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修仙第六十八天
◎“是我輸了。”◎
一大早, 令梨是被消息轟炸醒的。
她閉着眼在床榻上四處摸索,掌心像小企鵝啪嗒啪嗒的蹼趾拍來拍去,終于碰到壓在被角下的手機。
這一幕十分常見, 基本可見于每一個熬夜打游戲早上起不來,醒來第一件事是摸手機邊玩邊再賴半個時辰的修仙人。
某種意義上, 是一種天下大同的行為。
令梨艱難地撈起手機, 掀開蓋在臉上的兜帽, 滿腹怨氣地盯着大清早擾人好夢的元兇。
一想到今天要和師兄內鬥, 她昨晚心情雀躍睡不着覺, 拎着劍禍禍竹林禍禍了半個晚上,才躺下不足半個時辰。
“這是我天天不睡覺的報應嗎?”令梨兩指撐起眼皮,看向震動個不停的手機。
她想過, 發消息的可能是打探敵情的軒師兄,可能是有事沒事撩閑的少主,可能是關心對手的宿師兄。
唯獨沒想過, 消息轟炸她的是令梨心懷鬼胎的臨時盟友。
“拟鳳道君?我沒屏蔽他嗎?”令梨瞬間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掀開被子拿劍下床, 匆匆出門。
拟鳳道君站在府中空曠的演武場中,維持他前輩高人的形象, 負手等待令梨。
有規律的腳步聲踏過臺階, 停在拟鳳道君身後。
“小友來了。”偌大的演武場冷風潇潇簌簌,拟鳳道君眺望雲層間一線淺淡的白光, “黎明将至, 謀算成真, 我邀小友共品一線天光。”
令梨曾經看過一個話本, 話本裏說:人要珍惜淩晨邀你共賞繁星、清晨邀你共賞日出的情致之人。
她當時覺得可有道理了, 多麽浪漫有情調, 如果哪一天她也能遇上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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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淩晨三四點叫我起床只為了陪他看什麽星星,我定會成全了他,把他變成一顆飛翔的流星。”
令梨壓低兜帽,掩蓋住眼裏濃濃的殺意。
可惡,這只掉毛的大白鵝,知不知道她的睡眠很寶貴啊,只有花錢請令梨代打的老板才有資格支配她的睡眠時間,你預約了嗎?下單了嗎?
“前輩好興致。”令梨忍氣吞聲,戴上營業面具,“的确,若是今日謀算順利,前輩要釣的那位元嬰老祖就如甕中之鼈難逃落網,我也可順利拿桃枝求卦,解我心魔。”
她上道的吹捧讓拟鳳道君十分滿意,他微微一笑:“此乃雙贏之策。小友這幾日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今日決賽,我忍不住幫你一幫。”
“小友是金丹中期修士,淩雲劍宗宿回雲早些年間便位至金丹大圓滿。”拟鳳道君言道,“即使他哪日引動雷劫碎丹化嬰,也不稀奇。”
“如此對手,小友真以為能勝之?”
令梨還以為拟鳳道君大早上消息轟炸是要說些什麽,原來是這麽無聊的事情,早知她就假裝WiFi沒連上,直接删掉拟鳳道君的好友。
她删過魔尊好友的通訊錄很高貴,豈是區區大白鵝可以高攀得上?
“前輩的擔憂,我明白。”令梨慢吞吞地說,“但我們劍修這行的祖師爺有言:劍修的字典裏只有‘贏’和‘死’,沒有輸。”
“若是我血濺演武場,誤了前輩的大計。”令梨語氣悲痛地說,“還請前輩将我的骨灰灑入東海,每逢忌日給我燒些金箔金條金磚金元寶金葉子金瓜子,免得我到了陰間為鬼差恥笑。”
“金子好看,我喜歡金子。”她囑托道,“銀和銅就免了,但可以給我切幾塊西瓜,要保熟的那種。”
瞧令梨多懂事,為拟鳳道君盡心盡力,連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拟鳳道君只管出錢就好。
拟鳳道君:“……”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說那些話不是為了打擊你,是為了讓你謙虛請教,向他學一門致勝寶典。
‘孺子不可教也。’拟鳳道君暗想,‘若不是宿回雲無論如何都收買不了,我何苦下注于她?’
