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心境動搖

青岩終于從入定之中清醒了過來。

修行無歲月,這話聽得多了,真正自己體會到還是另外一回事。

他睜開眼睛,目光中透着隐約的若有所思,在每次突破的時候總會在那樣玄妙的意境之中明白些什麽,而不巧心事頗多的青岩想得最多的便是川彌之上的那些事。

青岩想了很多,他所知道的川彌之上的大勢力并不多,但多少都從巫邢嘴裏聽到過一些。

這些勢力與人之間的勾纏他還沒能自己理清,可是青岩早便清楚的認識到了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他托着下巴,目光在虛空之中打着轉。

他以前從來不會注意到這些事情,應該說,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扯上這些。

萬花谷一向遺世獨立,即便是在戰亂之時他也沒跟那些最上層的人有過什麽牽扯。

或者說,他根本沒必要去思慮那些手握重權之人的想法。

戰亂的時候,他與那些流民們的想法一樣。

吃飽,活下去。

只是他還負擔了更多的一些壓力,因為他帶領了好幾撥流民離開戰亂的皇城,送他們去相對安全一些的南方土地。

而這期間,這些流民的病痛都是由他來解決的。

那時候,青岩還不知道自己是白澤這種神神叨叨的玩意兒。

白澤一族的天性即是覓賢君而佐之,待得天下大定,盛世昌平,便是他們離這凡塵之地而去,羽化登仙之時。

青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得經歷這麽個過程,但就他如今看到的那些人,沒有一個人符合他心目中所謂“賢君”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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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明白是想當這個“賢君”的,但顯然,巫邢重殺戮,渾身暴戾殺氣的魔尊自然是沒辦法入得了白澤的眼——即使青岩個人對他印象不錯,但白澤的天性是不會承認這樣的人的。

而同樣的,被白澤的天性影響着的青岩,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與這幾方世界之中出現過的白澤也是大不相同的。

白澤身為吉祥瑞獸為人所知,就其享受到的便利來看,說他們是天道的寵兒也不為過。

當然,天道的寵愛僅僅只體現在修為和天賦之上,其他方面,白澤頭腦之中一根筋,牛角尖鑽得厲害。

成長不同于其他白澤一般,也并未接受過這一族群的傳承的青岩,并不如同那些同族們一樣固執。

以至于在突破之時抓住了腦中的靈光的青岩,輕而易舉的便被心中蠢動的想法給動搖了。

白澤向來不管帝王本身是何出身,而是重天下之事,對于利民之事的嗅覺比之任何人都要敏感得多。

但青岩卻不想這麽被動。

因為在川彌,或者說,在上鴻天界之下的各個世界之中,白澤之類的瑞獸恐怕并不如傳說中一般受人尊敬愛戴。

那被困鎖在國都的崇光便是一個相當現實的例子。

青岩想要插手川彌之內的那些勢力,至少他不願意變成被衆人争搶、誰都想抓住狠狠咬下一塊來的香饽饽。

他低下頭用力揉了揉臉,深吸了口氣,還是決定先跟巫邢了解過川彌如今的情形之後再考慮這些更為複雜、他絲毫不擅長的事情。

這人嘛,什麽事情再不擅長,逼一逼,總能有所成長的。

巫邢見青岩起了身,便收回神識,轉頭看了鄒安一眼。

他對于這個少年不識相的離開有點不滿。

“師父出來了?”鄒安擡頭看他,面對着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己不滿的魔尊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巫邢不理他,收回視線之後,便迎着被拉開的房門走了上去。

青岩看着他,又瞅了一眼鄒安,對後者安撫的笑了笑,遞了個眼神,打發他離開。

這孩子在醫術上天賦極佳,還是不要沾染別的事為好,免得分了心去。

鄒安不聽巫邢的話,卻對青岩唯命是從。

他見青岩安安穩穩的沒有絲毫不妥,便開心的咧了咧嘴,轉頭便回藥園去了。

“這鄒安倒是膽大。”巫邢突然開口道。

青岩點頭,答道:“怕是跟廖曉嘯一個性子。”

魔尊大人覺得一個廖曉嘯就已經很頭疼了,他一點兒都不想要第二個。

青岩這會兒并不想跟魔尊閑聊些什麽,他并沒有猶豫,開口問道:“巫邢,如今外界對我,知道多少?”

