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崇冷之一貫俊朗的臉上髒兮兮的,頭發上沾上了不少灰塵,昂貴的西裝也不再整潔——這是淩安修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崇冷之,他驚訝于自己內心的平靜。崇冷之或生或死,他都不在意,這個男人在他心中已經完全無關輕重。

聽醫生說事發當時崇冷之還沒有上車,只是受到了一定的波及,被爆炸瞬間強大的沖擊力震暈了過去。淩安修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眼中一片冰冷,就像在看一個沒有絲毫生命力的木偶。

崇冷之睜開眼睛的時候,大腦一時跟不上他的視覺。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單、陌生的房間……以及熟悉的人。

“你醒了。”淩安修淡淡道。

崇冷之直直地盯着淩安修,啞聲道:“他呢?”

淩安修知道崇冷之口中的“他”是誰,他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崇冷之一下子坐起身,聲音顫抖:“死了?”

“沒有。”淩安修拍拍崇冷之的肩膀,試圖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還在搶救。”

崇冷之沒有再多說一句,撐着還沒完全恢複的身體直奔手術室。淩安修冷笑一聲。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谷川看見兩人,迅速向他們奔來。“你們來了正好,醫生他……”

崇冷之一把推開谷川,失控地抓住剛從手術室出來的醫生,“他怎麽樣了?”

“已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安慰道,“不過他的皮膚被大幅度燒傷,特別是臉部。更嚴重的是,他的右腿幾乎完全被炸飛,我們的建議是截肢。”

崇冷之理智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他不能接受……絕對不能!崇淨之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如果讓他的下半生在輪椅上度過,還頂着一張被毀容的臉……崇冷之不敢想象他會是什麽反應,光是想象,就幾乎讓他發瘋!

淩安修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崇冷之,一貫雷厲風行的人現在完全是一副被吓壞了的表情,淩安修都覺得自己有些同情他了。他知道那種感覺,心髒被抓緊,疼痛得不能呼吸。可是,當他轉頭看到谷川時,他并不為自己的做法感到後悔。

——殺人者,人恒殺之。

“你是病人的家屬吧?請在這裏簽字,我們就可以馬上進行截肢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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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崇冷之身上。崇冷之頹然地坐在長椅上,半晌才開口:“我不同意。”

“可是……”

崇冷之一把領起醫生的領子:“你們這算什麽?!好好的一個人非得把他的腿給砍了!我不同意,絕不!我要求轉院,立刻、馬上!”

醫生無奈道:“請相信我,你去別的醫生,他們也會給你一樣的結果。早點手術,對病人……”

崇冷之毫不留情地把醫生甩到地上,不容置疑地重複着:“我要轉院。”而後轉向淩安修,目光堅定,“把你手機給我。”

崇冷之開始冷靜地打電話,訂專機,聯系最好的醫院,頂級的外科醫生。他語氣平靜,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那個永遠如計算機理智的男人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淩安修一直冷眼旁觀,沒有多說一句話。谷川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邊,不動聲色地牽着他的手。

崇冷之挂掉電話,冷淡地掃了一眼淩安修,“公司現在怎麽樣?”

“我已經把你沒事的消息傳達了過去,公司一時亂不了。”

崇冷之點點頭,“你跟我一起走吧。”

“為什麽?”淩安修下意識地問。

崇冷之沒有說話,淩安修看見他嘴角在抽搐,恍然大悟:這個男人在害怕,他必須抓着一根求生的浮木,才能不讓自己徹底被恐懼控制。

淩安修看看身邊的谷川,道:“你們先走吧,這裏應該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我先留在這裏,随後去……陪你。”

崇冷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忽視了谷川犀利的目光,跟着醫生去辦轉院手續。

兩人剛回到酒店,就被正在進行調查的警察攔住。“淩先生是嗎?請你們配合我的調查。”

淩安修心裏咯噔一下,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好。”

讓淩安修沒有想到的是,警察只是問了他幾個常規的問題,比如爆炸發生的時候他在哪裏,有什麽有發現什麽可疑人物等等。

淩安修正在回答,另一個警察跑了過來,道:“報告,沒有錄像,據說停車場的攝像頭在事發前兩個小時突然發生了故障。”

“怎麽可能這麽巧!一定是有人故意為之。”警察轉向淩安修,“淩先生,請問你知不知道崇先生有沒有什麽仇家。”

淩安修下意識地回答:“在商場上樹敵很正常,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好的,我明白了。”警察合上記錄本,“謝謝你的配合,淩先生。”

現場看熱鬧的人群已被疏散,劇組大部分人已經回到了房間。淩安修身心俱疲,只覺得這壞事還真不是人幹的。他一回到房間就往床上躺,連衣服都沒脫。

谷川湊到他身邊,“洗個澡再睡覺吧。”

淩安修看看手表,“還睡什麽,馬上就要天亮了。”

“還是能睡一會兒的嘛。”谷川趴在淩安修身邊,“去洗澡嘛。”

“懶得動。”

谷川嘿嘿地笑了起來,“那我幫你洗?”

淩安修眯起眼睛,轉過頭和谷川面對面,“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無恥?”

