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聲

趴了一會,秋言勝忽然感覺身上一暖,似乎是有人給他披了件衣服,他擡起頭,目光垂下,看見了熟悉的衣袖。

這是他在車站給李清的那件外套。

沈春朝低低嗓音在一邊響起:“今天降溫了,你跑得太快,阿姨沒來及給你。”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的打在一棵高大的玉蘭樹上,白色的花兒無助的垂下,地上落滿了殘花。

秋言勝抽了抽鼻子,說了聲謝謝後裹緊外套又趴下了,幾秒後聽見他悶悶的聲音說:“哥,上課叫我一聲。”

“嗯。”

平日裏活潑的像猴的小少爺此刻恹恹的,顯得有些可憐。

張揚看了會,覺得不太對勁,于是用筆戳了戳沈春朝的胳膊:“朝哥,勝哥這狀态不對勁啊,是不是病了。”

沈春朝略一皺眉,瞥了眼縮成一團趴着的秋言勝,想起昨天某人半夜喝冰水的樣子,說:“不病就怪了。”

“?”張揚一腦門問號。

昏昏沉沉中,秋言勝似乎感覺有人從他的身後出去了。

張揚說:“朝哥,快上課了你去哪兒啊?”

後面的那人的話他沒聽清就睡了過去。

又一陣風起,陰沉沉的天空泛着灰,白玉蘭随着風起又落了一地的花。

秋言勝再次睜眼時是被上課鈴叫醒的,他眯了眯眼睛,只覺得腦漿子都快燒成豆腐塊了——作為一個合格的作死能手,他現在十分明白自己的狀态,打算挨到下課再去醫務室。

正想着,手探向桌肚裏摸試卷,摸了兩下卻碰到了個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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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言勝:“??”

我不記得有帶什麽東西進來啊,

吓得他眼睛都睜大了些,定晴一看,是個白色的袋子,裏面裝着兩盒藥,白色塑料袋上是綠色的醫務室字樣。

他把藥拿出來,一盒是感冒靈,另一盒裏是幾包板藍根。桌上還放着一瓶熱水,蓋子已經被擰開,水霧正緩緩向上升起。

小少爺扭頭看向自己的同桌。

沈春朝伸手碰了碰水瓶,“來不及去醫務室就找班主任要了兩盒——溫度剛好,先把藥吃了。”

秋言勝抽抽鼻子,看着他沒動。

沈春朝:“?”

下一秒,“嗚,哥你太好了,以後你就是我親哥!”秋言勝感動得腦袋往他那邊蹭了下,然後乖乖吃藥。

沈春朝:“……”他唇線繃得很緊,對于秋言勝的突然靠近有一瞬間的愣神。

生病的小少爺總會有點奇奇怪怪的行為,反應力也差得多,并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異常。

前面的張揚則是覺得這臺詞有些耳熟。

上午的課漸漸過去,秋言勝的腦袋也冷靜了下來,病氣一掃而空,精氣神十足的和張揚去操場打了場籃球。

中午吃飯時秋言勝還是選擇跟着沈春朝去蹭飯。

小少爺心情頗好,一路哼着小曲。

“你給我滾出去,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咳咳…咳咳咳。”

快到的時候,前面突然傳來争吵,還伴着劇烈的咳嗽,緊接着一個男人從街尾氣沖沖的走出來,差點撞上秋言勝,嘴裏還低罵着:“不知變通的老東西!”

秋言勝和沈春朝對視一眼,同時開始加速跑,因為他們聽出了那道聲音是李老的。果不其然,靠近了之後就看見滿頭白發的老人坐在門口二、三級的階梯上捂着胸口,面露難受。

“爺爺!”沈春朝連忙上前扶起李老,秋言勝也扶着另一邊。

“小朝…小朝啊,我真的是…”李老情緒激動話也含糊不清,兩人忙将他扶回屋內沙發上。

秋言勝拿出手機剛要打120,老人顫顫巍巍的手攔住了他,“我…沒事,老毛病…了”

