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昔(十六)

日子就這麽四平八穩的過着,轉眼間天氣轉涼,十一月份不打一聲招呼的來了,風開始變得冰涼,吹在人身上的時候有了一種要裹緊衣服的感覺。

下一節課是語文,恨不得老劉前腳剛走,林徹就趴在桌上睡死了過去,顧淮右手解着剩下的半道題,左手把大開的窗戶關上了,沒有出聲。林徹這一覺就睡過了一整個大課間,直到語文老師過來了還沒醒,顧淮無法,只能把他叫起來。林徹晃晃悠悠的坐直身子,瞪着睡眼看着挂在黑板上的表,砰的一聲又趴下了,顧淮被吓得一哆嗦,想了想輕手輕腳的把右手覆在林徹的後腦勺上,給他擋着後門的風。

上課鈴打了林徹還沒醒,滅絕師太開始有點意見了,她提高了音量:“某些同學真的是一點數都沒有,還有幾天就一模了一點都緊張不起來....你說是吧,林徹?”

滅絕師太眼神咻的一下子定在林徹身上,顧淮一哆嗦,手勁大了點,直接把林徹按醒了。

林徹又晃晃悠悠的擡了頭,揉了揉眼:“上課了?”

顧淮心想,不光上課了,滅絕師太還想把你提溜出去.....

講臺上老師見林徹爬起來了,開始講這節課要講的卷子,林徹頭一點一點的,左搖右晃的最後倚在了顧淮胳膊上,顧淮剛想扶住林徹的頭,正巧不巧被滅絕師太看見了,語文老師:“.........”

“顧淮,幹嘛呢?!”

聲音有點大,林徹忽的一下子站起來了,站的筆直筆直,生怕別人看不見他

劉央偏過頭悄悄說:“徹哥,老師叫的是顧神,沒叫你。”

林徹:“........”

顧淮看着他,瞪大的眼睛裏表達着□□裸的震驚:你站起來幹什麽?

林徹皺皺眉,他好像也不知道他站起來幹什麽,剛才老師叫他自己的名字都沒有這麽大的反應。

就好像,被喊了十幾年的自己的名字都沒有顧淮這兩個字來的更加敏感,敏感到昏昏欲睡時,聽見都可以直接站起來。

這天下午,顧淮罕見的遲到了,因為顧淮說家裏有事,林徹這中午沒跟顧淮一起去吃午飯,等到下午顧淮一直不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顧淮家裏可能是出事了。

好容易挨完第一節課,林徹下課鈴一打就跑去了老劉辦公室想問問顧淮有沒有跟他請假,沒成想老劉不在,林徹關上老劉辦公室的門,從外套兜裏掏出手機再一次給顧淮打了個電話,依舊沒人接。

等到快上課的時候,林徹總算是等到了老劉的人,他拽住老劉的袖子着急忙慌的問:“顧淮有沒有跟您請假啊?他今下午沒來。”

老劉:“沒有啊,你平時不是跟他走的挺近的嗎?你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林徹沒留意老劉說了什麽,剛想走,老劉拽住他:“你等等,我給他家長打個電話問一下,萬一真出事了呢。”

電話嘟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通,老劉的手機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一點都不漏音,林徹離得這麽近也聽不清對面人說的什麽,只能聽出來對面人語氣不善,且很公事公辦的感覺。

老劉挂斷電話,擡頭看着焦急的林徹:“顧淮家裏出了點事,現在他們一家人都在街道派出所....”

話還沒說完,林徹就回頭推開門跑了,老劉一愣,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今天的硬課都上完了,請個假也無所謂,要不然把林徹硬關在教室裏也學不安穩。

林徹出了校門就伸手打了輛的士,直奔派出所,到派出所還沒關嚴出租車的門,就看見顧淮自己縮在大廳裏捧着一紙杯熱水盯着一個地方發愣。

林徹三步兩步過去,攬着顧淮對着他胳膊就是一陣猛搓:“這是怎麽了,打你電話怎麽都不接?”

顧淮好像是剛回過神來,慢吞吞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下電源鍵,沒反應,顧淮皺着眉又按了一下,還是沒反應,他把黑屏的手機給林徹看,慢慢悠悠的說:“沒電了....”

林徹咻的皺緊了眉頭,他還從沒見過顧淮這個模樣,就跟和外界完全切斷了連接似的。

片刻之後顧淮又說:“我爸搶了首飾店,為了給我媽治病。”

語氣平常,就跟說“我昨天做了一張卷子”一樣平常。

林徹使勁皺了一下眉頭:“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顧淮搖搖頭,或許是不知道,或許是不怎麽樣。

林徹急壞了,他慌不擇路的伸出手抓着顧淮的肩使勁的搖晃了兩下,突覺不妥,連忙放下手,林徹有股莫名其妙的氣郁結在胸口,因為想不到為什麽會生氣,于是氣上加氣。

“你怎麽不告訴我?!”林徹脫口而出。

顧淮還是沒什麽魂的樣子,擡起頭,面色如常:“我手機沒電了。”

“你手機沒電了.....”林徹又是一陣氣,“我要是不來找你你連你自己手機沒電了都不知道吧!”

顧淮一愣,好像是想了想,發現确實是這樣,然後點了一下頭。

林徹:“.........”

“顧淮你別這樣,有什麽事你跟我說,我不會不幫你的。”林徹不知道說什麽好,又抓住顧淮的肩膀,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到底怎麽了?”

“我不是說了嗎?我爸搶.....”

