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章
考完試，小胖兒和顏瑾就被他叫到辦公室裏去了。令謝渟意外的是，兩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顏瑾自進了辦公室之後就一直專注着玩着他的花，一點也沒理會在一邊兀自義憤填膺的小胖兒。
謝渟在辦公椅上坐定，雙手支着下巴，先看向了小胖兒。
“王輝，你先來給我說說，你們今天怎麽了？”
小胖兒一開始還很激動，自己平靜了一會兒現在倒是可以心平氣和的說話了。他有些委屈的道：“謝老師，不是我們故意挑事的。我們根本沒幹嘛他就自己找上我們來了。”
謝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
“那他又是怎麽招你的呢？”
小胖兒道：“謝老師，是這些。我和瑾哥根本沒做什麽，連話都沒講幾句，他就說我們舞弊了。”
“你們為什麽要在考試的時候說話呢？開考前不是說過不準交頭接耳的嗎？你自己不遵守考規，這錯在你。”
“可是……”
“沒有可是。”謝渟不讓他繼續說下去，轉頭問顏瑾：“你這個是怎麽回事？”
顏瑾抿了抿唇，感覺這事兒也挺尴尬，過了好一會才道：“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是我們的錯。”
謝渟和他對視，微微搖頭道：“王輝剛才不是這樣說的，你和我說吧，我不會責怪你什麽。”
這時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晖很溫柔的灑在辦公室窗邊的一角，晚風帶上絲絲涼意，似情人般溫柔的輕吻臉頰。
謝渟見他出神，也不急躁，靜靜的看着他看窗外的餘晖。好一會兒他才收回目光，轉頭對着渾身不自在的小胖兒說：“胖兒，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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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兒就快要溺斃在這令人尴尬的沉默中了，聽到他這麽說如蒙大赦，沖他點點頭飛速地沖出了辦公室。
顏瑾眨了眨眼，斟酌着詞彙道：“我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學生在你們這些老師眼裏都是沒有什麽用處的東西。來十九中上學，無非就是浪費三年的錢，然後渾渾噩噩的熬到畢業的時候再到社會上去晃蕩，對吧？”
謝渟皺了皺眉，不置可否。
“憑什麽就瞧不起我們這些人？就憑我們成績差，性格不好，聲名狼藉就可以認定我們都是社會渣滓！”顏瑾語氣很不好，臉色有些發白。“但是，我會證明你們都錯了。”
謝渟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道：“誰說的？”
“你們難道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謝渟站起來，與他平視。“但是你也錯了。你憑什麽就根據一兩個老師的言行态度就認為所有的老師都是這樣認為的，你未免也太斷章取義了。”
他微笑道：“比如說我啊，我什麽時候會覺得你們是社會渣滓了？那我還教你們班幹什麽？難道我不會換一個全都是優等生的班來教嗎？”
“顏瑾，你從來不會被別人的感受和态度影響，影響自己的，只能是自己啊。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學生，只是因為某種不可抗因素你才暫時的想把學業放在了一邊，對嗎？我理解你，我從來都理解你。我們都是一樣的……”
顏瑾微微歪了歪頭，有些疑惑，“你和我，為什麽一樣？”
謝渟只是笑了笑，轉了另外一個話題：“你為什麽這次一定要拿第一？”
顏瑾抿了抿唇：“當然是為了贏和徐東陽打的那個賭。”
“錯。”謝渟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你只是心裏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和他打的那個賭只是一個契機。很多東西就像一個□□包，不甘和奮鬥當做燃料，而一次又一次的契機則是小火星。總有一天那根不長的引線會燒到頭，引燃□□包。”
