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宋治博懸挂在耳朵上的筆尖微微顫動了一下,不由問出了聲:“是誰?”
“除了他還能是誰?”
吳堯飛緊張地盯着洛星辰,終究是沉不住氣,将一直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控訴一出,屋中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壓低呼吸,只能聽見火爐“噼啪”炸裂的聲響和窗外呼嘯的風聲。
段華離微眯着雙眸瞥了吳堯飛一眼,眼睑低垂,修長密實的睫毛如鴉羽一般,遮擋住了下方的目光,讓人看不太清他臉上的表情。
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是與不是,試試就知道了。”
他擡起右手,不緊不慢地摘下一直覆蓋在肌膚上的白色皮革手套,稍微動了動修長的手指,轉而看向洛星辰,舒緩的面容帶着清淺的笑意。
“別擔心,只是個小小的檢查,不會有任何副作用。”
說罷,便将攤開的手掌朝着洛星辰的方向探了過去。
在那迎面而來的掌心之中,紋着一個奇異的圖案,形狀像是兩片交疊的羽毛,發出淡淡的銀色光暈。
想來段華離手上的符印,應該是類似于照妖鏡之類的東西。
洛星辰不是妖,問心無愧,自然無需躲閃,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原地。
眼看着對方的掌心就要貼上他的額頭,卻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段華離怔了一下,将目光轉向那個突然橫插進來的人。
原本一直沉默坐在洛星辰身側的莫景言,此時卻伸出了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像強韌的鋼筋一樣禁锢住了段華離的手腕。
“摸他,經過我同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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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景言神色冰冷,眼色暗沉,緊緊收攏的五指幾欲将對方的手骨捏斷。
“有這個必要嗎?”段華離面色不變,柔和的雙眸卻籠罩了一層銳利的顏色。
他并未急着掙脫,反而将手掌向內翻轉,直接握在了莫景言的小臂上。
從兩人肌膚相交的縫隙之中,冒出一股濃濃的青煙,段華離掌心溢出的白色光暈也變得越發強烈。
莫景言蹙了蹙眉,彎曲的手指微微松動,段華離順勢便将自己的右手收了回去。
所有人都因為眼前突發的景象繃緊了神經,警惕的目光頓時聚集到莫景言的身上。
“原來是你。”
段華離微微勾起嘴角,聲音輕緩而冷淡,沉寂的目光諱莫如深。
“哼。”
莫景言冷冷笑了一聲,慵懶地擡着眸,敷衍的目光中盡是輕蔑之色。
這個時候不狡辯還開啓嘲諷模式,顯然是明白承認了自己妖怪的身份。
“你該現行了。”
段華離掌心白光湧動,一枚銀色的硬幣漸漸浮現在了兩指之間。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但屋中的人卻能鮮明地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殺意。
洛星辰心裏有點急,他知道莫景言是妖怪,但不是制造幻境的妖怪,之前陳子木與莫景言PK時的慘烈狀況,他不想再目睹第二回 。
然而,段華離的耐心顯然沒有好到給任何人解釋的機會。
洛星辰剛剛張開雙唇,那枚銀色的硬幣就朝着莫景言的方向射了過去,如閃爍的極光一般在空中飛馳,正對致命的心口。
莫景言像是來不及躲閃,被硬幣擊中挺直的胸膛,在半空中激起一片銀色的旋渦,像劇烈翻滾的海浪,将他模糊扭曲的身體直接吸了進去。
銀色的旋渦向着中間收攏,一個黑色的東西從漩渦的中心落了下來。
“啪嗒——”
原本莫景言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張純黑色的卡片,與洛星辰手中的那張黑色卡片一模一樣。
周圍的景象如翻頁的投影儀一般急速變化,只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候車室的模樣。
“跑得真快。”段華離輕嗤一聲,扶了扶帽檐,目光落向地上的黑色卡片,“看來這張才是真正的車票。”
洛星辰鎖緊眉心,畢竟莫景言前科太多,搞不清這回是真栽假栽。
他重新包好手中的白色綢布,不知該丢還是該留,費大勁兒從骨灰裏掏出來的居然是個假玩意。
可真的車票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從莫景言的身上掉出來,難道說那只無恥的妖怪又一次欺騙了他?