“本座有一門秘法,以氣血為代價強行提升修為。”拟鳳道君拿出一枚玉簡,和藹道,“此法交予小友,如何運用,皆看小友自身。”
繼送錢送宅子之後,又送秘法,竟有這等好事?
令梨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神識浸入玉簡。
一行行法訣飛速閱覽,鬥篷下的人語帶遲疑:“此法……”
“秘法效果強勁,所需代價高些也是尋常。”拟鳳道君不甚在意道,“血氣虧空罷了,事後本座為你尋些靈藥補補便是。”
說的好輕巧啊,令梨輕輕摩挲玉簡。
這門秘法可不是血氣虧空就能完事,它的确能短暫提升修為,卻是要靈氣逆行損毀經脈,粗暴地将靈氣灌入金丹,絲毫不管金丹幾乎裂開的隐患。
可以說,只要令梨用了這門秘法,她終生別想再進一步。
拟鳳道君口中的“為你好”,竟是要斷了她結嬰的希望!
阻人道途無異于殺人父母,令梨妥帖地将玉簡收入袖中,笑意愈發柔和。
“多謝前輩好意。”她溫聲道,“我定不辜負前輩期望,竭力而戰。”
拟鳳道君含笑颔首,兩人站在冷風中其樂融融,相親相愛一家人。
“拿下魁首只是計劃的前奏。”拟鳳道君細細囑托道,“小友手握桃枝,未免惡徒殺人越貨,定會早早啓程前往天機門兌現卦象,我說得可對?”
“散修勢單力薄,若小友有淩雲劍宗一般的大宗門為你撐腰,想必日子會好過很多,可惜了。”
拟鳳道君也是散修起家,說着說着不免唏噓。
淩雲劍宗的入宗考試比凡人中舉更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修為、悟性、勤奮、氣運,缺一不可。
他年輕的時候也曾上山拜宗,可嘆倒于天梯中途,就此死心。
令梨奇怪地看着拟鳳道君的臉色在“羨慕”“遺憾”“我不行你也不行”中來回切換,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入宗考試很難嗎?她怎麽記得挺簡單的,不過是爬了三天三夜的天梯,爬完後一分鐘休息時間都沒有,立馬被人塞了一沓卷子筆試,筆試完面試,面試中途展示了四套劍法,和同場考試的考生混戰,一間考場合格一人。
爬天梯的運動量不足令梨每日練劍的三成,筆試的時候同場四分之三的考生癱在座位上手抖地握不住毛筆,筆試取一半的及格率,只要有力氣寫字,閉眼穩過。
劍法和混戰更是劍修的強項,令梨從頭考到尾,中途還接了兩三個補習兼職幫人臨時抱佛腳,收獲頗豐。
“有沒有宗門撐腰我都要自己扛。”令梨心酸地想,不為別的,“淩雲劍宗弟子令某梨”的大名正挂在魔域通緝令上呢。
“前輩說的對,我定會拿着桃枝早早離開,趕赴天機門。”令梨主動接話,“那位可怕的元嬰老祖是否會埋伏在我的必經之路上?”
