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飯店所在的城北經濟開發區到市中心,道路通暢也要半小時,車開了沒一會兒,周裴景就睡着了,閉着眼靠在座椅枕上,嘴唇微張,發出綿長的呼吸聲。

謝致有一搭沒一搭問老板話,老板很早就從山裏出來打工了,後來跟老板娘結婚,定居海市,過年才回老家去,知道的也不比老板娘多多少。

“我伯父伯母一直沒孩子,十年前撿到了小虎,當親生兒子養的,”老板回憶,“我老娘給我說,小虎是從山上摔下來的,被我伯父去砍柴撿到的時候,好像渾身都是血,頭上一個大大的包,小虎腦子可能就是那時候摔壞的。”

“很可能,我會盡快帶他去做檢查。”謝致道。

“謝先生,小虎到底怎麽會跑去山裏的啊?”老板娘問,“他那時候才那麽小。”

“……是我不好。”謝致簡單說了四個字,車裏就陷入了沉默。

那時候謝致高二,而周裴景初一,他們同在杭城一間全封閉寄宿制的私立學校上學。

學校地處偏僻,設計的時候就是全封閉模式的,為了保證大部分學生願意住校,學生宿舍造的很講究。參照國外的學宿形式,兩個學生住一套雙卧的居室,兩個卧室都有各自的洗手間,浴室公用。學校從初一到高三共六個年級,學生只收了三千多個,宿舍樓倒是造了四棟。

周裴景入學那年,學校的分寝系統把周裴景和謝致分在了同一個套間內。

謝致得知這件事時很不滿意。

他有輕微的潔癖,不喜與人同住,父親是董事會一員,知道他的臭毛病,特別交代校方給謝致安排了一個整居室,所以他進校以來一直是一個人住。

可是這年學校擴招,通校生又減了量,每個房間都排滿了還多出來一個學生,無奈之下,只能把謝致的房間也利用了起來。

等謝致知道的時候,周裴景已經大包小包搬進來了。謝致進門見一個小孩端端正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有個阿姨模樣的人在打掃衛生,還問小孩兒什麽東西該放在哪裏。謝致和小孩兒對視了一眼,退出去看了看門牌,號碼沒錯,在謝致的名字下面又多了一個周裴景,謝致又望望裏邊,小孩對他羞澀地笑了一下,當場就摔門走了。

他去總務處冷着臉地要求換寝室,安排宿舍的女教師知道他是大股東的孩子,為難地查了半天電腦,說真的沒有空房了。

出了行政樓,謝致一肚子悶氣,剛好哥們兒李皓然問他在哪兒,網吧游戲去不去,謝致就直奔網吧了。

開着黑,李皓然問他今天怎麽看着被狗日了似的,他簡單把事情敘述了一下。李皓然摸着下巴思忖了一會兒,道:“這多簡單啊,你就給擠兌走不就得了,不就是個傻`逼小孩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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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致具體還沒想好怎麽面對那個霸占他一半房間的小孩,但當他回到房間,看到沙發都被換了個朝向,窗邊放了一塊很大的畫板和顏料架,電視機邊上放了一個大櫃子,裏面全是石膏模型的時候,他就氣炸了。

周裴景坐在高腳椅上,像模像樣地拿着油畫筆臨摹莫奈。謝致走過去,動手推翻了他的畫架。

小孩吓了一大跳,手裏還握着筆,傻傻地看着謝致面無表情的臉,半晌,弱弱地問:“你幹什麽啊?”

“客廳是公共區域,你随便改動,經過我同意了嗎?”謝致咬牙切齒道。

“啊……”周裴景的聲音細細軟軟,很順從的樣子,“那我找人給你搬回去。”

謝致一腳踏在他的畫板上:“搬你媽,信不信我全給你砸了?”