“大約都知曉你是萬花弟子。”巫邢道,“除此之外,應無其他。”

青岩愣了愣,“你不是說……”

“外界傳聞白澤現世,卻并不知道你便是白澤。”巫邢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是猶豫了很久的。

若是他一開始便将青岩本身是白澤這事捅出來,如今魔界與上鴻天界之間就不會如此時一般面上平靜無波的了。

以他的手腕,擁有白澤的魔界在與上鴻天界的對峙中絕對不會如同往年一般處在劣勢之中。

但巫邢到底還是沒說。

他不想把青岩真的推到風口浪尖上,這浪太急太高,一個不好便是粉身碎骨。

巫邢不願意青岩身上有什麽歹勢,他承認他自己不是什麽善茬,但外面那些對白澤出現的傳聞摩拳擦掌的人,也不會比他好上多少。

而且能力還沒他強,即便是有白澤站在他們一邊,他們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萬花弟子的身份就不一樣了。

要知道,不論是廊坊之間的傳聞還是說書先生嘴裏的故事,抑或是在大宗派卷宗之中所記錄的,萬花谷弟子從來不介意前來求醫之人的是非黑白。

能在道修與魔修中間都維持極佳的口碑,這世間也就只有萬花谷能夠做到。

不僅僅如此,萬花醫術冠絕天下,沒有任何人能夠否認這個事實。

巫邢盤算得不錯,等青岩有了能力回到川彌的時候,所遇到的絕對不會是對着白澤流口水的人們,而是滿心期盼着他降臨川彌的修者與百姓。

“你……”青岩有些讷讷的看着巫邢,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他不笨,有些事情太過明顯,不用思考太多也能夠馬上想到。

但他實在想不通巫邢為什麽會這麽顧及他的感受。

他來魔界之前,這人不是還十分霸道、不容他拒絕的說要将他的身份昭告天下麽?

事實上,巫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做決定的時候就這麽吩咐下去了。

他看着青岩怔愣的模樣,一垂眼不再看他,而是問道:“你打算何時回川彌去?”

青岩回過神來,他上下仔細打量着巫邢,似乎想要将他看透。

“再等些時間吧。”青岩道,“如今川彌如何了?”

巫邢卻道:“你問的哪些?”

青岩沉默了一陣,擡頭看向表情玩味的巫邢,道:“莊家、赤霞宗、蒼會、全延派……之類的。”

“亂得很。”巫邢嗤笑一聲,“你想做什麽?”

青岩抿了抿唇,對上巫邢的視線,猶豫了幾瞬,道:“渾水摸魚。”

水,自然是川彌這灘已經翻卷起泥沙的浪濤。

魚,便是将崇光壓在地底,還拉了整個川彌各大宗派下水的背後推手了。

巫邢看着青岩,感覺自己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人一般。

他不是一向怕麻煩?

巫邢的疑問太過于明顯,以至于青岩馬上就從他臉上讀懂了他的意思。

“我要救崇光,但川彌不能亂。”就算青岩對于運道一事了解甚少,但也知道那些被推到臺前讓人投鼠忌器的大宗派,是撐起整個川彌的支柱。

他們突然倒了,川彌也就塌了。

雖然中小宗派無數,但他們怎麽也無法撐起整個川彌來。

“龍氣脫困,必然會讓整個川彌氣運動蕩。”巫邢道,“難不成你還想以你自己去換崇光?”

“自然不是。”青岩道,“天塌了個兒高的頂,若是跟崇光沒有牽扯,又足夠高的個兒數量多一些呢?”

“你想扶植那些……”

“不是扶植,只是控制更替的時間和勢力,方便崇光出來罷了。”

青岩的想法很簡單。

崇光離開那個國都,所牽扯到的,只有那些從他身上拿了好處的人。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有因就有果,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得到了便需要付出一些。

這是誰都逃不過的天道輪回。

若是崇光成功離開。

首當其沖的,肯定就是将龍氣困鎖住的源頭,再之後,便是被推出來當擋箭牌的那些宗派了。

青岩并不擔心被風暴尾蹭到的百姓。

因為他們撐死了也就倒黴上一段時間。

但那些宗派就不同了,它們不會說倒就倒,大宗派的衰落會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裏,那些想要往上爬的人必然會搏上一把,到時候整個川彌便會有一次勢力的洗牌。

而青岩要阻止的,便是這種自主自發性的更替。

他想要插手這些,最好是能夠控制整個事态的發展。

因為一旦川彌陷入混亂,搞不好就是會整個一界的大災難,到時候生靈塗炭,遭報應的可就不是作惡之人了。

而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崇光以及青岩他自己。

“你做不到。”巫邢看了青岩半晌,篤定道。

青岩眉頭皺了皺,眯着眼看向巫邢。

巫邢又瞅了他一陣,半晌,擡手揉了揉青岩的頭,“若是你想,便去做吧。”

天道輪回,因果報應。

這八個字,自從第一個入道之人開始,便是能夠修煉的生靈心中最為遙不可及的規則。

即便是巫邢,也不敢對因果之事有什麽斷言。

看着青岩往藏書庫去的背影,巫邢沉默了一陣,偏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豹。

然後他吩咐道:“去将東方景明從莊家救出來。”

莊晨的身份,對于青岩那個想法而言,倒是有着挺大的用處。

巫邢想着,低頭看着自己長着厚繭的手。

最近總是這般,遇上青岩的事便舉棋不定,久未動過的心境也隐隐有了松動的跡象。

也不知到底好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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