“天機門距離金鱗城甚遠,他哪能預測到你走哪條道?”拟鳳道君緩緩搖頭,篤定道,“但離開我金鱗城,只有一條路。”
“我已預先設下了埋伏。”拟鳳道君負手傲然道,“本座礙于某些緣故,不好親自出手,但本座麾下三位元嬰修士傾巢出動,小友大可安心。”
令梨:礙于某些緣故?不如說得坦蕩些,公然謀害本族少主,怕渡劫期的妖皇為子報仇,掀了你的金鱗城。
拟鳳道君不知道自己的老底早被令梨看得徹徹底底,他為了延壽丹聽從伽野的族叔是一回事,正面得罪妖族至高無上的皇者是另一回事。
‘派屬下出城阻攔,我留在直播間鏡頭內裝模做樣做些風雲會的收尾工作,不在場證明這不就有了?’拟鳳道君來回思量,以保大計天.衣無縫。
他看了眼令梨遮遮掩掩的黑色鬥篷,同樣的打扮在散修中相當常見,最近更是因為令梨的人氣太高,引來不少人争先模仿,其他顏色的鬥篷統統滞銷。
直播間帶貨,她有一手的。
十個散修九個撞衫,但拟鳳道君不擔心伽野認不出桃枝在誰手中。
他揚起手,充沛的靈氣吹散了演武場的冷風,一道絢爛的桃色驚豔了天色。
“十裏桃源之主的桃枝。”拟鳳道君輕之又輕地用靈氣托着桃枝,展示給令梨,“這,便是你夢寐以求之物。”
桃花的瘴氣隔絕在靈氣後,濃郁的桃香撲面而來,拟鳳道君不适地掩面屏息,餘光看見令梨攏了攏兜帽。
覺得難受很正常,拟鳳道君理解。
這枝桃枝是他數百年前為十裏桃源主人效力,對方給予他的報酬。
過了無數年,拟鳳道君始終記得那天,他難掩忐忑地站在桃花林外,朦胧粉霧化為的瘴氣隔絕世外。
桃林的主人随手折下樹間一枝桃枝,修長的手撫過灼灼的桃花,他撫摸花瓣的動作缱绻溫柔,又在下一秒視如敝屣信手丢到地上。
多少人苦求求不得的寶物躺在枯葉泥土間,拟鳳道君垂着頭一直等到腳步聲消失在桃林深處,才聚集靈氣小心翼翼地将桃枝收攏在手。
此物能遮掩天道感知,替人躲避死劫,卻出自瘴氣重重的桃林,除了十裏桃源的主人,只有最精純的靈氣可以觸碰其上。
拟鳳道君一路捧着桃枝回到府邸,抓來一個家仆讓他徒手碰觸桃枝。
濃郁的桃香化為實質性的粉霧遮住家仆的口鼻,他呆呆地立在桃枝前,露出夢幻的笑容。
拟鳳道君冷眼旁觀,看着家仆嘴中呢喃着不知所雲的魇語,睡着了似的低下頭,五指并作爪抓向自己的心口。
一下,又一下,血和肉末濺在他臉上,他渾然不知,夢幻地微笑着,直到把胸膛刨出一個大洞。
家仆溫順地捧起桃枝,毫不猶豫地将枝桠插入胸膛的血洞。
桃枝恍若活物般滋滋吸取鮮活的血肉,開在枝頭的花蕊愈發嬌嫩豔麗,在陽光中抖顫花瓣。
拟鳳道君看了半天,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還好我機智,沒直接用手碰。
“恐怕只有和十裏桃源之主同等境界的大乘期尊者才不懼此邪物。”拟鳳道君心有戚戚。
他聽過一個傳聞,說十裏桃源之主的本體正是一株桃樹,修煉了上千年經歷雷劫化為人形,十裏桃源是他生長之處。
他折下的桃枝與他的本體同根同源,寄托了一部分十裏桃源之主的意志。
“他的意志難不成是擅折桃枝者死、不愛護花花草草者死?”拟鳳道君心有戚戚。
也可能是他将折下的桃枝也視為自己的一部分,不許人碰,随便亂動的家夥都給我爬。
“小友可近距離一觀。”拟鳳道君大方地将桃枝遞給令梨,教她如何用靈氣包裹桃枝。
“桃枝收不進乾坤袋。”他預先給令梨打預防針,“你得一路捧着它,一直捧到天機門。”
令梨:我是什麽送花侍者嗎?千裏迢迢捧花獻給鬼算子,求他算一算誰是我的心上人?