周裴景沒碰到過這樣的場面,也不知該說什麽,吓得眼睛都紅了:“你怎麽這樣啊。”

謝致惡狠狠地看着他,剛想說話,周裴景使勁把畫筆扔向他,跳下了高腳凳,往自己房間跑,謝致的白襯衫上染上了一長條灰色的油墨漬,他冷笑一聲,向前跨了兩步就抓住了周裴景的後衣領,周裴景反手想跟他對峙,被謝致一把放倒。

謝致身高一米八多,按住個一米六的周裴景簡直輕而易舉,他扣着周裴景的手,一用力就摁到了地上。謝致俯視着周裴景拼命掙紮的可憐樣,施虐的情緒湧上來,湊過去低聲吓唬他:“脾氣挺大啊?你知道上一個讓我不高興了的人現在在哪裏嗎?”

周裴景驚恐地看着他。

謝致咧開嘴笑了笑,在他耳邊說:“在殘疾人康複中心,裝着假肢學走路呢。”

然後他放開了周裴景,看周裴景連滾帶爬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還“咔噠”一聲落了鎖。

還挺有意思的,謝致想,先留着玩玩吧。

接着幾周,有意思的周裴景過上了風聲鶴唳的生活。他第二天就找人把客廳恢複了原樣,櫃子和畫架都搬進了他自己的房間,每天除了洗澡,幾乎都待在房間裏鎖着門不出去,就連洗澡也是趁高中部還沒放學的時候洗的,洗完還要跪在地上把水漬全都擦幹淨,如果留下一點他用過浴室的痕跡,謝致就會發飙。

第一天晚上謝致掀了他的畫架之後,周裴景等到了半夜,偷偷摸摸溜出來洗澡,洗了一半被謝致切了熱水器。散着蒸氣的熱水突然變得冰涼,從他頭頂澆下,他冷的差點哭出來。虧得是夏天,如果是冬天,周裴景簡直不敢想象會是什麽光景。

而第二天,他洗完澡回到房裏,九點多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周裴景,我知道你在,”謝致陰森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你給我出來把浴室擦幹淨。”

周裴景縮在床裏不敢動,片刻後,門外那人又說:“現在你出來,我不把你怎麽樣,要是你不出來,明天你就別想再出這個門了。”

周裴景嬌生慣養沒幹過活,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家裏的保姆擦地的時候他也是有叼着薯片路過的,于是他根據并不清晰的回憶,老老實實地出來,拿了抹布趴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笨拙地刨地。

謝致抱着手臂靠在浴室門口監督他,看了一會兒,走過去踩住了周裴景手裏的抹布:“你就打算一塊抹布擦完整個浴室?”

周裴景還跪在地上。其實他能找到抹布就很好了,哪裏會知道擦一會兒還要沖洗幹淨。周裴聞言景頓了頓,拽着謝致腳下的抹布想拿去洗,卻拽不動。

“把我鞋底也擦幹淨。”謝致擡起了腳。

周裴景仰起頭,只能看到謝致的下巴,他無奈地伸手握住了謝致的腳踝,用力地給他抹了幾下拖鞋底。

“怎麽,不樂意?力氣這麽大,洩憤啊?”謝致涼涼地說。

周裴景皺起眉頭,深吸一口氣:“……沒有……”

周裴景短短幾天就深刻理解了謝致惡劣的性格,他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的,反正打也打不過,還是夾着尾巴做人吧。

于是接下去的日子,周裴景都小心翼翼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不去觸及謝致的逆鱗,謝致倒是也沒有再做什麽過分的事,只是一看到他出現就會使喚他做這做那,再嘲諷幾句罷了。

第一個禮拜結束回家,母親在校門口接了周裴景,帶他去吃飯,問他新學校怎麽樣,同學室友是不是好相處。

周裴景猶豫了很久,也沒有敢抱怨。他是單親家庭,母親是一個女強人,工作忙得很,他覺得自己升學就是該長大了,不想再給她增添煩惱,他寧可自己忍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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