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修雲在餐館裏等了片刻,約書亞如約而至。

斯文俊秀的Beta青年在沈修雲對面坐下以後,什麽都沒說,只是笑眯眯地拿出一張晶卡放在桌上,默默向沈修雲推了過去。

沈修雲接過晶卡,只是拿在手裏看了看,沒再做什麽。

“嗯?不查看一下麽?”約書亞說。

以星際帝國如今的科技水平,通訊儀不僅僅是聯絡工具,更是一種微型的聯網人工智能,只要将晶卡插進通訊器旁邊的卡槽裏,就能立刻讀出銀行賬戶的餘額。

“我們當初是如何約定的?”沈修雲不答反問約書亞。

“在原來的錢數上,翻五倍。”約書亞說。

“已經實現了嗎?”沈修雲又問。

“翻了六倍。”約書亞道,那雙細長的眼睛笑咪咪地彎着,卻并不得意忘形,自始至終都是不卑不亢的,“當然,我不敢保證這些錢在法律上都是正義的,但是,我可以保證它們在道德上不會有任何瑕疵。”

約書亞後面這句話話中有話,沈修雲看着意味深長沖自己微笑的精明青年,略有些意外,不禁挑起眉毛。

約書亞微微探身湊近沈修雲,壓低聲道:“現在帝國的每一個角落都流傳着您的故事,一夜之間從暴徒變為英雄,真是足夠精彩。”

沈修雲明白,在約書亞看來,是自己故意安排了這一切。先調查清楚Omega拐賣案件的幕後組織者,然後暗殺這些人,等積累起足夠的輿論影響,再一舉放出真相,借此扭轉乾坤,名聲大噪。也許不光是約書亞,就連白莫和藍迪也都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最近他們看他的眼神愈發透着敬畏和崇拜。可事實是,以他現在的本事,即便他想,也絕對不可能達成這樣的效果。

自從七皇子在皇帝的生日宴上跟他說了那一番什麽人該殺什麽人不該殺的話,沈修雲就知道了他和前世是同一個人。所以他了解這個人,他的為人,他的處事方式,甚至比了解自己還要多。

因此,當藍迪将後來被刺殺五人的資料調查清楚,當他知道這五個人都和那個費格教授存在某種聯系的時候,沈修雲就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天。他就已經明白,一切都是那個人在背後操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切才只是開始。如今已經拉下了一個凱撒倫,那麽下一個目标是誰,可想而知。誰擋了他的路,自然就會被他像野草一樣連根拔掉。他沈修雲也只是被那人當槍使罷了。和前世一樣,只是那人握在手中用來克敵的利器。

不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這人看他的目光總是那麽讓人惡心,那種看他如看囊中之物,任其操控在掌中的目光,讓他覺得惡心,憤怒,痛恨。他無時無刻不想刺瞎那雙眼睛,讓他再也不用在那雙眼睛裏看見自己的身影。然而,他知道,現在時機不到,他還需要忍。

看着面前正目光熠熠盯着自己看的Beta青年,沈修雲并沒有戳破什麽,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随身帶來的一個匣子交給約書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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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書亞不解:“您這是……”

“不是說要讓我給你提供工作麽?”

“所以……我這是合格了?”約書亞盡管想表現得冷靜而理性,但那上揚的語調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沈修雲點頭道:“既然你有這樣的能力,當然要有與你才華相匹配的工作,不然不是浪費了?”

盡管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在商業上的天賦,但是對于這樣毫不吝啬的誇贊和肯定,即使自信如約書亞,也不禁有點難為情了。低下頭,在沈修雲的示意下打開匣子瞥了一眼,只見裏面有一件很普通的隔離鬥篷。

“您給我這個做什麽?”約書亞不明所以。

沈修雲說得極其簡單:“這件隔離鬥篷可以模拟Alpha信息素氣息。”

約書亞:“……”

“您……您不是在開玩笑吧!”約書亞幾乎以為自己聽見了天方夜譚,哪怕明知道沈修雲絕對不是那種幽默感好到可以講笑話的人,他還是忍不住說。

沈修雲瞥了約書亞一眼,淡淡道:“你回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約書亞花了足足十多分鐘才勉強消化了這個非常占據腦容量的信息,甚至又忍不住打開箱子伸手進去摸了摸,也沒覺得這隔離鬥篷和普通的有什麽區別。

“我把它交給你,你能用它換來多少錢?”