心尖尖上的仇人,也是心上人的一種。
令梨仔細瞧了瞧這株桃枝,桃花開得格外豔麗,在清晨的冷風中微微顫動。
“只有小貓才把鼻子湊到花蕊中央使勁聞。這樣濃郁的氣味,你也不嫌嗆得慌。”
記憶中曾有人說過這樣的話。
開在頂端的桃花躲在兜帽底下,柔嫩的花瓣蹭過令梨鼻尖。
她神色莫名地盯着手中的桃枝看了一會兒,禮貌地還給拟鳳道君。
“前輩今日告誡,我字字銘記于心。”令梨說,“天光大亮時分,我與宿真人刀劍相向,必不忘前輩所言。”
黎明過後,拟鳳道君府邸開門迎客。
四日前有幾十人走入府邸,三日前剩餘十幾人,兩日前人影不足兩手之數,一日前四人走進府邸,兩人永遠留在了這裏。
今日府邸門戶大開,只有一道身影平靜踏過門檻。
令梨擡起頭,對上一雙墨黑的眼眸。
她在那雙眼中看見了壓倒性的渴望。
沒錯,就該如此,令梨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離開秘境後她回想起師兄曾經說過的話,他對劍道的執着、對她的追尋、對令梨結丹的期盼。
不是什麽師兄對師妹的關心,宿回雲真正希求的,始終是劍道。
是月下竹林一劍驚豔的劍道,是刻舟塔首位登頂的劍道,是向走在同一條大道上值得尊敬的道友讨教的劍道。
心系劍道的劍修只會被劍術吸引,一切另眼相看皆是為此。
令梨失望嗎?
不,她求之不得。
在宗門裏,令梨叫過很多人“師兄”,她口中的師兄與接單的老板并無差異,只是一種禮節性的稱呼。
就像她稱呼很多人為“道友”,卻并不将其視為同道之人一樣。
你與我走在同一條路上嗎?
在劍道的漫漫路途中,你有資格與我同行嗎?
芸芸衆生在我劍下無甚差別,你可敢拿起你的劍,向我證明你的不同?
“師兄。”令梨含着這兩個字在唇舌中滾動,又被她無聲咽下。
令梨抽出長劍,指腹貼在劍峰自上而下一滑。
血珠沁出白皙的皮膚,滴落在劍上。
活躍在劍身中的劍靈飲下主人的鮮血,壓抑的惡意與殺氣蠢蠢欲動,連帶劍柄嗡嗡作鳴。
如果說平日裏非劍修不可碰令梨的本命劍,如今她的劍卻是要将主人一起反噬。
令梨握緊劍柄,松松一震。
失控的劍靈受制于主人的壓力,蟄伏它的頭顱。
劍靈低了頭,貪婪的惡意卻愈演愈烈。
以主人鮮血開刃的長劍,迫不及待想要痛飲更多更濃的血氣。
“我不擅法術,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劍術。”
令梨提起劍尖,如霧的殺戮氣息織就圓滿的劍意。
“久仰你之姓名。”她擡起頭,陰影落在白皙的下颌邊。
“且讓我看看,所謂的首席弟子究竟是何模樣。”
一語雙關。
宿回雲持劍格擋,他知曉令梨話中的未盡之意。
他們同為淩雲劍宗弟子,一個是高高在上衆星捧月的首席大師兄,一個是人群邊緣最不起眼的小師妹。
天差地別的地位不過是世人賦予的差距,對于劍修,輸贏與成敗才是唯一定奪的标準。
讓我看看你憑什麽被稱作首席弟子,讓我看看所謂驚豔絕倫的劍道才華有多厲害,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資格,做我的師兄。
令梨要說的每句話,都在她的劍招中。
她曾和宿回雲一同迎戰天蠍老人,剛扛下天雷的女孩子以極端的瘋狂與不管不顧的肆意傾盡手段。
宿回雲以為他看盡了令梨的殺招,然而不是,完全沒有,她不小觑元嬰期的天蠍老人,卻看不起作為劍修的天蠍老人。
有些劍招,喂給不懂行的人,太浪費了。
你來我往方有趣味,能接住上一招,令梨才有再出下一招的興趣。
她許久沒見過讓她打得如此酣暢淋漓的對手了。
師兄一定是正統學院派出身,令梨篤定,他的劍招非常穩妥,毫無短板,對令梨變幻莫測的劍術亦有招架之力,不被她牽着節奏走。
