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程琰擡起手臂聞了聞, 是有一股煙味，但他沒有抽煙，估計是在網吧待太久染上的味道。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道：“這裏曬, 先去陰涼處。”
臨珰沒有拒絕, 被他拉着手腕, 走去大樹底下，許伏朝也在那裏。
“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去學校？”臨珰問。
“我...”程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許伏朝, 又收回眼神，“我去網吧打游戲了，我不想去學校了, 你也別來找我了。”
“為什麽？”臨珰頓了一下, “是因為我嗎？是不是因為你才不來學校？”
程琰垂下眼，沒有說話。
臨珰以為他是默認：“我其實可以不來學校的，反正我也看不清, 來學校也沒有什麽用，你回來上課吧, 你很聰明，也很努力, 以後肯定能考個好學校。”
“你...你別這樣說...”程琰想抱住她, 卻只是抓住她的肩膀。
“是我不該打擾你...”
“珰珰, 別這樣說。”程琰打斷她，“別這樣說...”
她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程琰搖頭：“不讨厭。”
她道：“那你別去網吧了，來學校上課好不好？”
程琰點頭：“好。”
“那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嗎？”
“是。”是好朋友，是他喜歡的人, 他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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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珰擦了擦眼淚，終于露出一點兒笑容：“那你下周一來上課, 我給你帶好吃的。”
“好。”程琰垂着頭，像一只被馴服了的野狗。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家，不要去網吧了。”
他就那樣看着臨珰跟許伏朝一起上了車，然後他轉身朝那所謂的家裏去。
走到大路的盡頭，走進兩個小賣部之間的泥巴路，一直往裏走，看到好多蓋着塑料藍頂的房子，最裏面的一間，就是他的家，哪怕是在白天裏，也透不進一點兒光。
推開門，一股潮濕腐朽的味道傳來，刺得他鼻子有點兒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接着他打開了燈，把地上扔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一一撿起來，抱在懷裏，推開房間裏面的門，鑽進漆黑的廚房，越過廚房，再開一扇門，到了廚房外。
這裏四周有圍牆，只是頂上沒有遮蓋，沒人可以看得見。
他把衣服扔進塑料盆，又脫了身上的短袖，一起泡在水裏，拎起洗衣服，毫不吝啬地往裏面倒。他知道，珰珰很喜歡這個味道。
洗完一盆衣服，全部曬好，他換了件校服，去了學校。
周一，他像從前一樣，準時在香樟樹下等着，看到人來後，坦然上前，邀她一起進學校。
兩人并肩在校園裏行走，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我給你帶了包子。”臨珰從包裏拿出早餐，遞給他，“家裏阿姨做的，我也吃不完。”
程琰接過包子，大口吃完：“昨天又看了一本新書，一會兒體育課可以給你講。”
臨珰開心地點點頭：“行！但我想先玩籃球，我們可以玩二十分鐘籃球，然後再去講書，天氣太熱了，不想曬太陽。”
程琰道：“好，我們到時候快點去拿籃球，可以搶到樹蔭下的籃筐，就沒那麽曬了。”
“那你去拿籃球，我去占位置，這樣才快。”
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
臨珰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像從前一樣，他們還是可以一起玩，一起讨論問題，還是最好的朋友。可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想要和程琰有一些更親密的行為，比如牽手腕，比如摸摸頭。
因為程琰翹課的事，班主任單獨找他談過一次話，臨珰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只聽出程琰的語氣有些沉。不過好在學校沒有程琰處分，這次意外就這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解決了。
很快就是最後一次月考，月考結束，也意味着還不到一個月，這學期就結束了，他們馬上就要升入高三，從學長學姐的手中接過接力棒，準備好要進入高考的戰場。
天氣比之前更熱了，到了下午五六點太陽還是照耀着，連吹來的風都是熱的。
下午最後一節課上完，程琰放下筆，照常例要送臨珰出校門：“走吧，太陽有點兒，把傘撐着吧。”
臨珰坐在座位上沒有起身，她說：“我想留在這裏上晚自習。”
