“那我便說正事吧。”司城熠忽然沉聲說着,舉步走了上來,“梅公子,你既然是蘭璃的朋友,就該護着她。”

君無瑕擡起眼簾看了他半晌,悠悠道:“怎麽護着?不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麽?”

司城熠看着他,蹙着眉沒有說話。

“那是你們的方式,不是我的。”君無瑕緩緩一笑,回過頭,徑自離去。

***

“公子。”

見君無瑕出現在門裏,莫問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君無瑕點點頭,轉頭打發走了家丁。随後馬車門簾從裏面被輕輕掀開,露出蘭璃的半張臉——

“我的包袱你沒拿吧?待會我還得回來一趟的。”見他點了頭,便又馬上縮了回去。

君無瑕上了馬車後,看了一眼靠坐在蘭璃身邊的女子,說道:“你明知自己內力已幾乎消失殆盡,又何必來惹這些事。”

說完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半晌,擡眸看了一眼她蒼白的面色:“這一掌來的太不是時候,你體內的催功散毒性又再侵入了心脈幾分。原本的半年時間,或許如今只剩下四個月了。”

蘭璃有些不忍他說話這樣直接,忙問道:“你應該有法子吧?”

君無瑕搖搖頭:“那個丫頭的這一劍倒是小事,只是鳳鳴山那掌實在有些狠,她又沒穿天絲軟甲。若不是當時鳳輕寒對那一掌有所幹擾,加上催功散為她蓄着的內力尚在丹田之中護着她,恐怕她當時就沒命了。只是利弊同在,毒入肺腑的速度卻也更快了一些。”

驀地,車身颠簸了一下,楚紅凝的臉上随即流露出強壓痛苦的神色。

“毒梅花你想想辦法吧,”蘭璃可憐兮兮地看着君無瑕道,“我和小莫問好不容易才救她出來的,總不能再眼睜睜看她死了。”

君無瑕沉默地看着她,須臾,對楚紅凝道:“你一開始就很清楚強用催功散留住功力的後果是什麽。也該知道,即便我耗費精力和時間為你解了毒,你的武功也是難逃盡廢,而且因為五髒六腑受損嚴重,往後你的身體會十分虛弱,可能需要終生與湯藥為伴。我能做的,也只是為你續命而已。”他說完,卻看向了蘭璃,輕聲問道,“如此,你還要我救她麽?”

蘭璃怔了怔,看着楚紅凝,有些猶疑地道:“能活着……便好吧?”

君無瑕沉吟片刻,點點頭:“好吧,那便把這四個月的時間給我。”

“不必了。”楚紅凝忽然出了聲,沖着他們笑了笑,說道:“我想回家。”

“你要回天山?”蘭璃訝道,“可是……你不是已經被你師父廢了功力逐出師門了麽,而且天山路途遙遠,你這個樣子,怎麽回去?”

楚紅凝仰頭靠在車廂壁上,似終于舒了口氣,笑道:“走走看吧,我還不曾好好走過這段路。況且,誰說天山才是我的家呢。我小時候,也是有阿爹阿娘的。只是……後來他們都死了。”說到此處,她眸中透出一抹黯然,卻又有些希冀,“也許等我再見着他們的時候,那裏便是我的家了吧。”

蘭璃許久沒有說話。

君無瑕靜靜看着她。

“也許鳳少莊主會問我你的消息。”她突然說道,“先前他故意放我們走的,我想他應該希望你活着。”

“是啊,也許吧。他和他們不太一樣。”一說到鳳輕寒,楚紅凝的眼中便又流露出幾分光彩,“他那時便說過,因為我救過他,所以他不會殺我。”又淺淺一笑,說道,“可是他也救過我呢。只是到了此時此刻,我和他之間的恩怨已經了了,從此便也兩不相欠了。今天以前我很喜歡他,今天以後,我可能就不再喜歡他了。”

“了了?”蘭璃有些想不明白。從頭到尾,楚紅凝都沒有傷鳳輕寒和他身邊的人一下,包括被她掉了包的花聞霜,她也只是點了她的睡穴把人藏在了床底下。而且,還把天絲軟甲穿在了花聞霜的身上。

“那他說的那個一劍之仇,你是真的從未想過報複?”

“那個啊,當時我逼他與我拜堂,他斬斷紅綢時劃傷了我的手背,”楚紅凝垂眸,看着右手背上那道細長的瘢痕,淡淡一笑,“我不傻,我知道他并不是想殺我,他只是不想要我。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個再回頭找他的麻煩。”她笑意中透出幾許釋然,沖着蘭璃肯定地點點頭,“嗯,真的了了。”

熙熙攘攘的錦州城中心長街上,馬車往來。其中一輛一路直行,穿過西城門,徑自朝着城郊邊界而去。

***

“清音谷的醫術果然名不虛傳。”楚紅凝低頭看了一眼被包紮好的傷處,“小兄弟給我的那瓶金創藥本已十分管用,你剛才這一路針法下來,也讓我覺得氣息并不再像之前那般瘀滞了。”

君無瑕道:“你既然要勉強上路,外傷和內傷都總歸是要處理一下的。”言罷拿了一個黃色的小紙包給她,“這就是你先前用的那種金創藥,兩天一換。傷口記住不要沾水。”然後又遞給她一個塞着紫色布塞的小木瓶,“這是內服的傷藥,也有緩你氣虛之症的功效。也是兩天一粒。”

“毒梅花你多給點啊!”蘭璃看着這藥的分量,終是沒忍住嫌他有些小氣。

君無瑕看了她一眼,沒理她。

“夠了。”倒是楚紅凝接過藥笑了一笑,然後對蘭璃道,“他只是給我這陣子應急所用的。”

說完起身捂着傷口下了馬車,然後轉身對随後跟下來的蘭璃說道:“你回去若遇上他,待我向他說句對不起吧。我這一回,到底是任性了些。壞了他的親事,他或許有些恨我。”說着無奈一笑,“我本打算等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就把他的妻子還給他的。到底是沒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還有,”她看了一眼車裏的君無瑕,然後又看着蘭璃笑道,“謝謝你們。楚紅凝至死銘記。”随後從懷中摸出一串精致的銀鈴交給了蘭璃,一笑,“先前還以為它掉在了鳳陽山莊,沒想到還好好的在我懷裏。”又道,“這是我極珍惜之物。是我幼時阿爹給我做的,還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花間鈴。你代我好好收着吧。”

蘭璃本想推辭,但在看到她目光的剎那,又将推辭的話咽了回去。她知道,她是不曉得自己會死在什麽地方,也不曉得花間鈴在她死後會落到什麽地方,所以才将這串鈴托付給了自己。

莫問牽着被卸掉了馬車纖繩的馬走到了面前,把重新套好的缰繩交到了楚紅凝手中。

她接過,踩蹬上馬。

“那,若他果真問起你的消息呢?”蘭璃問。

她抓着缰繩的手頓了頓,良久,回過頭微微一笑:“便說我去游山玩水了吧。”

言罷,不再停留,絕塵而去。

塵沙樹影間,那抹紅漸漸遠去,一如她來時那般,一騎一人。不多時,便終于消失在蘭璃的視線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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