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又怎樣？”
橘黃的雲在天邊翻滾，暮色将至。
林兮剛上車，還沒坐熱，就被姚芊兒猛烈地晃動着胳膊。
“兮兮，你竟然和他是同桌，我的天啊，這四舍五入，是不是就等于我和他是同桌了？”
林兮搖得快散架了，在姚芊兒住手後，沒什麽表情，把書包擱在一旁，漠然地掀起眼皮，“所以呢？”
姚芊兒錯愕，“他是許亦然诶？”
林兮聳肩，“那又怎樣？卸下所謂的明星光環他不就是個學生？和我們一樣，要上課，要做作業，要自習，要經歷高考……而且他還是個成績不怎麽樣的學生。”
姚芊兒無語極了，“拜托，人家滿世界飛哪有時間學習？再說了，他已經是個準大學生了，藝考時就通過了戲劇學院和電影學院雙top門檻，只要文化課到達了分數線就沒問題，你不能用我們的分數線去要求他啊。”
因為明星的身份，藝考時許亦然就收獲了極高的關注度。
初試、複試……每一步動作都要占據新聞頭條。
誠然，在高考這條路上，許亦然已經走上了捷徑，比大多數人走得快一些。
林兮沒接茬，身體往前傾，用手指戳了戳正在開車的林謙。
林謙側過身。
很多時候，林謙都表現的很民主，在女兒和小姐妹的聊天中從不打岔，即使心裏已經十萬個為什麽了，也會把自己當一團空氣。
現在，盡職盡責的空氣終于有了姓名，“怎麽了？”
林兮偏着腦袋：“我媽呢？不等她嗎？”
林謙解釋，“剛開學，你媽說教研組的老師們要開個會，會晚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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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兮把臉貼着座椅，語氣慵懶，“哦。”
林謙已經控制不住體內的八卦欲，頓了頓，“你們剛剛聊天，爸爸聽着意思，你和那個梧州小驕傲坐同桌了？”
林兮一記白眼甩過去，“爸……”她的尾音托得很長，“你怎麽也和我們學校的學生一樣？我都被她們煩了一天了。”
林謙一邊留意着路況，一邊為自己辯解，“爸爸怎麽了，這不我們這十八線小城市還不容易出了人物，爸爸關心關心一下不是人之常情嗎？”
林兮嘴一撇，“前年我們這有消防員殉職還上了新聞聯播，也不見得你這麽上心啊。”
林謙喉間一哽，只好閉麥。
可臉色不太美麗。
姚芊兒嘻嘻一笑，“叔叔，今天這人要是換成晏厭，我就不信兮兮能做到這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林謙像是找到了臺階，“對對對，換成了晏厭，我們兮兮早就高興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晏厭和許亦然是同一個組合裏的，冬與春，孤獨的白與蓬勃的綠，兩人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
林兮往後一靠，雙手抱臂，聽着那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腔，眼睛開始看着街道。
因為是情人節，窗外的人格外得多，路況不太好，車每開出一截就能看到幾對捧着花的情侶。
借着鮮紅的玫瑰，林兮忍不住開始幻想，如果今天的許亦然真的換成晏厭，她會做何表現？
一定不會像今天這麽淡定，可能在看到晏厭的第一面就眼前一黑的暈過去，她一定會給自己來一段潤色十分完美的自我介紹，會在別人圍觀給他造成困擾時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想着想着，林兮的唇角揚起了不自知的弧度。
等她回過神，才發現爸爸和姚芊兒的話題不知什麽時候切換到了簡之身上。
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因為三人的媽媽都是梧州二中的老師，所以以前都住在學校的職工宿舍，即使後來換了房子，也默契地買在了同一個小區。
一起上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誰都不曾缺席對方的重要時刻。
經姚芊兒提醒，林兮才想起今天也是簡之的生日。
最近簡之家裏發生了點事，有些不太平，聽說是他爸媽正在鬧離婚，至于離婚的原因，坊間傳言是簡爸爸在外面有人了，還被簡媽媽捉奸在床，一氣之下就提出了離婚，原本念頭也不堅定就只是想吓唬吓唬簡爸爸，希望他認識錯誤改邪歸正，哪知道簡爸爸還真答應了，現在鬧來鬧去變成了簡媽媽不同意離婚。