不用她說實話，她臉上的小表情已經出賣了她。
程琰是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喜歡，但他不知道這種喜歡能持續多久，會不會在知道他家裏的情況後戛然而止，更不确定，如果得到後又失去，自己會不會變成下一個希斯克利夫。
他咽下喉嚨裏的苦澀，笑了笑道：“晚自習不能說話，你留在這裏我也沒辦法和你說話，你就只能一個人坐着。”
“但你下課後可以跟我說話呀，而且放學後到上晚自習中間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臨珰說完，臉已經染上薄暈。
“我可以現在陪你玩，等上晚自習你就回家，好不好？”程琰想找機會說清楚，沒有結果的事，還是不要讓她空報期望了。
臨珰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好，那我們先去食堂吃飯！”
程琰知道她又會強行給自己刷卡，但也只能同意：“我來撐傘吧。”
臨珰把遮陽傘遞到他手中，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身旁，從教室門口并排出去，路過走廊，朝食堂去。
夕陽極其濃烈，照得人眼睛有些睜不開。傘面向臨珰傾斜，陽光炙烤在程琰臉上，把他白淨的面容曬得發紅，地面也拉上他斜斜長長的影子。
去食堂吃完飯，夕陽終于又落下一些，剩下些絢爛的餘晖，風終于送來一絲涼爽。
“要不要去操場上走走？”程琰收起傘，微微彎着背，輕聲問。
“好啊！”只要能和程琰在一起，臨珰就會很開心。
學校的廣播正在放什麽傷感情歌，和現在的氛圍有點兒不搭，但臨珰在學校裏聽過好多遍這首歌，已經能記住旋律，跟着哼唱起來。
有晚風吹過來，她張開雙臂，迎接風的擁抱，感慨道：“真涼快啊！”
她看起來很快樂，程琰忽然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不合時宜？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開了口：“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什麽事？”臨珰轉過頭去，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覺自己的視力好像好了很多，能看到他模糊的五官了。
“關于，你說，你喜歡我這件事。”
臨珰輕松的心情立即消失殆盡，連腳步都沉重了。她也知道自己這幾天很放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和程琰說話，想找他玩。
“你說。”她沒有勇氣聽下去，但只能聽下去。
程琰吸了口氣，道：“我想，我應該早點跟你說清楚，我不喜歡你，所以你也不要喜歡我。”
“噢噢...”臨珰想用什麽辦法将自己難堪的神情掩藏下去，可是她找不到，“為、為什麽呢？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呢？”
程琰說不出話來，他沒有理由不喜歡她。
臨珰低着頭，問：“是不是因為我長得不夠好看？還是我脾氣的太差了？還是...因為...我的眼睛...”
程琰好想過去抱住她，告訴她，他喜歡她，很早就喜歡了。她長得很好看，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孩子，她的脾氣很好，是他遇到過過脾氣最好的人，她的眼睛很漂亮，即使是看不清，也很漂亮。
可他一閉眼，腦中全是一些痛苦的畫面，警察跟他說，他爸借高利貸網賭差點兒被人打死，班主任跟他說，就算臨珰喜歡他，可臨珰家裏這輩子都不會接受像他這樣的人。
他說：“是，因為你的視力，以後就連找工作都會很困難。所以、所以我不會喜歡你，你也不要喜歡我，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
臨珰忽然覺得那首傷感情歌很應景，她想憋住不哭的，可是她的眼淚關不住了。
她最後的尊嚴就是不哭出聲，可連話都說不清了：“那要是我的眼睛治好了，你能喜歡我嗎？”
程琰沒有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都是哭腔。
“我們回教室吧。”臨珰默默抽開盲杖，走在前面，眼淚越來越多，忍不住往下掉。
程琰就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沖上去，可是又按捺住。他連五百塊的學費都交不起，還要騙她問她借錢，喜歡他有什麽好的呢？
她的人生應該是光鮮亮麗的，就算是要談戀愛也應該是和李槐安、許伏朝這些人，而不是自己這樣的人。
難過一時就難過一時吧，總比難過一世好。
回到教室，臨珰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默默發呆，沒有說要回家，就一直坐着，到最後一節晚自習結束，跟着程琰出校門。
往常她都會往香樟樹下的轎車旁走，今天沒有，她掉了個頭，跟在程琰身後。
走出好遠一截，程琰沒忍住停下腳步，皺着眉頭問她：“你要去那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