約書亞吃驚,這樣一件隔離鬥篷,別說價值連城,就是它背後的科學和戰略意義也都非同凡響。這人能将這樣珍貴的東西放心交給他,其中包含了多大的信任?作為一個最底層的平民Beta,盡管自負自己有才華,但從小到大也從來沒有得到過別人的認可和重視。身為Beta,似乎天生就是給基因優秀的Alpha們做陪襯的,永遠都無法成為主角。

這世間有一種奇特的情感,無關愛情,友情,親情,它叫士為知己者死。約書亞第一次見到沈修雲的時候,只是憑借一種直覺,覺得這人以後可能非同凡響,出于商人的本性,他總會抓住有潛力的東西進行預期投資。那時候,一切還為時尚早,約書亞對這個Omega采取了放長線不斷跟進的辦法,默默注意着他,直到等到了最好的時機,才終于決定出手,拿着曾經作為人情費得到的木牌來找沈修雲。原本以為,即便是為了弟弟的前途和家人的生活,只身涉險,他們之間也只是合作,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雇傭關系,成敗與否僅僅是因為他自己的眼光。然而,這一刻,約書亞卻忽然覺得,有某種東西将他們聯系在了一起,好像只要跟着這個人,不論做什麽,不論會不會有回報,不論有什麽樣的結局在等待他,只要能瘋狂地大幹一場事業,一切都算值了!

約書亞目光一沉,那商人特有的八面玲珑的笑容收斂了起來,關上箱子,鄭重收放好,他壓低聲問沈修雲:“是只有這一件,還是以後會陸續有這樣的東西出來?”

隔離鬥篷世間獨此一件有獨此一件的賣法,陸續會批量生産則有批量生産的營銷方式,這一點至關重要,所以約書亞要問清楚。

對于約書亞頗為上道的反應,沈修雲十分滿意,道:“有很多,只要資金足夠,将源源不絕。”

約書亞的眼睛明顯亮了亮,裏面好像有晶石的光芒在閃爍,“那我明白了。”約書亞咽了咽口水,對于沈修雲問他能賺多少錢的問題,他并沒給出準确的數字,只是問:“你需要多少錢?不,我是說,我們,需要多少錢?”

“一臺機甲要多少錢?”沈修雲問。

約書亞瞳孔一縮,定了定心神,才道:“最普通的,大概十萬帝國幣。”

“那你覺得,我們需要多少臺?”沈修雲又問。

約書亞這回徹底陷入沉默了,在那雙幽深冰冷眼睛的注視之下,他的身體竟然忍不住發起抖,也說不清是因為敬畏還是興奮。此刻,他終于知道了面前這個Omega男人的雄心有多大,他們即将要做的事情會是多麽瘋狂!

垂着眸想了一會兒,再次擡起眼時,約書亞褐色的眼睛裏已然是一派平靜:“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作為你的財務主管,財務上的一切問題,我都會幫你解決掉。”

沈修雲嘴角挑起一絲笑,将桌上的晶卡原封不動地推還給約書亞,說:“這些錢,你可以随意支配,我不會過問。”

約書亞接過晶卡,覺得那上面承載的東西,是前所未有的厚重而珍貴。

沈修雲離開了。

直到沈修雲離開很久,約書亞還坐在餐廳裏有點出神,這時通訊器響了起來,約書亞低頭查看,見是弟弟阿西爾的名字,便點開語音通訊。

“喂,哥哥,你去哪裏了?好久沒有回家了,阿西爾好想你。媽媽和姐姐們也都好想你。”通訊器的另一頭,傳來小Omega奶聲奶氣的聲音。

自從三個月之前帶阿西爾去拉馬星玩,與沈修雲碰面,他将小Omega弟弟送回家之後就立刻馬不停蹄地在星際帝國各大星球之間飛來飛去地做生意賺錢,整整三個月沒能回家一次。這是從小到大阿西爾離開他時間最長的一次,阿西爾向來粘他,憋了這麽久才給他發來通訊,也算是不容易了。

“阿西爾,今天哥哥就回家陪你好不好?”約書亞溫柔地對着通訊器說,只有面對弟弟,他才會卸下那副商人的面具,也會暫時忘記了壓在肩膀上的家庭重擔,變得放松下來。

“太好啦!那我們今天晚上等你回來吃晚飯哦!”小豆丁高興了,歡快無比的斷掉了通訊器。

約書亞收好沈修雲交給他的晶卡和裝有隔離鬥篷的箱子,決定暫時回家休息兩天,他需要做一個規劃,一個非常詳細的規劃,容不得有一點馬虎和瑕疵,因為他知道,這很有可能是他此生最震撼人心的一件作品,他要用他手中的力量,腦中的智慧,為他自己,也為那個即将成為帝國傳奇的Omega,制造出一個商業奇跡。

