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差

張庶是被凍醒的。

自從和陸寒交往以來,他一直都是在溫暖之中度過,朦胧的時候覺得很好奇,心想也許是陸寒早起了的緣故,他一般會起來做好了早餐溫上,然後還會回到床上來跟自己糾纏一會兒的,今天是怎麽了?

張庶迷迷糊糊地想着,黑暗之間忽然察覺到自己還挽着陸寒胳膊,他的胳膊還是那樣強壯,可是卻觸手生涼,怎麽形容呢,就好像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

張庶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摸到了身旁的遙控器,一開燈,就發現陸寒依然睡在自己的身邊,表情沉靜安詳,可是卻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摸着他的身體,他的心口,全都是涼的,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什麽都沒有!就好像……死去了一樣!

張庶強迫自己立刻清醒過來,冷靜的邏輯思維開始高速運轉。

陸寒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對待自己心細如塵,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思慮周全,那麽可以斷定,今天的這種事情,他之前一定也是不知道的,是被人為地毫無預警地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不然他一定會提前通知自己,以免自己受到驚吓。

到底是什麽人做的?他該怎麽辦才好?張庶看着陸寒好像是在沉睡着的俊臉,眼睛很快就紅了起來,他握緊了雙手,咬着唇瓣,陸寒需要他的幫助,只會哭有什麽用。

“唔!好痛……”

也許是驚懼憂思動了胎氣,張庶的小腹忽然一陣絞痛,他捂住了腹部,蜷縮在床上。

“蠶豆,聽話,我現在還不能……”

“啊嗚?”

在聽到熟悉聲音的同時,張庶的腹部忽然停止了疼痛,他從床上爬起來,就看見蠶豆已經出自己的身體裏面脫穎而出。

它漂浮在半空之中,轉動的渾圓的小身子,看了看陸寒,又看了看張庶。

忽然之間,蠶豆以很快的速度欺近了張庶的臉,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摸了摸他的眼睑,搖了搖頭,好像在勸說他不要難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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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飛得遠了一點兒,做出了一些奇怪的姿勢。

“呼……呼……”

它先是平躺在陸寒的身上,雪白的肚皮一起一伏,好像是在睡覺的樣子,然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好像被一股外力給拖住了魂魄,一扯一扯地離開床鋪,還不停地回頭看着陸寒,一面擺動着手臂,好像是在掙脫着一架無形的枷鎖。

蠶豆做完了一系列的動作,小胸脯一起一伏地喘息着,好像累壞了的模樣,它又飛了回來,一屁股坐在陸寒已經冰冷動彈不得的身體上,攤開了肉呼呼的小爪子,搖了搖頭,好像是在告訴張庶,不用擔心。

“蠶豆,你想說什麽?”

張庶把它抱了起來,他的動作稍顯急迫,把蠶豆扯了一個踉跄,直接滾進了他的懷裏。

對了,這個動作。

它的意思是,陸寒的魂魄在睡夢之中被什麽人帶走了,他與他們發生了争執,但是看樣子也許是熟人,所以陸寒并不能動用武力,一直是在據理力争的樣子,蠶豆最後的動作顯然是在告訴自己不必擔心,好像陸寒很快就會回來。

“蠶豆,是什麽人帶走了他,你能看到嗎?”

小東西窩在張庶的懷裏,顯然方才的啞劇把它累壞了,恹恹的不肯動,張庶又颠了它兩下,蠶豆無精打采地拱了出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嘶嘶……嘶嘶……”

小肉球忽然伸出了舌頭,伸得老長,張庶原來都不知道蠶豆竟然有這麽長的舌頭,它的兩只肉呼呼的小爪子也向前直直地伸着,好像是個僵屍的模樣,還有模有樣地翻着白眼,原地轉悠了兩個圈子,做了一個用枷鎖套住了陸寒的動作。

“啊嗚!”

小東西大概是累壞了,再不等張庶追問些什麽,一頭就撞進了他的腹部,消失不見。

蠶豆是在告誡自己不要擔心嗎?

他看着陸寒沒有了生機的臉,翻身下床,動作輕柔地替他蓋好了被子,很快地換上了正裝。

一推門,忽然覺得門板好像是撞在了什麽人的頭上,門外“哎喲”了一聲,他試探着開了門,就看見胡瓜四腳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姑爺……你這麽着急是要去哪兒啊,好痛。”

小狐貍捂着頭上腫起來的大包,眼含熱淚一咕嚕爬了起來。

“對不起,我沒看見。”

張庶扶他起來,眉頭緊蹙着說道。

“我正要去找你,陸寒他……”

“嗨,我早就知道啦,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老板沒事兒,放心吧。”

胡瓜看了看張庶的打扮,領帶都系的歪歪扭扭的,襯衫的扣子也扣錯了一顆,西裝應該還來不及熨過,微微帶有一點兒褶皺,跟他平時嚴謹的處世态度簡直大相徑庭。唉。真是關心則亂,英雄難過英雄關啊……

“走,咱們進屋說,我給您帶早飯過來了。”

胡瓜把張庶拖進了屋裏,一進門就瞧見陸寒在新買的kingsize羅漢床上面挺屍。

“嘿嘿……”

胡瓜淫笑了湊了過去,作勢捏了捏陸寒的臉。

“真是千年不遇的好機會,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胡瓜。”

“哦哦哦!”

