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鐘清河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等她見到那位長期合作的客戶時,他已經進了監獄。
對于一個公司的老總而言,最難捱的事情就是一朝落馬,竟然直接被警方逮捕了,他沒有認罪,自然也就不存在自首立功情節。
這是鐘清河生平第一次進入戒備森嚴的監獄,也是第一次由衷地感受到這裏的寒涼與可怖,稍稍嘆了口氣,鐘清河出示了自己的律師證明和委托函,請求安排會見。
被逮捕的人是A城最大公司的董事長,齊九,他穿的是便服,走出來的時候溫文儒雅,看上去眉眼都是溫和的。
鐘清河下意識覺得舒服,她笑了笑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啓明事務所的律師,鐘清河,這次由我來負責與您的會面。”
“你好,”齊九微微笑了笑,伸出手示意鐘清河請坐。
似乎是這個動作作罷了方才意識到時間地點的不對勁來,他搖搖頭問道:“是梓城讓你來的?”
鐘清河倒是第一次聽到人和顧梓城如此親近,印象裏那人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幾乎沒有給任何人一個平易近人的表情,更勿論和委托人走的那麽近便。
似乎是看出了鐘清河的訝然,齊九平攤開手掌笑了笑:“我和梓城是大學老同學了,之前還在一個班讀書,也算是有些緣分。”
鐘清河聞聲便笑了起來,清朗的眉眼微微舒展開來,帶出一種讓人舒服的意味:“原來是這樣,齊先生,根據之前貴公司與我方的委托協議,現在這個案子由我接手,我想首先請問一下齊先生,您能夠仔細地給我描述一下這次的案由嗎?”
“這次詐騙案主要是因為我個人的纰漏,然而我認為這遠遠談不上詐騙,”齊九談起生意來聲音便多了幾分涼寒,他輕輕叩着桌子道:“我以名義開設的賬戶這次被洩漏了,與此同時之前締約的幾個公司認為我簽訂的幾個合同存在欺詐情形……”
他一邊說着,鐘清河便一徑記着,很顯然這是個人行為,也難怪并沒有人以公司為被告進行起訴。
更何況這樣的集體訴訟,更大的可能性便是因為齊九的公司實在是擋了太多人的路,也難怪是遭人恨了。
鐘清河揉揉眉心,筆下記得飛快,錄音筆在一旁放着,她卻想要依賴一下自己的第一印象。
齊九講的并不算快,似乎是在照顧鐘清河的速度,半晌方才悠悠然停了下來,笑意頗深道:“我明白為什麽你能夠入得了梓城的法眼了。”
鐘清河只覺得和這人講話卻是當真的舒服,他會考慮旁人的感受,而不僅僅是一個工作機器一般,所以她停住了筆含笑問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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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不僅很聰明,而且很勤奮,”齊九如是道,一邊在委托書上簽上了名字,勾選了特別委托全權委托的字樣,雙手交握道:“我可以申請保釋嗎?”
“自然,”鐘清河小心地接過協議,“我會盡最大可能争取。”
“好,”齊九站起身來,伸手過去:“和你交談很愉快,鐘小姐。”
鐘清河只覺得似乎是有些不對勁,卻還是沒有找到緣由,只含蓄地笑了笑,然後請獄警進來帶人。
回去的第一時間,鐘清河便去找了顧梓城,彼時的顧梓城正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交握發呆,那模樣有一點像是前番見到的齊九,鐘清河想了想,先問了門外的秘書安怡方才敲了敲門走進去。
顧梓城擡起頭來:“回來了?”
鐘清河颔首,将手裏的記錄拿了出來:“顧先生,我覺得這一次可能是惡意訴訟,齊先生是無辜的。”
“我不介意他是不是無辜的,”顧梓城沒有伸手接記錄:“你打算怎麽打?”
“我打算首先收集大家對于齊先生的良好評價,先将個人信譽奠定好基礎,然後去查公司的賬目,試圖找出流水清單中的問題,”鐘清河如是道,然後非常熱血沸騰地認真道:“齊先生非常有人格魅力,我覺得這次他被冤枉的可能性太大。”
顧梓城看了鐘清河良久,最後伸手默然揉了揉眉心:“你金牌律師看了多少?”
鐘清河顯得非常茫然,就聽顧梓城重又問道:“好,或許是我該換一個問題,你看過legal high?”