顏瑾眨了眨眼，繼續聽他講。
“你現在，就處于一個将燃不燃的狀态，這次期中考試如果你真拿了第一，那個□□包就會義無反顧的繼續燃燒，如果你失敗了，那就有可能你自己會撚滅那一點點小火星，讓他再也燃不起來了。”
顏瑾很認真的看着他：“謝渟，你說，我這麽做值得嗎？”
謝渟沒有在意他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一件事。如果你不做的話，你将來會後悔。”
顏瑾的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仰起頭去看他。謝渟看到，他的眼圈紅了。
這是顏瑾在面前第一次流露出嬉皮笑臉和冷漠之外的表情。雖然很失态，但是謝渟卻覺得，顏瑾在他面前終于脫下了那層面具，把那個緊緊包裹着自己的繭微微露出了一條縫。
這才是顏瑾，真正的顏瑾，鮮活的，有喜有怒的顏瑾。
“請你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好嗎？”
“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
“待你走向了這條難以攀登的路的盡頭，你會慶幸。”
顏瑾的眼淚終于撲朔朔的掉了下來，落到了謝渟的辦公桌上的一打報告紙上，洇染出了一片水漬。
可我希望，那條路的盡頭，是有你的地方——
早晨的陽光正好，校園裏彌漫着青草的香氣。清晨時分的校園熙攘而充滿朝氣。
十一月了。
謝渟和顏瑾并肩走在路上，謝淬渟瞥見顏瑾低着頭玩手機，踩到了一塊破損的地磚，差點摔個跟頭。他提着顏瑾的領子，沒好氣的道:“走路玩手機活該你摔。”說罷劈手奪過他手機，看了看他在玩什麽。
謝渟指着屏幕上在罐子裏悠然自得地飄着的貓，笑道:好玩嗎
顏瑾擡起頭看他，要把手機搶回來，“... 好玩兒。
“給我玩會兒。”
顏瑾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伸手拉住謝停的包，怕他摔倒
于是楊文波就看到了“ 老師沉迷游戲，學生忍辱負重帶領老師前行”的畫面。
“謝老師，你這幹什麽呢”楊文波今天因為要把成績單貼在牆上，就來的早些。
謝渟挑了挑眉，問道：“楊組長，成績今天就出來了？”
楊文波笑着，端起他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笑道：“昨天就出來了，我們幾個年級組的老師趕夜班兒趕出來的。”
“排名就出來了？”謝渟還是有些着急的。
“下了早讀的課間就能出來，先等等吧。我聽說顏瑾和徐老師打了個小賭啊？”
謝渟沒說話，扭頭看了看正在踢着腳下的小石子的顏瑾，——他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真真是皇上不急那啥急得的樣子。
謝渟戳了戳顏瑾的肩膀，“诶，你真不急啊？還是說你真有信心？”
顏瑾被他戳的疼了，悶哼一聲，“別老動手動腳的，這光天化日的，注意影響啊……”
他沒說完就被謝渟又戳了一下腰，俨然變成了一只基圍蝦。
“好好說話。”謝渟微笑。
“呃，應該……差不多吧。”
“随便你，到時候掃廁所的時候別哭爹喊娘的就好。”
顏瑾撇了撇嘴，不是很想和他說話。
“走吧，上課去。”
顏瑾一個人往教室走，不料路上就遇到了堵他路的蔡琴。
“同學……我們認識嗎？”
顏瑾看見幾個女生就這樣直直的擋在他前邊，也不讓他走。
蔡琴搖了搖頭，還是沒說話。
顏瑾覺得有一點搞笑了，一只手調整着自己頭上戴着的耳機，一邊問：“那你擋我路？”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準備從旁邊繞過去。那個女生卻不依不饒的擋在他前面。
小胖兒聽到了教室外的響動，竄出來看了看，還以為是來約架的。于是他兇巴巴的說：“小妞，幹嘛？約架啊？不瞞你說，就你這小身板，再來十個都不夠咱倆打的。”他一邊說還一邊上下掃視着蔡琴全身。
蔡琴被他氣的臉通紅，終于蹦出了第一句話：“你，你是顏瑾？”
顏瑾打量了她一會兒，有些詫異的點點頭。
“就是你想考過我？”
顏瑾有點明白了，這位小姑娘就是年級第一的蔡琴。
“嗯，還有事兒？”