陸文季和吳堯飛緊盯着那張落在地上的車票,從進入候車室後就一直沒有移開目光,但出于對段華離的忌憚,誰也沒敢先出手搶奪。
郭陽皓和宋治博的反應還算正常,但也時不時會瞥上兩眼。
段華離似是看出了幾人眼中的意味,眉角輕挑,微微一笑,用溫和如水的語氣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對那張車票不感興趣,各位請便。”
此言一出,原本繃緊的細弦頃刻間斷裂。
陸文季和吳堯飛立刻朝着那張車票撲了上去,兩人你争我搶,互相推搡,雙雙失足滾倒地上,毫無形象地扭打在了一起。
“我是大哥,這張票先給我。”
“你算什麽大哥?憑什麽每次有好事都讓你占?這次該輪到我了。”
就在纏得難舍難分之際,牆上那個古舊的挂鐘突然敲了起來,發出三聲沉厚壓抑的低鳴。
與展示櫃相對的牆壁消失了,現出隐藏在後方的一條狹長隧道,雖然兩邊亮着橙黃色的隧道燈,光線卻依然十分昏暗。
遠方傳來一陣轟鳴,高速行駛的列車像閃電一般從眼前飛馳而過,慢慢停了下來。
車裏坐着不少乘客,皆是面無表情地朝着前方,透過車窗只能隐隐看到脖頸之上的側顏。
車門緩緩打開,列車在站臺停留的時間僅有一分鐘。
吳堯飛急紅了眼,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陸文季的胸口用力刺了上去。
“噗嗤”一聲悶響,大量的殷紅鮮血帶着滾燙的溫度噴湧而出,濺了吳堯飛滿身滿臉,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陸文季無力地癱倒在地,毫無生氣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和驚恐。
就連坐在車裏的乘客似乎都被這樣的景象震撼,頭顱微微向着這邊側了一下,又很快轉了個回去。
吳堯飛喘了口粗氣,一把推開陸文季的屍體,抓着車票驚慌地從地上站起。
“不怪我,都是你逼的。”
他聲音顫抖地大喊一聲,面目猙獰地朝着列車的方向沖去,在車門即将關上的最後一刻成功擠進了車廂裏。
列車再一次啓動,緩緩向前行進。
“哈哈……”
吳堯飛拼命用袖子擦着臉上的血水,嘶啞的聲音聽不出是哭還是在笑。
他定了定神,緩緩放下手臂,本想找個位置坐下,卻驚愕地發現車裏的乘客全都一致地看着他的方向。
“別這麽看我,我……我只是在正當防衛。”
吳堯飛咬着牙發出哆哆嗦嗦的聲音,不由攥緊手心,卻因為指縫間冰涼的觸感僵住了身體。
手指一松,車票便墜落在地,發出一聲“叮咚”的脆響。
他低頭看去,黑色的卡片竟變成了一枚銀色的硬幣,金屬的表面散發着森白的冷光。
“這……”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車上的乘客已經全都站了起來,猩紅的目光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猛獸。
“別,別過來。”
吳堯飛下意識将手伸向口袋,那把唯一可以用來防身的匕首早已被他插進了陸文季的胸口。
車中的乘客從四面八方朝着他的方向聚攏,用細長的指甲和鋒利的牙齒将他的身體撕成碎片,一塊塊吞食入腹。
噴濺出來的鮮血将透明的車窗染紅,凄厲的慘叫很快便被撕咬和咀嚼的聲音淹沒。
事情的發生不過在數秒之間,車廂尚未駛離,站臺上的幾人全都目睹了這副驚悚的景象。
“怎麽會這樣?”
郭陽皓因為過度的震驚神情有些呆滞,之前拿着車票上車的人,明明都平安無事地離開了。
“或許是鮮血的味道刺激到那些怪物讓他們提前行動了。”段華離垂下眼睑,眸中的光晦暗不明,沉吟片刻,又接着說道,“之前聽你說有不少人拿着車票離開車站……”
他微微擡眉,“可據我所知,凡是在這趟列車上失蹤的人,至今沒有一個人活着離開。”
輕描淡寫的話瞬間打破了郭陽皓堅持至今的所有希望。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臉黑,如今才知道就算真的拿到車票登上列車,最終也不過是變成那些怪物的腹中餐而已。
擡頭看去,雙開木門邊那塊寫着“活下去”的告示牌顯得格外刺眼,明明從一開始就沒有給站臺上的人留下任何生路。
郭陽皓大步走到門邊,将告示牌從牆上取下,用力地砸在了地上,正想擡起腳将其踩碎,告示牌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血字卻刻入了眸中。
【活下去是不可能的!】
扭曲的紅字在告示牌的正中央補完了這句前面沒有說完的話。
圍繞在這句話的周圍,還寫滿了其他的字,縱橫交錯地混雜在一起,幾乎将整張白板都染成了紅色。
【去死,全都給我去死。】
郭陽皓僵在了原地,驚得面無血色。
旁邊的宋治博也走上前,蹲下身子低垂着頭默默研究起了那些血字,一邊看,還一邊用手指在字跡的邊緣描繪,嘴裏小聲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洛星辰雖然站得比較遠,但那些字實在太明顯,遠遠望一眼便是滿目的“死”字。
他不免微微皺起了眉頭。
如果妖怪的執念就是想要幻境中的所有人全都死去,那還有什麽可化解的?
“別怕。”
一只手驀然從後方覆上了他的肩頭,沒有了那層冰冷的皮革,熾熱的溫度隔着衣衫直接烙在了他的肌膚上。
應聲側過頭,段華離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後,微微勾起的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明明面色很柔和,卻總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那雙含着笑意的銀灰色眼眸沒有什麽鮮活的神采,寂靜得好似兩口幽深的水井。
“有我在,沒什麽可擔心的。” 段華離笑容不變,微微收攏五指,聲音輕柔得像一片蓬松的雪花。
洛星辰感覺到壓在自己肩上的力量慢慢收緊,與柔和音色完全不相符的是對方充滿侵略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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