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自家外孫女口中知道了陛下在含章殿同人厮混的事情後,樂正均久久不能回神。

按說找男寵也不是什麽大事,本朝民風開放,南風盛行,甚至有不少娶男妻的人。壞就壞在當日是雲幼清替他籌備立後選妃事宜的日子,他還偏偏把地方挑在了含章殿。

雲幼清在含章殿住了十多年,即便這兩年因各種各樣的原因來的少了些,但所有人都默認了這是攝政王的地方。

樂正均覺得自己都能想象到當時的場景,說不定陛下同他那個不知道哪裏找來的男寵耳鬓厮磨之際,被攝政王撞了個正着,這如同挑釁般的行為,兩個人沒當場打起來都應該說是萬幸。

也難怪攝政王會生氣。

自認已經明了真相的樂正均第一時間入宮尋紀宣靈去了。

“樂正大人覺得朕是為了氣攝政王才找……額男寵的?”紀宣靈忍着笑意,沒把攝政王就是他口中那個所謂男寵的事告訴他。

嗯……也不能告訴皇叔。雲幼清本來就在生他的氣,要知道自己在右相口中成了他的男寵,只怕真要同他動手了。

樂正均一愣,“不是嗎?”

紀宣靈換了個慵懶的姿勢,往嘴裏丢了顆棗,“難道就不能是朕有了心悅之人,情不自禁嗎?”

“這……”樂正均被他過于直白的話狠狠噎了一下。

紀宣靈趁熱打鐵,不知是真心還是試探,“不若朕立個男後如何?”

“陛下三思!此事從未有過先例,有違禮制啊!”事情發展成這樣,樂正均也是沒想到的,他聽到紀宣靈說要立男後,頓時急了眼。

“怎麽沒有先例,前朝的幽帝周順不就立了個男後嗎?”紀宣靈反問。

樂正均眼前一黑,幽帝周順那可是亡國之君!

“陛下莫非也要做那亡國之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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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激動得唾沫橫飛,紀宣靈于心不忍,趕緊走下去給他順了順氣,“樂正大人,不至于不至于,您老消消氣。陳庭,快給右相看座。”

陳庭趕緊将樂正均扶過去坐下,老爺子接過茶水抿了一口,随後長嘆道:“先帝血脈單薄,宗室凋零,您身為天子,當為以子嗣為重啊!”

樂正均語重心長,可謂替他操碎了心,可惜都是些紀宣靈不愛聽的話。

可誰叫除了皇叔以外,他父皇留給他的,除了爛攤子,就剩這麽一個肱骨之臣了呢。

“是是是,朕是該以子嗣為重。”紀宣靈順着他的話往下說,誰叫他有個皇位要叫人來繼承,“但右相若只是因為子嗣的問題才如此反對,朕也可以叫太醫備下生子藥。”

說起這生子藥,仍與前朝那位立男後的幽帝周順有關。

周順此人唯好南風,後宮長年被一群男寵所占,早就引起了朝臣的不滿。而那位後來被立為皇後的男寵,據聞出身于姚仙谷,費盡心思研制出了生子藥,拼死生下一個皇子,這才得以順利執掌鳳印。

只是好景不長,周順的昏庸無道早已令百姓怨聲載道,沒兩年各地便紛紛揭竿而起。

城破時,周順妄圖獨自逃跑,結果被他的男後拽着從皇宮的角樓一躍而下,雙雙身亡。那張可以讓男人生子的藥方,則被一位太醫找到,經數代人改良後,流傳了下來。

也因此,本朝娶男妻之事,并不算少見。就連紀家歷代的皇帝,也有數任納過男妃。

但立男子為後,卻是從未有過的。

樂正均幾乎就要被說服了。

“陛下當真就如此喜歡那人,要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誰知道紀宣靈卻滿臉愁容,“實不相瞞,那人還未答應同朕在一起。此事到如今,只是朕的一廂情願罷了。”

何況,即便這件事成了,生子藥什麽的,他也不敢拿到皇叔面前去。

“什麽?”樂正均一下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那意思好像在說,對方怎能如此不識好歹。

紀宣靈适時将他按住,“所以,朕暫時不會考慮立後,樂正大人也別再為此事費心了。何況,如今外患已除,正是該全力解決內憂之時,虎狼環伺,任重道遠吶。”

他的最後一句話叫樂正均整個人為之一振,“是老臣急躁了。”

一個喜歡跟他對着幹的呂源,一個慣會在背地裏攪渾水的谷文瀚,全都是千年的老狐貍。朝堂雖然看上去每日風平浪靜,卻不見得有多太平。如今攝政王又從邊關回來了,只怕這太平維持不了幾天。

正如紀宣靈所言那般,虎狼環伺。

再者,他若是真把人逼急了,紀宣靈指不定轉頭就不管不顧地把中宮之位給他那心上人了。

送走右相,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況且他連攝政王的面子都駁了,大約也沒有人再不識趣地上來攬這苦差事。

至于谷文翰的想法……管他作甚。

“皇叔近日在做些什麽?”紀宣靈捏着下巴,暗搓搓思考着該如何将人哄回來。

他原先多此一舉地将差事安到雲幼清頭上,不過是想找個名正言順見皇叔的借口。誰知總共才見了兩回,兩回都把人氣走了。

陳歲去送右相了,殿內并無其他人,陳庭一開始還以為陛下是在問自己,心道這他哪知道。

不料一擡頭,身邊忽然多了個黑衣人。他吓了一跳,急急後退兩步,一個踉跄險些摔到地上去,好在那黑衣人眼疾手快将他撈了回來。

陳庭驚魂未定,“多……多謝。”

“甲辰,下次小心些,別再把人吓着。”紀宣靈輕笑一聲調侃道。

“是……”黑衣人面無表情點頭。

陳庭不好意思地憨笑撓頭。

甲辰看了眼陳庭,又看了看紀宣靈,見陛下沒有避諱他的意思,方才開口道:“攝政王近日一直在府中看書賞花喂魚,并未出過門。”

他頓了頓,又道:“看上去,身體并無不适。”

紀宣靈手指動了動,這是又在躲着他呢。

那天從含章殿回去以後,雲幼清一連告了好幾日的假,早朝都不願來了。

他這番做派,弄得所有人一頭霧水。

莫非攝政王真要完全還政于小皇帝不成?