很難得,令梨見多了和她過招沒兩下,整套劍訣連斷數次連不起來、逐漸連握劍姿勢都被帶歪了的劍修,她最不喜歡一套劍法從頭打到尾的人,沒意思。
想要一招鮮吃遍天的好事,別來練劍。
令梨不讨厭劍訣,她背過練過相當之多劍訣,多到同一招劍法有數以百計的變換,憑她心情随機抽取,過招如抽盲盒,讓對手心态崩碎。
修仙本質為了圖個開心,圖個逍遙,令梨高興就好,管對手心态崩不崩潰,反正她很快樂。
令梨的心态不會崩,宿回雲目前還沒崩,最先崩潰的是水幕前看比賽的觀衆。
尤其是淩雲劍宗一行人,心态大崩特崩。
“這種劍法是真實存在的嗎?”趙昌聲音小得像蚊子嗡嗡,“我不是劍修,我不懂你們劍修的世界。”
他只覺得牛逼,好酷炫。
“別問我。”軒曉抱着劍,心如死水,“我是被那家夥淘汰的傷心人。”
“其實仔細想想,令、那個人對我還是很仁慈的。”軒曉喃喃自語,“要是像這樣和我打一場,我還修什麽劍,趁早折劍回家喂豬。”
但他轉念一想,和他打的那一場令梨連今日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沒拿出來,是不是瞧不起他軒曉?
“被她瞧得起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軒曉盯着水幕中殘影重重的過招人,無法想象宿回雲現在壓力多大。
軒曉:“不,以宿師兄的性格,恐怕只會覺得暢快。”
凡人真是理解不了他們天才的境界。
宿回雲豈止是暢快。
他向來漠然黑沉的眼眸如水洗般清澈剔透,瞳孔中只看得見一個人。
誰也不知道,宿回雲卡在劍道瓶頸已經有些時日了。
劍修的瓶頸有兩種,一種是我太爛了不管怎麽練都好爛我好想死,一種是我知道還有進步的空間但進步後是什麽樣子我想象不出來,我的劍法哪有能突破的地方,我不懂我好想死。
庸才多是前者,天才多是後者。
太早踏足于常人無可觸及的境界,結果前路空空茫茫,找不到目标,看不到對照物。
所有人都說你已經很完美了,等結嬰後自然能更進一步,不必煩惱。
可結嬰後他的劍道該有怎樣的長進,宿回雲無從得知。
既然不知道,結嬰便結不成。
這就是劍修修真路上最難解的悖論,無可奈何。
除非,有誰能如撥開雲霧見青天般,以他前所未見的姿态擊碎他的認知,帶他走進一片嶄新的天地。
月下竹林的一劍,在宿回雲的瓶頸上敲出清脆的回響。
而今每一次過招、每一次劍尖相碰,玻璃破碎的響聲在宿回雲耳邊清晰可聞。
迷霧散開,向上的階梯近在眼前,曾阻礙他的一切都在相碰的劍尖中碎裂。
即使被兜帽遮蓋,那張笑盈盈的姣好面容依然在宿回雲眼前。
她的眼睛很亮,像盛滿了月光,又像倒映着璀璨的星河,永不熄滅。
愛笑,會鬧,心裏很有主意的女孩子,容易和人打成一團但偏偏熱愛獨行,老是一個人跑不見,跑到危險的地方去。
好像誰都能在她心裏占有一席之地,又好像誰都不被她放進心裏,她背着她的劍,永遠在去往下一個故事的路上。
今日的邀戰,會在她心裏留下些許痕跡嗎?
宿回雲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耳畔玻璃全盤碎裂的震響中,在頭頂雷雲轟然凝聚的驚聲中,他飄渺無盡的仙途上,令梨持劍劃下深可見骨的一道痕。
“是我輸了。”宿回雲很輕地笑了笑,柔和的靈氣将令梨推到遠處。
“站遠些,小心雷劫傷到你。”他對一臉茫然的令梨說。
“我要結嬰了。”
作者有話說:
拟鳳道君:我的房子——你不要在我的房子裏度雷劫啊
小梨:破産道君,自此落魄(幸災樂禍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