沈修雲再次回到所羅門星球的時候,發現所羅門競技場被查封了。所羅門競技場的負責人範斯德·格林被軍方帶走,針對Omega失蹤和拐賣案件的調查仍在繼續。

然而,很快事态就開始向不好的方向發展。在所羅門競技場關閉一個星期之後,數以萬計的競技手及依靠所羅門競技場生存的員工,将整個所羅門競技場商圈包圍,吶喊,示威,抗議,軍方不得不出動兩個軍團的力量維持秩序,以防再次發生暴動。可即使出動這麽多兵力,還是無法避免這顆原本就要脫離政府掌控的星球陷入不安和動亂。

因為所羅門星球的大部分經濟來源都依靠所羅門競技場,競技場一旦被查封,整個所羅門星球的經濟幾乎癱瘓崩潰,商鋪關閉,工廠停産,學校停課,街頭巷尾時常有混戰發生,情況一點點惡化,最後竟然連最基本的星球供暖都解決不了了。

所羅門星球氣候嚴寒,一旦失去供暖,人類根本無法生存。大批居民想要離開所羅門星球,卻苦于所羅門星球空間站航空班次的限制,導致很多人滞留在空間站,無法離開。躁動憤懑的情緒,正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沈修雲特別注意過,最近有關所羅門星球的消息,被遮掩得很嚴實,相比于前些日子大皇子凱撒倫倒黴時的新聞滿天,這次幾乎是被全面封鎖了信息,搜遍所羅門的新聞,基本就只有不鹹不淡的寥寥數語,例如:“所羅門競技場被查封之後,所羅門經濟受到一定影響,一些店鋪不得不關閉歇業。”又如:“所羅門星球遭遇了近百年來的最強冷空氣襲擊,星球供熱系統無法滿足需求,大部分居民選擇臨時遷移到其他星球避寒。”就是絕口不提動亂的事情。

也不枉沈修雲天天苦心查找,最後總算讓他發現了一篇針對所羅門星球情況的真實報道,盡管這個報道發出來十幾分鐘之後就被删掉了。

沈修雲特地記下了報道人的姓名——沙拉·坦丁。這是一家衛星電視臺的Beta女記者,當初沈修雲在克萊帕皇宮假扮那個叫做修斯的alpha貴族,混入凱米斯皇帝的生日晚宴,并成功逃脫的時候,正是這個人最先爆出了這則新聞。

沈修雲将女記者的名字默默記住,而與此同時,在帝國的另一端,這名叫做沙拉·坦丁的大膽女記者,正掙紮着被人從家裏拎出來,押送到軍部關了起來。

“你們這是在向公衆隐瞞真相!你們是在侵犯公民的言論自由!強權!暴力!無恥的軍統政治!”女記者在看守室裏大喊大叫,然而卻沒人搭理她,那些将她抓來的士兵,将人一關就走了。

拉馬星球,帝國軍指揮部門外,七皇子洛迦剛從飛行器上下來就被一大群記者圍上,前篇一律地問他關于所羅門競技場案件的進展,以及大皇子的消息和使命兵團新一輪的職位調動安排。

“洛迦殿下,您之前放棄榮耀兵團統帥,只身前往所羅門競技場,說是為了更重要的東西,是指的這次案件麽?您是否很早以前就有了消息?是否在調查組成立以後暗中提供幫助?”

“七殿下,聽說您剛接任使命兵團的統帥就大幅度調動高級将領的職位,難道不怕遭到反對?聽外界說您曾當面斥責使命兵團高級将領貪污腐敗,這是真的嗎?還有人說您是借此機會打壓大皇子凱撒倫殿下,凱撒倫殿下曾經無數次在媒體前表示他是被人冤枉的,對此您有什麽話想說?”

