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浪寧鬼鎮

這一日,是所有僥幸自浪寧大難之中存活下來的人的噩夢。

一碧如洗的晴空之上出現了一絲黑色厚重的烏雲。

遮擋了天上高懸着的烈日。

這讓原本如同蒸籠一般的鎮上霎時間舒服了許多,不多時,吹進鎮子裏的海風帶上了一股風雨即将到來的濕意。

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原本蜂擁在街上、在海邊的人們紛紛回了家進了屋,套上長衫,等着這怪異的風暴過去。

溫度陡降,天邊漂浮的黑色凝聚成塊,紫色的電弧在翻滾的黑雲之中若隐若現,幾乎可以聽見它在雲中炸響的噼啪聲。

幾道淡紅色的影子在陰沉的天幕之下一閃而過,眼力見好的凡人們高呼了一聲仙長,對這場瞧起來有些異常的及時雨沒了什麽懷疑的心思。

修者的事情,他們普通人哪裏又能曉得呢?

來趕西潮節的游人們聚集在客棧大廳裏,點了油燈聽說書人說着關于浪寧與這川彌南陸的傳說。

外面雷聲轟轟作響,雨幕傾盆而下,木挂招牌打在門上啪啪作響,正是适合聽那些詭秘傳聞的好時候。

浪寧鎮郊外,赤霞宗據點。

莊歡再一次被一位姑娘當做了登徒子,險些被甩了巴掌之後,笑嘻嘻的收回手中的家譜,擡頭看向寫着“赤霞宗”三個大字的木匾。

進入時便見到熙熙攘攘的赤霞宗弟子正議論紛紛,隐隐約約出現的詞逃不過兩個字:渡劫。

他一愣,暗道莫非他的卦象出了錯?

否則赤霞宗的廳堂裏不該是如此景象才是。

可那男人該當真是魔尊巫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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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人與青岩交往甚密,實在是讓莊歡心生憂慮。

東方青岩是個好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為什麽巫邢會對青岩态度如此之好,這便有待深究了。就本心而言,莊歡是願意相信青岩的,巫邢此人心狠手辣,城府頗深,青岩被他欺騙怕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然而不管事實如何,他都絕不會放過巫邢的行蹤。

莊歡的母親郁郁不歡數十年,就是因為娘家親人被那巫邢屠戮殆盡,一個不留。

以至于如今落下心結,修為不得寸進。

他那一向高傲強大的母親為此可沒少發脾氣。

然而愈發暴躁便愈發凝滞,心境堪堪跌下幾階,修為亦是隐隐有不穩之勢。

莊家從來都不如表面上他人所看到的那般平和,要不是他實力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失去了娘家庇護,修為還停滞不前的莊歡母親怕是要坐不穩莊家主母的位置了。

他知道青岩對于巫邢很是信任,所以揭破巫邢行跡這面,還是不能他去出。

莊歡不讓青岩看到他這灰暗的一面,青岩只需要記得有個總是纏着他、不懂得怎麽讨好人的莊歡,始終對他好就足夠了。

因為他實在沒有把握,在巫邢和他之間,青岩毫不猶豫選擇相信的人會是誰。

莊歡沒有信心,尤其是在見過巫邢與青岩之間自在和諧的相處之後。

他可不想自己親手将擁有此等大氣運的人推向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若是青岩跟他回去莊家,相信過不了多久,他的母親日漸衰退的氣運就會恢複過來。

所以他絕對不能讓青岩對他有惡感。

于是他将巫邢的消息透露給了鄒運興,本想這正直的老人能借着與青岩那層恩情的關系拖上一拖,沒想到一拖就出了問題。

莊歡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天劫的模樣與威勢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感受到。

“莊家小子!”一個中年人自人群中擠出來,朗聲喊道。

莊歡聞言擡頭,一見來人便笑着拱拱手道:“孫伯伯,好久不見!”

那孫姓中年男人面目平凡,修為堪堪到了分神,行為也并不出挑,恰恰合了所謂的中庸之道,這人在赤霞宗中雖地位不高,卻心眼少,做事踏實,是可以委派重任的人之一。

莊歡倒是常與這人打交道。

“難得你也趕來湊趣兒!小少爺不能親自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了,他已經被送回了宗門。”那男人道,也不管莊歡想要辯解的神色,他面色一變,拍了拍莊歡的肩道:“莊歡啊,你可得幫幫孫伯伯,你瞧這劫,是誰在渡啊?”

莊歡詫異的挑眉,“這一次還出來了幾位渡劫期不成?”

“并無……只是宗主在離綜之前跟我交代過,鄒先生隐隐有突破之相,若是突破了,即刻回宗!”男人眉頭一皺,“可這還有個已然進入渡劫期的客卿在,他們都去了西潮那方。”

莊歡心中一驚,趕忙問道:“孫伯伯,莫不是到現在還無一人回來不成?!”

“是啊!這渡劫可不是開玩笑!不論如何要渡劫也不該挑這種時候才是!”

莊歡面色霎時一片慘白,心下明白去的人只怕都早已兇多吉少,他抓住男人的手臂,道:“孫伯伯……鄒先生可有告訴你那巫邢魔頭來此的事情?”

