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喪心病狂)
桑白挂斷電話, 轉頭同趙紀寧對視,他坐在那裏,還是一無所知的樣子, 睜着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注視着她, 天真又簡單。
桑白緩緩放下手裏聽筒,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餐桌旁, 一屁股坐下,失魂落魄。
“怎麽了?”趙紀寧破天荒主動問話,桑白眼珠子遲鈍地動了動, 轉到他臉上, 怔怔定住。
她這副模樣,和先前相差甚遠,好像一瞬間天塌了下來的表情,令趙紀寧不由擔憂。
他再次詢問:“出什麽事了嗎?”
“出大事了。”桑白喃喃道。
趙紀寧困惑,桑白對着他的臉, 眼神變得哀傷悲戚。
她嘴巴一扁,忍住哭聲。
“兒子,我們家破産了!”桑白重重一嚎,下一秒再也按捺不住,雙手掩面哭泣, 嗚咽從指縫底下冒了出來。
趙紀寧原地怔愣幾秒,反應過來她剛才那句話,遲緩地眨了下眼, 看着那個沉浸在傷心難過中的人, 猶豫片刻, 還是走了過去。
“沒關系的...”他試探拍了拍桑白肩膀,埋頭哭得專心的人沒搭理他, 拉長的悲痛哭腔或高或低環繞在空曠客廳。
趙紀寧露出苦惱,沉思半天,掙紮咬唇後,才努力憋出一句,“我吃得很少,不用花很多錢...”
桑白哭聲頓止,她從臂彎中擡起臉,紅紅的眼眶中還挂着兩滴眼淚,神色是茫然的。
“什麽?”她轉過頭對上趙紀寧,他臉上有點難堪,但還是咬咬牙,下定決心般羞恥道:“養我不用花很多錢。”
“...倒也沒到這種程度。”桑白從悲痛中回過神來,吸吸鼻子,面孔哀傷地注視着他。
“我還有些包包首飾之類的,再加上這些年積蓄,生活費再堅持幾年也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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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以後不能帶你去吃大龍蝦海鮮自助了。”她愁眉苦臉嘆氣,難過極了,“我的大house,我的車車,我的幸福名媛生活,都即将要離我遠去了嗚嗚嗚...”
“.........”
兩人連夜收拾行李,趁別墅還沒有徹底被收走之前,把裏頭值錢的東西都通通打包帶走,足足裝了一大卡車。
住所是管家臨時幫他們找的,市中心一棟小公寓,面積不大,兩室一廳,剛好夠他們住,房租也很劃算,桑白一口氣交了三年。
安頓好,老管家還等候在門邊,桑白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同他告別。
“謝謝您,以後就可以退休,好好安享晚年啦。”她極力用輕松的語氣。
丁家傭人都收到了一筆不菲的遣散費,春節後都不用再過來上班,管家是最後一個還沒走的,他幫桑白他們兩個還沒真正出入過社會的姐弟處理了一系列瑣碎事宜,現在安置好他們後,他也要離開了。
“小姐。”老管家在丁家待了快二十年,看着丁舒顏出生,看着她長大。
此刻,他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正式告別。
“好好保重。”
從接到那個電話到現在,桑白都沒有什麽真實感,直到此時,周遭安靜,陌生清冷的房子堆滿大大小小沒來得及歸納處理的紙箱,丁家最後一位熟悉的人離開,從此以後,就只剩她和趙紀寧。
孤寂感一擁而來。
她在原地低垂着頭,默默傷懷了幾分鐘。
趙紀寧看着玄關前的那個人,她站在那一動不動,頭頂一盞白熾燈打下來,剛好把她從頭到腳籠罩其中。
明明此刻的桑白沒有哭,卻比起別墅裏得知破産的那一刻看起來卻更加的悲傷難過。
他緩緩走過去,拉了拉她褲腿。
桑白對上一雙安靜的眸子。
“我餓了。”趙紀寧頓了頓,“想吃泡面。”
廚房,還未正式收拾過的地方幹淨得像是樣板間,操作臺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燃氣竈,櫥櫃裏什麽也沒有。
桑白還是去樓下便利店買了一把面條,再加上兩根火腿和雞蛋,勉強達到餐标。
鍋裏熱氣缭繞,她站在一邊,用筷子攪着裏頭軟綿綿的面,對着身旁的人說:“小孩子不要天天吃泡面,對身體不好。”
“......”也不知道是誰從前對泡面情有獨鐘。
趙紀寧聽着,卻沒有反駁她,安安分分在一旁等待着。
面條出鍋,兩人捧着碗在餐桌上解決了這一頓晚餐,平心而論,桑白真的沒有半分廚藝方面的天賦,一碗簡單至極的面條也可以被她煮得寡淡無味難以下咽。
吃了小半碗,她自己實在堅持不下去了,胃裏有食物帶來的熱量和飽腹感後,桑白就放下了筷子。
對面趙紀寧還在慢吞吞吃着,桑白露出不忍,朝他開口:“把裏面的雞蛋吃了就好了。”
她緊接着說:“明天帶你去吃大餐。”
趙紀寧沒說話,過了會,才仰起臉,“我們還有多少錢?”