“我不是說這個”林徹打斷他,“我是說你怎麽了。”

“我?我能怎麽了....我沒事啊。”

顧淮擡起頭,眼尾發紅。

“放屁。”林徹說。

“沒,我真沒事。”顧淮妄圖笑一下,沒能笑得出來,只是扯了扯嘴角,跟哭似的。

“放屁。”林徹又說。

“我......”顧淮又開口,林徹沒給他繼續說的機會:“放屁。”

顧淮笑了:“你是不會說別的了嗎......”

話沒說完,顧淮突然被林徹攬進了懷裏,他感覺林徹的臉使勁的擦過他的頸側,用力的生疼。他突然愣了,不明白為什麽林徹比自己的反應還大,分明是自己家出了事。

還沒等他想明白,林徹出了聲:“我希望你是把我當成一個依靠的,你這樣什麽都不告訴我,讓我覺得我對你來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顧淮這下徹底愣了,他微微瞪大眼睛,林徹放開他,抓住他的手,低着頭:“把事情都告訴我可以嗎?我什麽都不知道,這樣會讓我更急。”

顧淮:“你....你為什麽一定要承擔本來不需要你承擔的責任呢?”

“因為我喜歡你啊”林徹直接說,“所以對我來說和你一起承擔責任都是滿心歡喜的。”

顧淮擡起頭看着他,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他一下子抱住林徹,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救命稻草似的,緊緊的不撒手。

“我....我爸爸因為我媽...因為我媽醫藥費....不夠..去搶了首飾店....然後,然後被警察抓走了現在在裏面.....警察...警察讓我找個成年人來...我爺爺奶奶都在外省,外公外婆早就沒了,我上哪兒去找個成年人啊.....”

顧淮嚎啕大哭,鼻涕眼淚全蹭在了林徹肩上,林徹拍着他的背,從心疼裏抽出一點思緒發揮理智的作用,過了一會兒,他靈光一閃:

“你姐姐呢?”

“我姐....我姐今年年底有個課題,跟着她導師出國了...都走了一個月了....”

“那有沒有叔叔阿姨或者你媽媽那邊的親戚?”

“你等...你等等”顧淮打了個哭嗝,“我找找通訊錄...”

林徹沒放開他:“你手機不是沒電了嗎?”

顧淮去摸手機的手一停,又要哭,林徹放開他突然捂住他的嘴,低下頭盯着他的眼睛:

“我去裏邊給你借個充電器,你在這兒等着我。”

顧淮又打了個哭嗝,點了點頭,林徹走到一半突然又轉回身來,在兜裏掏了半天,把身上的現金跟一些零七八碎的東西都放在了桌上。他扒拉出一塊皺巴巴的衛生紙,遞給顧淮。

顧淮:“.......”

林徹啧了一聲:“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嫌棄?快擦擦,待會兒臉都臊了。”

說完林徹大步離去,直奔裏間,顧淮擦着鼻涕眼淚,呆呆的盯着林徹背影消失的地方,重複着同一個動作,而後慢慢的停住,紙巾停在了鼻孔前,林徹要是回來的再晚一點,顧淮就憋死了。

好容易折騰完給顧淮的手機充好電,又陪着他解決了一通麻煩事,最終撈了個拘留,提起公訴是免不了了,那家首飾店看顧淮家沒什麽錢,直接拒絕了私下調解,警方自然是以受損一方的意見為主,程序也就慢慢的走起來了。

過了大概有半個月,那邊拘留還沒結束,法院的傳票已經寄到顧淮家裏去了。

由于擔心顧淮會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搞出意外來,林徹最近幾天一直住在顧淮家裏照顧他,顧淮母親精神狀态本就不穩定,父親也是因為病情惡化所以才劍走偏鋒,這下一刺激更厲害了,住在醫院裏身邊片刻都不能離開人,顧淮自己也顧不過來,就請了個護工。好在護工足夠負責,這也給了兩個人一點喘息的契機。

時間在壓抑的情緒裏飛快流逝着,轉眼間期中考近了,顧淮連考試都沒來得及考,他陪着他爸出庭去了。

最後判決下來,由于主觀惡性不大,判了三年,并處賠償首飾店全部損失共計五十餘萬。

顧淮從法院大門出來的時候,陽光撒在他身上,沒有溫度似的,他全身涼透了。這天二中剛好開始期中考,顧淮低頭按亮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平時這個點第一場考試語文已經考完了,他刻意把酸澀往心裏埋,想到林徹,冒出一個念頭:

他現在在幹什麽呢?是跟一班的那一群人湊在一起對答案還是互相抱怨沒考好作文出題太偏,又或者正拎着杯子從外面打完水進來坐在座位上發愣,又或者在翻看錯題本準備下午的數學...

他突然發現,他們相識短短幾個月,确定關系不過一個月,他好像已經把林徹的習慣刻進了心裏,不用費什麽力氣就能猜到他現在在幹什麽。

正想着,背後傳過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他詫異的回頭看着把下巴擱在他肩上的林徹,問:“你怎麽過來了?不考試了嗎?”

林徹喘了兩下,笑了:“我提前交卷出來的,我以為二中已經夠偏僻了,沒成想這法院比二中還偏。”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個法院的?”他不記得他跟林徹說過在哪個法院開庭。

林徹揚揚手裏的手機:“百度還是有用的。”

說完林徹把手機賽進褲兜裏,拉着顧淮站到馬路邊上,叫了輛車。等車來的間隙,林徹小心翼翼的問顧淮,他爸怎麽樣,顧淮把情況簡要的交代了一下,林徹抿抿嘴,片刻之後說:“沒事,我陪你。”

顧淮沒吭聲,擡起右手默不作聲的找到林徹的左手握了上去,五指塞進林徹的指縫裏,緊緊的扣在了一起。

他擡起頭,林徹一愣,把手握的更緊了一些,笑的露出了一排白牙。

顧淮看着他,也帶着點疲憊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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