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顏瑾那句話一出口,僅存的酒意也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兩個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窗外日夜不熄的燈光灑進了這間小小的屋子,在黑暗裏投入了一線光亮。
“你......”顏瑾先開了口,卻又很快沒了下文。
謝渟眼裏有一瞬的愣怔,像是在透過他看別的什麽人一樣。白亮的車燈從窗外一閃而過,映在了謝渟的眼鏡上。
“你要幹嘛?”謝渟扶了扶眼鏡,問道。
“我……”
“喝醉了就早點睡,別老想那些有的沒的。還離開不離開呢。”謝渟笑,還像是那個喜歡損人的謝渟:“你知道現在言情小說都不這樣寫了嗎?怪肉麻的。走了。”
“老師,我說真的。上次你說你可能要出國了,你能不能不要出國讀研,留下來行不行?”
這是顏瑾從小到大,第一次和別人說“行不行”。
謝渟臉上的表情也涼了下來,随着月光凝在臉上。
“恐怕不行。我要去找一個人,他很優秀。很抱歉。”
他轉身離開,就像從來沒人來過。
徒留一地狼藉。
顏瑾像是沒睡醒一樣,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卧室。直接倒在床上。
我不會那麽在意的,睡一覺吧,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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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直接睡了。
南方的秋冬之交往往潮濕寒冷,像他們這棟小樓,更是濕冷。那天晚上把顏瑾活活的給凍醒了。
也許是酒後的後遺症吧,他醒了一次之後就開始頭疼,連覺也不想睡了。
這是他第幾次失眠了?
眼睛有些酸澀,不知道什麽時候眼前就慢慢模糊成一片了。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他嘗到了一點點屬于淚水的澀味。
我......哭了麽?
顏瑾沒有什麽過激的表現,戴上耳機安安靜靜的單曲循環起《see you again》。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
We've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這首歌還是謝渟推薦給他的,讓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聽聽。
他想了很久,發現這是他高中以來第一次情緒失控。
路都留給明天吧,日子還很長呢。
在他的意料之中的,第二天他終于把自己作的發燒了。
宿醉又受了涼,不發燒才有鬼了。
謝渟沒來叫他,就不會有第二個人來了。也許...有一天他死在這了,也不會有一個人來看他了。
他躺的迷迷糊糊的,一會覺得熱,一會又感到冷極了。睜開雙眼就是一片慘白着的天花板,頭重得擡不起來,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體驗。
他抽出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發燒了。
燒吧燒吧,都随便了。
思及此,他又重重躺了回去,不小心撞到了床沿,腿上一片疼痛。不用想也是青了。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可能是白天,也可能是晚上吧。終于有個人進來了。
那人也不說話,一路卻碰到了好幾個啤酒罐,發出鋁制品碰撞時輕微的聲音。
“顏瑾?”那個人輕聲叫了一句。
顏瑾燒的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人叫了一聲,頓時清醒不少。
他想應一聲,但他一開口,腫起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了。
謝渟終于找到了他的卧室。
“你今天為什麽......”
謝渟看到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顏瑾,一只腳掉在床外,褲子被卷起了一截。那截露出來的小腿已經是青紫一片。
謝渟探了探他的額頭,又縮回手。
好燙。
謝渟沒再遲疑,一只手扶起他給他套上一件大衣,把他打橫抱了出去。
這回顏瑾想讓他多抱一會的願望倒是實現了。可是顏瑾本人是昏的。
小區門口不好打車,謝渟只好把他抱着走了好一段路。一個大男人抱着另外一個大男人,光是聽聽就已經夠引人遐思了。更不要說其中一個被抱着的男人還衣衫不整。
謝渟倒是沒時間顧忌那些有的沒的了,抱着他走了十來分鐘,小臂都有些酸脹。
下午兩點半很不好打車的,路上的行人也寥寥無幾。他等了十幾分鐘網約車才到了,被抱着的那個人被這麽一折騰,又出了一層薄汗。
顏瑾睡得很不安穩,像是被什麽夢魇纏着,不時皺一皺好看的眉。膚色本就白皙,現在病了更顯得蒼白如紙。因為缺水而微微有些幹燥的唇緊緊抿着,一如他這個人一樣倔強。
謝渟看着歪歪的靠在自己肩上的顏瑾,想起昨天的不歡而散,又嘆了口氣。
這人怎麽就這麽擰呢?