“呃。”桑白在心裏算了算,丁舒顏主卡已經被銀行凍結了,她手裏目前能使用的只有從小到大用來存壓歲錢的那張,裏面數額也讓桑白咂舌。
原來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僅僅每年的壓歲錢都比很多人工作數年的積蓄都要多了。
她盤點完,胸有成竹挺直腰板,“你放心吧,養你一個不成問題。”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原本的普通女孩在體會過買東西不用考慮價格的生活後,一時淪落為貧民窟少女,最初确實有幾分不适應。
帶了趙紀寧在外面吃過幾天之後,卡上餘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着,主要是桑白習慣了高檔餐廳大魚大肉,每頓都是普通人數天的夥食費,就連趙紀寧都擔心,再這麽吃下去,兩人會不會很快再度破産。
夜幕降臨,桑白牽着他走出旋轉大門,身後的五星級餐廳在夜色下璀璨生輝。
桑白摸摸飽腹的肚子,終于下定決心。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自己做飯!”她望着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握拳發誓。
乍得聽見這一消息立即想起桑白做得飯菜味道的趙紀寧:“.........”
話音落地很久,沒有收到回應,躊躇滿志的桑白不禁松開了拳頭,回頭一看。
身後傳來一道遲疑的聲音。
“不然...還是我做吧。”
桑白:“?”
過完年,趙紀寧又長大了一歲,桑白在牆上給他畫了一個身高測量表,比起剛來時,他已經長高了好幾厘米,身形也不像從前瘦弱,現在兩人站出去,從來沒有再懷疑過他們是母子。
有次在大庭廣衆之下,桑白口嗨,對着前頭正在吃甜筒冰淇淋的趙紀寧叫了聲兒子,引得路人紛紛注目,還有個年紀稍大的老大爺熱血心腸,當即忍不住出聲教訓。
“你這小姑娘怎麽年紀輕輕的占人家孩子便宜呢!”
洪亮一聲響,宛如平地一聲雷,炸得商場裏的人都看了過來,不約而同盯着桑白,在這樣被當做動物園大猩猩觀賞的目光下,桑白落荒而逃,牽着趙紀寧捂住臉,彎着腰一路逃到了電梯口。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過後她還驚魂未定,喃喃自語,緩過來勁之後才發現身旁的人不聲不響,在那裏抿着唇偷笑。
桑白眉心一擰,在他腦門重重彈了一下,羞惱遷怒。
“你還笑!媽媽的臉都丢盡了!”
“.........”
綜上所述,桑白只想表示趙紀寧已非吳下阿蒙,可即便如此,讓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去自己做飯菜,也太喪心病狂了一點。
桑白絕對不會幹這種事的!
在趙紀寧盛出第一道菜之前,她還是這麽想的。
正值寒假,兩人都不用上課,桑白照常一覺睡到十點,推開門時,空氣中已經隐隐飄着一股異香,頓時就勾起人的食欲,桑白循着動靜望過去,廚房裏,小孩站在一張板凳上,身系圍裙,袖口卷起,手握着鍋鏟在翻炒,香味就是從他身前傳出來的。
桑白大吃一驚,不可思議叫道:“寧寧!”
她急急忙忙沖過去,往鍋裏探頭一看,“你在做什麽!”
比起這個,她更在意他的安全,雖然趙紀寧滿臉平靜胸有成竹神色篤定,但他這個小身板還得依靠着板凳才能夠到竈臺的姿勢,還是讓桑白提心吊膽。
她連忙搶過他手裏的鍋鏟,把他弄下來。
“你快下去,我來我來!”
“可以出鍋了。”菜已經熟了,趙紀寧也任由着桑白忙活,只是在後頭出言指揮。
“你把火關了,直接盛出來,其他的不用做什麽。”
桑白:“.........”
說得她會在裏面放毒似的。
雖然事實好像也沒什麽兩樣...
她忍辱負重,把菜裝好之後,下一秒立刻拿出了筷子。
――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小屁孩能做出什麽花樣。
桑白是這樣憤憤不平、無比不服氣的想着。
然後,一口土豆牛腩下肚。
“.........”
桑白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比起從前常去的五星級餐廳酒店,味道确實算不上頂級驚豔,但和家裏阿姨之前常做的那些家常菜相比,這道土豆牛腩已經堪稱美味了。
更重要的是,他做得這道菜是桑白大年夜做過得同一道――
土、豆、炖、牛、腩。
比起她的難以下咽、入口既吐,趙紀寧這個,可以說好吃得讓人想要立刻配上三大碗米飯。
桑白抿緊嘴巴,緩緩移眼,視線落在身前的趙紀寧身上。
他還在等待着她的評價,平靜站在那,擡頭注視。
四目相對。
桑白咽了咽口水,小心道:“寧寧,你下一道菜要做什麽,我給你打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