他的語速很快,帶着一種刻入了骨子裏頭的淡漠和涼薄。
鐘清河非常認真地颔首:“嗯,看了好幾遍。”
顧梓城直截了當地把鐘清河手裏的辦案思路丢到了地上淡淡道:“下次如果再用美劇或是日劇作為模板,你就不用再拿來了。”
……所以說顧梓城的嚴厲不是說說而已。
按照以前的習慣,鐘清河一般來說做了什麽都會拿給自己的律師看,而更多的時候帶她的律師會給她一個模板,然後照着弄弄就可以了,整個流程非常簡單,更何況她根本沒有獨立辦案的經驗。
鐘清河所有的,不過是一腔熱情,和真真切切的熱愛。
而這一點同樣是顧梓城所看中的,太多的人走入了法律這個圈子,然而他們所在做的,不過是重複着老一輩的習慣,沒有創新,沒有突破。鐘清河有一切起步時最重要的因素,卻沒有足夠的經驗。
顧梓城的辦法非常簡單,就是将羽翼未豐的雛鳥直截了當地丢進鳥群裏,試圖讓她自己拼出一個天地。
鐘清河起先很沮喪,她看着沒有再擡起頭的顧梓城,心知肚明這是又一次被下了逐客令。
在大學也好,研究生期間也罷,一直以來鐘清河的成績都非常優秀,是标準意義上的優等生,然而現在在這個A城頂尖的律所,她卻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了差距,更何況她的老師,是這個律所裏的不敗神話。
慢慢俯身将那份被丢到地上的辦案思路撿了起來,鐘清河慢慢往外頭走,然後将那份辦案思路毫不留情地塞進了垃圾箱。
似乎是看出了鐘清河的沮喪,安怡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鐘清河的肩膀:“沒事,顧先生他就是……”
“安怡,”辦公室沒關緊的門裏傳來顧梓城涼薄低沉的聲線。
安怡搖搖頭嘆氣,又拍了拍鐘清河的後背:“我去了,你再看看之前顧先生做的東西試試看,嗯?”
“謝謝你,安怡。”鐘清河笑了笑,卻是打心底暖了起來。
鐘清河明白這是一場磨練,然而顧梓城的方式太過殘酷,他不習慣于情感的表達,不懂得如何去表揚和激勵,懂得的就是身體力行,然後将鐘清河做的東西一點點用锉刀磨平,再一點點提升高度。
這樣的方式雖然殘忍,卻是當真奏效。
鐘清河深吸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地方繼續奮戰,等到她終于将辦案思路定下來的時候,看看牆上的挂鐘,已經晚上九點了。
揉揉隐隐發疼的太陽穴,她這才後知後覺好像周遭都已經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回家了。
收拾好包,她用打印機打了一式兩份,準備去顧梓城辦公室放上一份。
這才發覺顧梓城的辦公室竟仍然亮着燈,顧梓城正坐在辦公桌前,旁邊擺着一個空了的咖啡杯。
“顧先生?”鐘清河有些狐疑地揉揉眉心,這才發覺這真的不是幻覺。
“寫好了?”顧梓城的聲線有些沙啞,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方才道:“下班吧。”
鐘清河将新的辦案思路遞了過去,懇切道:“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妥當的地方,請顧先生……”
“這份你拿着,”顧梓城接了過來再文件夾裏頭夾好放進包裏,這才将一份文件遞了過來,然後伸手将電腦關掉:“走吧,我送你回去。”
鐘清河先是翻了翻,發覺那是顧梓城寫的辦案思路,想必是用同樣的時間盡數寫了出來給鐘清河來作為參考的。
文件并不算厚,卻讓鐘清河忍不住有點想笑,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顧先生要送我?”
“不然你以為我在這做什麽?”顧梓城的語氣很平淡,帶着一種習慣了的疏冷:“走吧,太晚了不能讓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
電光火石之間,鐘清河忽然覺得眼前一瞬間有點蒙,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之前和陸興元的事情,那時他們剛剛開始戀愛,有一次鐘清河坐飛機到機場晚了,想讓陸興元去接個風,結果當時陸興元的答案是什麽呢?
好像是一句生冷至極的“打個車不就好了,沒事不要折騰人啊。”
物是人非,事事休。
“謝謝顧先生。”鐘清河微笑,将懷裏的辦案思路抱得更緊了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O(∩_∩)O~?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