蔡琴想了好幾百種他的反應，愣是沒想到他這麽平靜。一時間有些呆了，愣在原地，任憑他從自己身邊走過去。
待她反應過來了，顏瑾已經快進班門了。
她在後面喊到：“我對你很有信心，但是你就是考不過我……”
後面的話被小胖兒對她揮着的拳頭咽回去了。
小胖兒緊趕慢趕兩步追上他，嘀咕道：“這就是那個品學兼優的年級第一啊？這……也不怎樣啊。”
顏瑾聳了聳肩，“管她呢，都随便吧。”
辦公室裏那一群老師倒是沒他們那麽随心了。
楊文波面前攤着七八張答題卡和一張校排名表。他皺了皺眉，幾乎在眉間擰出一個川字，他環視了一下坐的整整齊齊的老師們，慢慢道：“各位老師，這……你們怎麽看？”
徐東陽第一個坐不住了，站起來道：“你們怎麽就知道他不是抄的？顏瑾每次考試都是倒一，突然一下考了順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吧？”
監考的盧老師也贊同他的觀點：“對啊，我監考的那一場說不定他和另外一個男生抄到了呢？”
謝渟定定的坐在椅子上，也不反駁他，只對着楊文波道：“楊組長，我是他的班主任，我也不會偏袒他。您來想個辦法吧。”
楊文波看了他兩眼，“可以，省的蔡琴到時候又這裏不服那裏不對的，煩人。”
“先別把榜貼出去吧，到時候……反倒麻煩。”
謝渟點點頭，去五班叫人了。
早早有幾個別的班的人貼在辦公室門口聽牆角，飛快的在謝渟前面把消息散布了出去。
小胖兒又是義憤填膺的跳起了腳。
“瑾哥，我說，這為啥啊？你好不容易自己考了個第一，還要重新做卷子？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顏瑾但是無所謂，淡淡的說：“随便他吧，到時候打臉打的更響。”
小胖兒“嘿嘿”的笑起來：“瑾哥，我就喜歡你這型兒的，死壞死壞的～”
顏瑾咽了口唾沫，險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自己受不起他的喜歡。而後跟着謝渟往辦公室去了。
顏瑾真是從出生以來都沒享受過被一個年級組的老師一起監考的頂級待遇。雖然他們都不說話吧，一個一個的眼睛瞪的賊圓，随便抓出一個畫點妝就可以到恐怖屋裏去扮鬼了。
顏瑾愣是一個早讀都沒敢擡起頭來看他們，強制自己認真的做卷子。
這套卷子不算很簡單，算是進階版的練習卷了。顏瑾的卷面上畫滿了鬼畫符一樣的東西，幾個老師愣是沒看出來他寫的什麽。
因着時間有限，那些老師讓他跳着做。把各科的幾道題做完，已經是第一節課過半了。
辦公室外頭不時探進來幾個小腦袋，皆是來獲得第一手情報的。
顏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先走了，你們慢慢改啊，別改錯了。”
那些老師早就沒理他了，研究起他做的那幾道題來。
半個多小時後，那張榜重新貼在了教學樓的一樓正中央的牆板上。
“瑾哥，快去看看！他們說榜貼出來了！！”小胖兒顯然有些激動，比他自己考的好還要興奮。
“你看到了什麽嗎？”
小胖兒搖搖頭，遺憾的說：“沒呢，人太多了，全是腦袋，擠都擠不進去。”他拉着顏瑾的胳膊：“瑾哥，咱們一起去看看？”
他點點頭，和小胖兒慢慢的走到了一樓。小胖兒果然沒說錯啊，在高處的樓梯上往下看，一片一片的全是攢動的人腦袋，連那張紅榜的邊兒都看不到。
顏瑾嘆了口氣，準備往回走。突然聽見小胖兒嚎了一嗓子——
“顏瑾來了！大夥兒靠邊站！”
果然人群中就自動的分出了一條窄道，小胖兒拉着他往窄道深處走。走到一半多一點他就把顏瑾推了推：“瑾哥，你自己去看看吧。我有些緊張……你呢？”
顏瑾不答話，其實他心裏也有點緊張，手心處的汗水微微濡濕了掌心，有些粘膩的觸感。
他往那邊堅定的又去，在轉角處看到了謝渟。
他沐浴在陽光中，顯得溫柔而耀眼。此時他正對着他微笑着，像是在說——
“去吧，顏瑾，追求你一直想要的東西，追求你以前得不到的東西，追求你曾經放棄過的東西……”’
顏瑾看到了紅榜上自己在首位的名字，輕輕笑了笑。一股從未感受過的酸楚突然溢滿了心頭，他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脹。
在初晨的陽光中，他突然無比慶幸遇見了謝渟。
所以，他很期待未來——
有謝渟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