半年前雲幼清出征之時,便已交還了一部分權利,當時有人歡喜有人愁,但局面還算穩定。主要原因是以左相為首的攝政王一黨勢大,加上紀宣靈前幾次初涉朝政時表現得還很青澀,因此并無人對此發表什麽意見。何況紀宣靈年歲已不算小了,天子理朝政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誰知道僅僅半年,樂正均那群老不死的保皇黨就有了與他們分庭抗禮之勢。

若雲幼清真有心還政……

攝政王一黨開始有人着急了。

“王爺未出過府門,不過上門拜訪的人卻不少。”甲辰道。

紀宣靈想也知道有哪些人,“呂源呢,他去了嗎?”

甲辰忽然沉默了一下,道:“去了……”

“怎麽?”紀宣靈見他神色古怪,不由感到疑惑。

“呂大人帶了四位姑娘過去。”甲辰看了看陛下的臉色艱難道,“王爺他……把人都留下了。”

四個姑娘!還都留下了!

紀宣靈「蹭」的一下站起來,火冒三丈。

好你個呂源,看來是他上次打呂思雍打得還不夠重。

他身上泛着冷意,笑得甚是譏諷,“朕倒要看看,左相給皇叔挑的,都是什麽天姿國色。”

說起狠話來,紀宣靈是毫不含糊,結果最後還是偷偷摸摸從牆頭翻進了攝政王府。

一回生二回熟,他這都第三回了,簡直不能更熟練。

只是明明一開始說的是要去看看那些姑娘們究竟是何姿色,結果徑直去的,卻還是雲幼清的院子。

而且也不知是什麽運氣,竟然又叫他撞上了雲幼清洗澡。

窗戶開了條縫,正好能瞧見雲幼清冷白的脊背,上面有幾道陳年的舊傷。好似一塊上好的美玉,表面開了幾道突兀的裂紋,看着直叫人心疼。

紀宣靈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撇開臉努力讓自己不要再看了。可惜沒多久便沒出息地又把頭扭了回去。

這一扭頭,眼前的畫面便讓他忍不住氣血上湧,差點沒讓鼻血流出來。

好巧不巧,雲幼清正從浴桶裏站了起來,精瘦的腰身往下,一覽無餘。偏偏隔着道窗戶縫看不真切,反而更引人遐想。

紀宣靈的臉早已在夜色中漲得通紅,捂着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只是這回沒叫雲幼清發現,卻被別人給瞧見了。

“誰在那裏?”

有人提着燈籠從不遠的拐角處走了過來。紀宣靈來不及思索,閃身鑽進了雲幼清的房間,在他動手之前,把人制住并捂住了嘴。

雲幼清中衣都還未穿好,瞪大了眼睛看他。發現是紀宣靈後,掙紮更為劇烈了。

來人是王府的管家,聽到動靜後上前敲了敲門,“王爺,沒事吧?”

紀宣靈無比頭大,一邊費勁把人按住,一邊在他耳邊威脅道:“皇叔,這只是個意外,你也不希望有人進來看見現在這樣的場面吧?”

雲幼清不動了。

他這會兒衣衫半開,背靠在柱子上,整個人幾乎被圈在紀宣靈懷裏。

“我一會兒松開手,麻煩皇叔把人打發走,可好?”紀宣靈低聲耳語,同他打着商量。

“王爺?”管家又敲了幾下門。

片刻後,裏面終于傳來了雲幼清的聲音,“何事?”

管家斟酌了一下應該如何開口,“這……呂大人先前送來的幾位姑娘,王爺打算如何安置?”

雲幼清還未回答,忽然感覺扣在腰上的手緊了緊,一擡眸便撞上了紀宣靈滿是控訴的眼神。

他頗感頭疼。

“找人看着,叫她們安分些。”

“是……”

打發走了管家,雲幼清看着紀宣靈扣住自己的手,皺眉道:“放開……”

紀宣靈目光沉了沉,非但沒依言放開,反而順勢往下游走了兩寸。也不知摸到了什麽地方,雲幼清一個激靈,身子一軟,往他懷裏跌去。

“紀宣靈,你莫要太過分了!”雲幼清羞憤欲死,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後腰處這樣敏感。

“分明是皇叔自己投懷送抱,怎麽能怪到我頭上。”紀宣靈一臉無辜,他只是順着上次的記憶随手試了試,“而且,朕還沒好好質問皇叔收受呂大人大禮的之事,你怎麽能惡人先告狀呢?”

雲幼清往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下,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樣子冷笑道:“這與陛下有何幹系?”

紀宣靈疼得倒抽冷氣,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

他收斂了玩笑的神情,忽然認真起來,“有何幹系?我以為皇叔知道的。”

雲幼清沒由來地産生了一陣恐慌。

在他設想過的無數個可能性裏,有一個答案,是他最不願面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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