谷川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我、我只是……”

淩安修摟住谷川的脖子,慢慢朝他靠近。谷川屏住呼吸,一臉期待地看着淩安修。兩人四目相接,交換着彼此的呼吸,淩安修輕聲道:“是你吧?”

現在的谷川大腦裏全是粉紅的泡泡,完全沒意識到淩安修在說什麽。“嗯?”

“破壞攝像頭的人,是你吧。”

“呃……”谷川無言以對,朝淩安修眨眨眼睛。

淩安修起身,嘆了口氣,“和我說說。”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谷川老老實實地交代,“我跑步的時候,看你提着一個箱子鬼鬼祟祟的樣子,大晚上還戴着墨鏡和口罩,我就覺得你是不是想做些什麽,又不想被人發現。所以……”

淩安修揚起眉毛,“所以你就幫我解決了?”

谷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淩安修等了一會兒,發現面前這小孩好像并沒有什麽疑問,忍不住道:“你不想問我些什麽嗎?”

“啊?”谷川一臉茫然,“我該問你什麽嗎?”

“當然。”淩安修親親谷川的嘴角,“你現在不是應該審問一下我這個犯罪嫌疑人嗎?”

讓淩安修沒有想到的是,谷川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他觀察着淩安修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問嗎?”

淩安修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難就直接告訴谷川自己是加害崇家兩兄弟的兇手?他有些害怕,這個單純的孩子根本接受不了這些。

見淩安修沉默,谷川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其實你不用告訴我啦!你不管做什麽都有你的理由嘛。我相信你不是那種順便就去害人的人。”

淩安修心中萬分感動,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低咳一聲,像摸小狗似的摸摸谷川的頭,“睡吧。”

第二天淩安修就帶着谷川飛回了北京。公司表面上運作正常,地下卻暗潮洶湧,人心惶惶。無論是高層,藝人還是普通職員都在讨論昨天那起驚動了整個圈子的爆炸案。爆炸的範圍不大,威力也很小,但卻造成了一個人的死亡。其實,人們對于那個保镖的生死興趣不大,他們更關心現在還躺在醫院的崇淨之,以及目前還沒有露面的崇冷之。

淩安修休息了一天,便打算去看看那兩兄弟。別的不說,在別人眼中,他和崇冷之還處于熱戀狀态,他不陪着崇冷之也說不過去。谷川把淩安修送到醫院門口,說什麽也不肯跟他一起去。淩安修想着谷川和那兩人也沒什麽交情,不去也罷,也沒有勉強。淩安修買了一束康乃馨,獨自走進醫院。

這是北京最好的私人醫院,也因為高昂的醫療費用被稱為貴族醫院---果然崇冷之只會給崇淨之挑最好的,要不是崇淨之傷得實在太重,不方便長途跋涉,估計他會直接把人送到國外的權威醫院。

淩安修到的時候,崇冷之正在和崇淨之的主治醫生商量日後的治療方案。淩安修安靜地等在外面直到崇冷之面色森冷的走來出來。他看到淩安修,疲憊道:“你來了。”

崇冷之眼睛通紅,也不知道這兩天有沒有睡過一分鐘。“情況怎麽樣?”

“還好。”崇冷之聲音沙啞。“沒有生命危險。”

“那……”

崇冷之深吸一口氣,“醫生說……還是要截肢。”

淩安修張開手放在崇冷之肩膀上,“想開點,畢竟人還在。”

“是啊,無論怎麽樣,他還活着。”崇冷之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截肢,毀容……你知道嗎?我居然想他永遠不會醒來該多好。這種結果,要讓怎麽接受。”

淩安修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陪着崇冷之。

“警察那邊調查得怎麽樣了?”崇冷之突然問。

淩安修不動聲色,“還沒有特別的進展。”

崇冷之握緊拳頭,“等我把這邊忙完,我要親自調查這件事。”

崇淨之還在重症監護室,淩安修只隔着玻璃看了他一眼。他全身上下都插滿了各種管子,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氧氣罩遮住了他觸目驚心的臉。

“其實他的臉只是燒傷,事後做幾次皮膚移植手術,雖然說不能和以前比了,但至少化了妝還是能出去的見人的。”淩安修語氣淡淡,“總比被潑硫酸好。”

崇冷之隐約覺得淩安修的話有什麽不對,但此時此刻他的心全在崇淨之身上,也沒有多想。

“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們。”

崇冷之苦笑道:“還是別來了,過幾天他的腿就已經沒了。那個時候,他肯定不會想見任何人。尤其是……”

“我了解。”淩安修點點頭,“公關部打算就此時開一個新聞發布會,你覺得……”

崇冷之揮揮手,“這種事現在就別拿來煩我了。”

淩安修也不多說,轉身走了幾步,就有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和他擦身而過,走向崇冷之。淩安修停下腳步,只覺得這位醫生的聲音有些眼熟。

“冷之,這是手術同意書,別猶豫了,簽字吧。”醫生如是說道。

淩安修沒有回頭,他快步走出醫院,戴上墨鏡,迅速消失在城市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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