小狐貍太激動,都忘了身後還有個人了,很遺憾地嘆了口氣,放開了陸寒的身體。

“姑爺,我們老板只是出差了,您別擔心啦,很快就會回來的。”

“出差?”

還真有判官大人的風格,出個差就跟死了一樣。

“嗯。”

胡瓜從保溫箱裏拿出了一碗清粥四碟小菜,放在了羅漢床前面的茶幾上,示意張庶趁熱吃。

“姑爺,我們老板的底細你也都知道得差不多啦,他現在的情況呢,屬于停薪留職,因為合同還有一百多年才到期呢,所以底下有點兒陽間需要的活計,還是會時不時地使喚他一次。”

胡瓜看見張庶緊張地盯着他,飯菜全都沒動,索性停了下來不講了,指了指茶幾上面的粥碗。

張庶無可奈何地端了起來,輕啜了幾口,又撿了兩筷子蔥油蘿蔔皮。

“這就對啦,就算您要餓着,也不能讓我們小少爺餓着了啊。”

胡瓜又盛了半碗粥給他滿上,接着說道:“這次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底下有人越獄了,因為我們老爺現在不是陽間再就業嘛,白天也可以到處活動,比鬼卒方便得多,所以底下才派人上來叫他去商量一下對策,領取海捕文書,進行追捕。”

“是這樣嗎?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會兒應該已經辦理完了手續了,不過他要走一條遠路才能繞回來,陽間到陰間一直都是單行道,你懂的。”

“那要多久,在這期間怎麽保存他的……身體?”

張庶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說出“屍身”兩個字,他放下了粥碗,看着陸寒沒有生機的身體。

“他要從酆都城那邊爬出來,然後再往帝都這邊趕路,現在沒有了金身的加持,他沒有實體,只是一縷青煙,所以要晝伏夜出的趕路,總還是要幾天的路程的,而且判官出巡,代天巡狩,需要沿路解決一些冤獄,陰司報應,也要浪費一些時間。”

胡瓜趁着張庶聚精會神的時候,忍不住伸出爪子戳了戳陸寒的臉,哇哈哈,老爺丢了魂兒的樣子還挺好玩兒的,怎麽弄他都不會再兇自己了。

“老板怕姑爺你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擔心他,所以在地下的時候給我傳了口訊,讓我趕緊帶過來,還好趕上了,姑爺,你真的很關心我們老板哦。”

原來是這樣,蠶豆表演的陸寒與別人争執的樣子,應該是打算留下來與自己告別。

“他對我也很好。”

胡瓜還以為張庶會別扭一下子什麽的,沒想到他這麽坦然地承認對老爺的感情啊。

“額……啊,老板說了,這幾天他不在的時候,就由小的留下來照顧姑爺。”

“不用了,我沒事,這幾天我會拜托劉媽媽送飯過來,你們的生意總不能關門不做,你回去站櫃臺就行了。”

“噫!”

一聽到劉媽媽,胡瓜的尾巴都要豎起來了,自從上次去劉半仙兒家裏吃過一次鴻門宴,那種酸爽,真的不想再提。

“好……好吧,那姑爺你一定要按時吃飯啊,萬一等老板回來見你餓瘦了,小的我就要被十大酷刑輪一遍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

回程路上。

“大人有何吩咐。”

陸寒微微打起了轎簾,看了一眼身邊的鬼卒:“還有多遠。”

“下役等連日趕路,每到州府,總有兩三件冤獄要平的,便是沒有,大人代天巡狩千金貴體,只怕受不得如此舟車。”

“無妨,拔營。”

陸寒放下轎簾,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心裏隐隐不安,他摸了摸腰上的令牌,倒是情願同僚不必為自己求情,陽間安穩的日子他已經習慣了,更何況還有了家人。

他伸出修長冰冷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上面輕輕地寫着什麽。

……

千裏之外,張宅。

張庶洗漱完畢,差不多快要睡下了。他還是躺在羅漢床上,身邊就是陸寒靜默的金身。

他一點兒也不怕他,總覺得也許用自己的體溫去暖着的話,說不定他會蘇醒得更快一些。

“啊嗚!”

最近雖然沒有陸寒的照顧,劉半仙兒倒是一日三餐行雲流水一般地來送飯,一看就知道是胡瓜的吩咐,他不敢不依。

張庶的身體維持的不錯,每天晚上蠶豆也都會冒出來一會兒,哄着他入睡。

“睡吧,也許明天他就會回來的。”

張庶伸手摸了摸蠶豆已經長出了胎毛的小腦袋。

“噗!”

蠶豆有點兒嫉妒,朝着陸寒的金身扮了一個鬼臉,鑽回了張庶的身體。

他調整了一個姿勢,一時還睡不着,伏在枕上看着羅漢床頭的那幅飛天,反彈着琵琶。

忽然之間,他的眼睛睜得渾圓,很快地摸到了遙控器,開了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在題款的地方,漸漸的湧現出了一行水墨丹青的小字,卻跟這幅畫卷的整體完全格格不入。

I miss you

——陸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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