當然這都是小道消息，林兮從林謙口中得知的是，簡叔叔一家感情出現了點問題，正處于維護階段。
至于能不能維護好，維護後能不能不留痕，都是未可知。
林兮挺同情簡之的，本來就是一內向敏感的男孩，因為這事人更抑郁了。
人家過年是一家團圓，他家是雞飛狗跳。
還是林謙聽到了動靜，把簡之接到家裏來才安心吃了頓年夜飯。
車外風景不斷倒灌着，路過一家書店時林兮趕忙讓林謙停車。
“爸，你停一下，我給簡之買份生日禮物。”
林兮動作利落地解下安全帶，從裏打開車門。
姚芊兒也解開了，“我也去，你要買什麽？”
林兮想了想，“我給他買份數學五三吧，我看過他上學期的期末成績了，數學才考了一百三十一。”
姚芊兒人像是被凍住了，完全不動。
眼裏的鄙夷盡顯。
——林兮，我求你做個人吧！
***
兩人最終還是從書店裏給簡之買了份成人禮。
姚芊兒買得是席慕蓉詩集，簡之偏內斂一點，喜靜，就喜歡寫寫畫畫，詩集也算是投其所好。
林兮把書店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也不知道買什麽好，習慣性地往複習資料那裏走，路過一欄花花綠綠的封面，林兮頓住，眼睫低垂，盯着書的封面。
這是Four Seasons組合成立五周年發布的一本寫真集，四人都有獨立封，她早早地就下單買了晏厭的，還豪氣地用壓歲錢買了十本刷數據。面前這本……好巧不巧，正是陰魂不散的許亦然。
她遲鈍的大腦到這會才有了種很奇妙的感覺。
明明是只能隔着屏幕才能看到的人，現在竟然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很真實的人，有溫度，會對你笑。
校服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林兮回過神，拿出手機。
帥帥老爸：【很晚了，不要挑太久。】
林兮回了個笑臉。
她左右看看，見姚芊兒已經在付錢了，忙往裏走，準備再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且買了不被人打死的複習資料，可剛走了幾步，人又折了回來，眼睛提溜一轉，把那本印着許亦然封面的寫真集倒扣下來。
在車上，林謙邊開車邊關心起兩位小姑娘給青梅竹馬買了什麽樣的成人禮。
姚芊兒像獻寶一樣把封面精致的詩集在林謙眼前一晃，順便向林謙科普了下席慕蓉。
林謙笑笑，一副很樂意聽的知樣子。
等到姚芊兒說完，車已經停在了小區樓下。
姚芊兒臨走前仍舊不忘安利她最近的女神。
林謙笑得眼睛眯成了條縫，“改天叔叔也買一本來讀讀。”
鑒于簡之家裏最近情況不和諧，兩人決定明天上學再把禮物送給他，然後中午去學校外的餐館吃一頓。
直到在電梯裏，林謙才從“芊兒這小姑娘真熱情，噼裏啪啦的說一天都不累，真好，她家裏一定很熱鬧，你要是能和她中和一下就好了”中回味過來，“對了，兮兮，你買了什麽？”
林兮卸下書包，抱在懷裏，拉開拉鏈，在林謙的翹首期盼中，面無表情地抽出一本書。
晃花人眼的封面，一看就不高級。
林謙深深為自己女兒的審美捏了把汗。
然後，惋惜、震驚、不可置信輪番在他臉上上演。
他蹙着眉，把書翻來覆去，“這……兮兮，你怎麽想的？”
林兮實在不明白老爸那張滿臉寫着嫌棄是怎麽回事？
只許陽春白雪，不許鄉裏巴人？
她把書搶了過來，頗為愛惜地摸了摸，“不是你說簡叔叔和李阿姨要離婚了嗎？那我想着，以前簡之家裏都是簡叔叔做飯，李阿姨從來不下廚，他們離婚了，簡之肯定是要跟着李阿姨的，那以後豈不是沒人給他做飯？□□不是教育過我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嗎？”
林謙木讷地點了點頭。
“那我送菜譜有什麽不合适？”林兮再接再厲，“爸，你不也經常說，當今社會，男孩子要是不會做飯，是娶不到老婆了嗎？”
林謙若有所思地又點了個點頭。
“所以，無論是對簡之的身體考慮，還是出于對他以後的終身大事考量，我這禮物既貼心又全面。”林兮撇撇嘴，“哪裏比不上中看不中用的詩集。”
林謙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女兒三言兩語間，他的心裏路程就從“都快成年的人了做事也沒個分寸”“這禮物真low，要我我肯定不收”“就算我迫于面子收下了，我心裏也一定會瘋狂吐槽”演變成了“我這女兒做事可真貼心”“嗚……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真好，務實，不花哨”。
他眼神漸漸溫柔起來，像是壓抑不住體內無處安放的父愛，他伸出手，寵溺地揉了揉林兮的頭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