男人臉色頓時變了。

“我告訴鄒先生了……我以為他會告訴你們!”莊歡阖了阖眼,将袖中藏着的龜殼翻出來,手下有些顫抖。

一貫随和的孫姓中年一改溫和的模樣,厲聲将周圍的弟子斥開,将莊歡帶到房內。

一轉頭便看到莊歡坐在地上凝神拼起龜殼來。

他手中五個龜殼,各有不同。

拼了一陣,他拿出一塊來,擺在地上。

“問劫難。”

那塊龜殼在地上震顫兩下,龜紋隐隐有些變化,直指向了西方。

見開頭成了,莊歡松了口氣,放下第二塊龜殼。

“問人。”

龜紋閃了兩閃,扭曲半晌最終凝成一個人字。

莊歡眉頭一擰,擺出第三塊。

“問吉兇。”

龜殼瞬間變成一片通紅,發出尖銳的嗡鳴之後炸成了齑粉。

房內頓時變得一片寂靜,連呼吸都隐隐透露出不安來。

莊歡額頭發了汗,他有些顫抖,擺出了第四塊。

“問……出路。”

龜殼不斷的在地面上躍動着,跳上了莊歡的手,安靜下來。

莊歡低頭,霎時之間一股強烈的血氣撲面而來!

龜殼上紅色的線凝成一條游動的紅色蟒蛇之相,對他張開血盆大口,竟是破了龜殼的束縛,直直的咬在了他的腕子上!

“莊家小子!你……”

“無事!”莊歡搖了搖頭,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了幾分。

他看着汩汩流血的手腕,并不多麽在意,反噬他受得多了,這比起他從前闖過的禍來說算不上什麽。

莊歡豁的站起來,推開房間門擡頭看向浪寧上空。

被黑色的劫雲覆蓋的天空之上籠上了一層迷蒙的血紅。

“天降異象,大妖現世……”莊歡甩了甩手腕,嘴唇都有些顫抖起來,他回頭對孫姓男人道:“恐怕其他外出的弟子兇多吉少,逃吧!”

莊歡話音剛落,就聽見鎮中傳來的喧鬧聲。

陰沉的海面之上出現了一道血色。

浪濤翻湧着将血色的真面目露出了些許來,那是極為可怖的一頭巨蟒,暗紅色的鱗片張開,如同凝固的血跡一般。

巨蟒在海中扭動着身軀,轉瞬之間便到了岸上。

它豎起身子,亮白色的獸瞳在暗沉沉的天地之間顯得格外可怖。

血紅色的巨蟒吞吐着信子,張開嘴長嘶了一聲,看着在晦暗的天地中唯一亮着燈的浪寧鎮,游了過去。

它張嘴便向着一棟滿是人的客棧咬了下去,血色在所有人眼中炸開,驚恐的尖叫和絕望的哭號瞬間在整個鎮上彌漫開來。

莊歡臉色一變,道:“快走!是血怨!”

孫姓中年男人聞言,也不猶豫,喊上了赤霞宗的弟子們,當下便駕着各自的法寶騰空而去。

“是仙長!!仙長們都走啦!!!”人們絕望的看着他們的背影,尖銳的咒罵着發洩着他們的絕望。

他們紛紛離開房子,拔腿向鎮子另一頭的出口跑去。

巨蟒尾一甩,圈住了好幾條街道,人們被困住,就如同蟻穴之中被圈起來的蝼蟻一般,面臨着危機只能亂轉,毫無解決的辦法。

巨蟒吐了吐信子,柔軟的蛇信卻如同鋒利的刀劍一般,穿過了數人的身體,将他們卷入了血盆大口之中,整條街道霎時鮮血淋漓。

巨蟒在這座繁榮的小鎮中放肆的發洩着自己的怨氣,它并不在意那些逃離的修者,他所想要的只有這濃厚的鮮血和死去之人魂魄的力量。

以及……巨蟒的眼中閃過一抹清明,它豎起身子,森冷的蛇瞳看着它來時的方向,吐了吐信子。

那個搶奪了本該屬于他的人的家夥。

正在離開路上的青岩背後突然竄上一股涼意,他猛地回頭看向隐隐彌漫着血色的浪寧鎮,恍惚中竟是看到了一對帶着濃濃怨憤與森寒殺意的蛇瞳。

……是那個血怨。

巫邢同樣回頭看了看,除卻浪寧沖天的怨氣與血光之外一無所獲。

“怎麽了?”他問道。

青岩再凝神看去,卻同樣已經找不到之前那對蛇瞳的影子,便搖頭道:“無礙,大約是心中不安。”

巫邢看着擰着眉沉默的青岩,随意應了一聲,不再多問。

被殺戮和血腥滿足的血怨趴在地上,血色光滑一閃,化作一個穿着鮮紅衣裳的男人。

他站在一片殘垣之上,低下頭看着自己飽滿的擁有血肉的手掌,低低的笑了出來。

我現在跟你是一樣的了,我所愛着的……玉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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