秋言勝擰眉看向沈春朝,那人低頭湊近李老耳朵說了句什麽。

“嗯。”老人閉了閉眼。

接着,沈春朝沖他搖了搖頭,起身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了個小藥瓶,又在牆角的紅色暖水壺裏倒了碗熱水。

熱氣氤氲,老人緩緩呼出一口氣,摸索着坐起身,“小朝…還有小勝,今天麻煩你們了。”他苦笑着,滿是皺紋的臉上盡是悲涼。

沈春朝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然後示意秋言勝一起往外走,見他沒反應,幹脆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少爺一臉懵的被拽了出去,最後回頭時,只見沙發上形如枯槁的老人笑着沖他點了點頭。

“你幹什麽啊!”秋言勝甩開沈春朝的手,吼完卻看到了那人發紅的眼圈。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沈春朝這樣。

小少爺和沈春朝才認識幾天啊,說不上關系有多密切,頂多算個朋友,但沈春朝對他的照顧是一點沒少。

秋言勝喉嚨裏仿佛堵了個硬塊,他默然片刻後說:“對不起。”

天空又暗了些,冷風呼呼的吹着,不久就又開始下起雨,雨不大,但惹人心煩。

今天是李清親自開車來接的兩人,車內一片寂靜,後座上兩人各縮在一邊,中間隔了條楚河漢界。

李清時不時從後視鏡裏瞅他們一眼,有些不明白前兩天還“哥倆好”的兩人怎麽就掰了,沒辦法,車裏一直是這個氣氛也不行啊,于是她試探着問了句:“言勝啊,你怎麽了,今天不開心嗎?”

秋言勝搖搖頭,倔強的說:“我只是感冒了難受不想說話。”

“哦。”

“那阿朝你呢?”

“……”沒有得到回答。

她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沈春朝閉着眼睛頭靠着車窗,呼吸平穩,好像已經睡着了,半張側臉線條利落,白色的耳機線順着脖子的弧度隐沒進校服衣領內。

李清無奈笑了笑,只得抛開疑問專心開車。

晚上,白色的水筆在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無聲的表達着主人的情緒,終于,水筆啪的一聲被擱在桌上。小少爺抓了下頭發,心情煩躁不堪。

見鬼,平時明明幾分鐘就可以進入狀态,現在看着試卷上的最後一道大題卻犯了難。

“咚咚!”

秋言勝正準備起身去洗把臉冷靜一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

“我。”

“……”空氣一下靜了,小少爺本想直接說一句:我睡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但架不住身體誠實去開了門。

門外的沈春朝似乎剛洗完澡,頭發發尾還滴着水,身上一股清新的洗發水味道。

“什麽事?”秋言勝抱着手臂沒骨頭似的倚在門框上。

“對不起。”沈春朝看着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更亮了。

“啊?”小少爺一下蒙了,他想了很多原因,但就是沒想到沈春朝是來道歉的。

秋言勝側身讓沈春朝進了屋,關上門後示意他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致的問:“為什麽和我道歉?”

沈春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李老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他心髒一直不好,但都不去醫院,總說生死有命,如果哪天不幸去了就讓我随便挖個坑埋了。”

秋言勝想了想,拒他這幾天觀察,這話确實是那個倔強的老爺子能說出來的。

“我之前跟你說過,李老最是倔,以前也是這樣,他每次發病都讓我走遠點,不想讓我看到他這個樣子。”

“多年來,類似的事情我已經看了很多次,他的一個眼神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後像以前一樣跑出去找個地方呆上半天,我害怕如果我沒有按他的意思做,他就不能再一如往常的恢複。”

沈春朝說話時語氣一直是淡淡的,細聽卻能發現聲音裏的顫抖。秋言勝也是明白了他之前為什麽不願意說。

因為任誰也不會對剛認識沒幾天的“陌生人”吐露心聲。

“哥,”他垂下眼眸,手指落在桌上攤開試卷上,“這題我不會做,你能教我嗎?”

“好。”

兩人默契的将這件事翻了篇。

說來也奇怪,剛剛還百思不得其解的題此時卻變得格外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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