洛迦盡管心思沉重,但面上還是應對自如。

“關于所羅門競技場,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有關人口拐賣的消息,不過調查組成立之後,我的确提供了一些作為競技手的經驗還有我所掌握的競技場內部信息,至于能不能幫助到調查,我就不知道了。至于使命兵團的官員調職,我只能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帝國子民的安全,使命兵團是帝國的銅牆,我決不允許銅牆之上有任何朽壞的漏洞。而大皇子殿下,他仍是最敬愛的兄長,我相信他是無辜的。一旦他完成調查重複軍職,我會第一時間将使命兵團交還給他。”

進入指揮部以後,記者就被攔在了外面,洛迦頭也不回地往指揮室走,在鏡頭面前保持的謙和微笑轉身間消失不見,眼睛裏甚至閃現出一絲愠怒。

“所羅門星球還有什麽新消息傳出來麽?”洛迦沉着臉問下屬軍官。

“報告,情勢正在進一步惡化,如果不能立刻恢複供暖系統,轉送不及時的話,恐怕會引發大規模暴動。”

“之前不是派去了一個技術小隊麽,怎麽這麽多天還沒有恢複供暖?”

“不知道為什麽,我們派去的人很快就失去了的聯系,後來被人找到的時候,發現他們全都被……被凍死了。”

“什麽?全都死了?”洛迦眼神一凜。

“是。”

洛迦微微皺起眉頭,臉色陰沉得可怕。關閉所羅門競技場會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所羅門的經濟,這一點他早就有準備,絕對沒有想到會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而且根據事前的預計,也絕對不可能會鬧得這樣厲害。那麽就意味着,這其中就必然有人在搗亂,到底是誰?敢和他對着幹?

對于七皇子來說,萬事盡在掌控之中才是正常,任何出乎意料的事都讓他不快。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向中将大人彙報!”

洛迦原來是榮耀兵團的統帥,軍銜就是中将,後來卸職之後軍銜也被剝奪。而這次重新回來,接任使命兵團,他的軍銜自然也恢複。

“說。”洛迦道。

“之前那個報道所羅門星球的新聞記者,我們已經抓到了,請問怎麽處置?”

“能怎麽處置?先關着吧,讓她這幾天別亂鬧,等這件事過去了再放出來。”

“是!”軍官領命之後就退下去了。

能突破重重封鎖,抓緊一切監控縫隙将新聞發出來,這個女人也夠有本事的,弄好了,倒是個可用之人。洛迦的念頭一閃而過,不過現在他實在是沒有精力考慮這些,拿起通訊器,接線約瑟。

向來是不可一世不容違逆的七皇子殿下,此時看着眼睛微眯,目光沉郁。到底是誰在所羅門星球給他不痛快,他一定要查出來!

“喂,約瑟,讓你的人秘密登陸所羅門星球,看看究竟是什麽情況,記住,務必要小心。”

斷掉通訊器之後,洛迦沉吟了一陣,不知為何,眼前竟然晃過那天晚上刺殺他的幾個黑面人。他現在已經能完全肯定,那三人是所羅門競技場的高等級區域競技手,只是後來他再也沒有看過他們出現。即便是高等級區有一部分人的實力很強悍,但跟那三人比,還是差了很多。

所羅門競技場的秘密有太多沒有找到答案,即便是這次因為Omega拐賣案,已經有軍方和警方介入,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查出任何可疑的線索。洛迦絕對不相信,只憑凱撒倫的本事,會壓得住這麽多事。那麽,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麽勢力在操縱呢?

三天後,在所羅門競技場被查封半個月之後,調查組根據議會建議,居然宣布了一個出乎人們意料的決定:釋放所羅門競技場的負責人範斯德·格林,并解除對所羅門競技場的查封。議會給出的理由也非常冠冕堂皇:因為尚未查出所羅門競技場和Omega拐賣案件有直接關系的證據,為了避免影響到所羅門星球的經濟和民生,決定立刻恢複所羅門競技場的正常營業。

洛迦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十分吃驚。

難道說……這所羅門競技場背後的支持勢力,是在議會?它裏到底有什麽,居然會有這麽強大的後盾?

而就在所羅門競技場關門查封期間,沈修雲又接到了新的生意。這次是刺殺一名軍需官,當沈修雲查到軍需官的資料,顯示他是五皇子加萊曼的部下時,沈修雲不由冷笑。

一切都和前世一樣,同樣的套路,同樣的手法。一步一步鏟除異己,一個一個拔除通往皇座的那麽這一世他是否還會像上輩子那樣,被利用殆盡,然後兔死狗烹呢?

想到這裏,沈修雲那雙黑色的眼睛裏不禁升起殺意。

上輩子自己死于那人之手,那麽,這一世的結局,恐怕就由不得那人說的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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