宿醉帶來的頭痛與發燒的昏昏沉沉的滋味交雜在一起,實在不很好受。
病房裏兩張床,他一個人占了一張。旁邊的另一張是空的。顏瑾有些費勁的擡起眼皮,就看到了自己吊着水的手。
“是謝老師。”
謝渟就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
顏瑾就躺在病房裏面的病床上。
他們都知道,對方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誰又都不肯打破這虛僞的平靜。
或是不忍,或是無話可說,或是怕相對而立會尴尬。
他們都是理性的人,但能讓十七歲的顏瑾再不理性一次,怕是不容易了。
外面陰沉沉的,是十一月裏常見的天氣。
有人推門,顏瑾阖着眼睛,感受着沒關嚴實的窗戶裏吹來的涼絲絲的風。
是小娘,後面還跟着個小胖兒。
“你不行啊,瑾哥。喝點酒就成這樣了?下次我們喝酒可不帶你。”
相比于小胖兒的沒心沒肺,小娘倒是挺擔心他的。
只是這擔心聽起來不像是什麽好話。
“你這燒的嚴不嚴重啊?不會燒傻了吧?”
顏瑾擡起薄薄的眼皮睨了他一眼,他的喉嚨有些腫,話音也有些病中的低啞虛弱。
“托您的福,我還沒傻。”
小娘向他投來問詢的眼神。
顏瑾覺得被風吹的有些冷,掖了掖被子。搖頭道:“他要走,我留不住。”
小娘皺了皺秀氣的眉,“真的沒可能了?”
“嗯。”
小胖兒看他們打着啞謎,有些不解,但沒發問。他朝着病房外面揮了揮手,“小林子,快來見見你哥!”
顏瑾有氣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像遺體告別?
一個高瘦的身影就從外面繞了進來。
“哥。”
顏瑾皺了皺眉:“顏東海讓你來的?我還沒死,不勞他費心了。”
“不......是我自己來的。不關顏叔叔什麽事。”
顏瑾“哦”了一聲,看了一會自己青白的吊着水的手背,擡頭看他。“看過了吧?你可以走了。你成績挺好嘛?不用寫作業?”
站在邊上的小胖兒暗暗咋舌:那是挺好?和你差不多了。
林洛哲唇角還是挂着溫和的笑意,“不用,我寫完了。今天晚上你肯定回不去了,我在這裏陪床好了。”他揚了揚手上提着的大袋子,“我東西都拿好了,哥不會要趕我走吧?”
顏瑾正想把他轟出去,又想到現在他和謝老師正處于一種異常尴尬的狀态,他不想去面對。不可能讓謝渟陪他吧?想想就很尴尬。
出乎小胖兒意料的,顏瑾點了點頭。
小娘的眼神頓時有些複雜了。
林洛哲倒是也不顯得很高興或者不樂意的樣子,安安靜靜的把另一張床鋪好了——護士說最近醫院床位很空,可以随便住。
謝渟在他們幾個來之前就下去買飯了,恰巧錯開了幾個人的探望時間。待他回來時,打開門就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
本來躺着的顏瑾此時靠在床上,旁邊坐了個高高瘦瘦,白淨清秀的男孩子,正拿着一本《必刷題》有一搭沒一搭的問着顏瑾。
旁邊本來空着的床上鋪好了被子。
顏瑾還吊着似乎永遠吊不完的水,醫院裏白色的冷光打在他臉上,卻莫名帶出一種異常溫柔的味道。
輕微的開門聲響起,房裏兩個人都看向了他。
“買了飯。”謝渟開了口,卻不知道下面接什麽。他看了一會他們倆,才找到了一個機會說話:“林洛哲?你在這幹嘛?”
林洛哲還記得今天上午給他上課的數學老師就是面前這位提着餐盒的。他把書合上,溫聲道:“謝老師,我是顏瑾的表弟,親的那種。”
顏瑾在聽到“親的”兩個字,烏沉沉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意味。
謝渟扶了下眼鏡,白色的冷光從鏡片上一閃而過。“哦,這樣。你沒和我說過。”
“您也沒問。”
謝渟把飯盒放在桌上,看也沒看顏瑾。
“不知道你要來,沒買你的份,你吃我這份吧。我先回家了,記得......晚上給他蓋好被子。”
他扣好風衣,頭也不回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