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徐期趴在桌上，舊手表就放在他的眼前，表盤內的指針一格一格自在地行走着。

它被人精心地護理整修過，就連表帶縫隙間的污垢都被清理得一點不剩，但即便如此，只要仔細看，還是能看到它的表面布滿了無法被抹去的各種細小刮痕，那是戴久了之後不可避免會留下的痕跡。

破東西。徐期不由得在心裏說。

就算是這樣的破東西，江硯也那麽認真地珍惜了那麽多年。

他用手指撥了兩下手表，心不在焉。窗外又下雨了，雨聲浙浙瀝瀝，混雜着隔壁租客炒菜的聲音、聊天時聽不懂的方言，亂七八糟，紛紛雜雜，他思緒有些許抽離了，一些不該想的事趁機混了進去。

要不要接受江硯？

徐期眼神沒有聚焦，連手表上具體的時間都看不清。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手表，眼前飄過江硯的臉。

和高中相比，江硯真是帥了不少。徐期想着，其實如果要說江硯高中時具體的長相，他有些回憶不起來了，畢竟他撞壞過腦子，記憶力沒那麽好，只記得江硯矮他幾公分，表情也總給人一種自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感覺。那時候他就喜歡在江硯露出這種表情時用手戳江硯的臉，逗江硯擺出其他表情來讓自己瞧瞧。

不像現在，又高又帥，氣質也從容不迫，做事進退有度，所有徐期能想到的人際交往要點他都做得十分到位，幾乎讓人生不出半點反感。

不知道這些年江硯經歷了什麽，成長得這麽出色。

就是眼光沒有進步，反而還退步了。

他到底有哪裏好，值得江硯這麽執着？

徐期坐起來，可能他心底很想知道這個答案，以至于生出了一點近似于坐立難安的感覺。他抿着嘴唇坐了幾秒鐘，拿起黑掉的手機屏幕，用屏幕的反光看自己的臉，這樣得不出答案，他又有種點開手機屏幕、點開微信的沖動，想直接把這個問題發給江硯，聽取本人的回答。

不過他還是控制住自己，并唾棄了一下自己，拒絕承認自己竟然因為想象江硯的回答而有了想笑的感覺。

真是莫名其妙，俗氣又無聊。

徐期嘆了口氣，說實話，他現在甚至都有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一直不接受江硯了，是不相信江硯竟然對自己一直情根深種，還是只是單純的自尊心不允許。

在家裏糾結也只是浪費時間，更何況他要工作賺錢，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用來考慮情情愛愛的事。

但對江硯的牽挂還是不可避免地滲透到日常生活中每一個走神的時刻。

吃飯的時候，等電梯的時候，甚至是現在站在顧客門前等對方出來拿外賣的時候。

只要有短暫的幾秒鐘，徐期就會想起這件事：要不然試試吧？

他的底線都已經後退到這個地步了，心裏的動搖也已經快動成地震了，為什麽要死犟着不松口？

江硯待他很真誠，相處的時候他也覺得很舒服，江硯沒有對他的變化表現出反感，相反還在一直照顧他的情緒，避免他感到不适。

即便江硯想要與他複合，也從不逼迫他，只是像只乖巧的大狗一樣蹲在一旁，耐心又乖巧地等待他下定決心。

難道他以後還能找到比江硯更好的人嗎？

徐期愣了一下，沒想過自己會考慮這麽庸俗又現實的問題，相比起江硯的一片真心，他的這個問題簡直像在侮辱江硯的感情。

他皺起眉頭，咬了咬嘴唇，心底翻騰起一陣厭惡。

顧客家的鐵門開了，年輕的女孩竄出來，一邊和他道謝，一邊接過自己等了許久的奶茶。徐期心亂如麻，連“不用謝”都想不起來要說，突然，女孩“啊”了一聲，指着他說：“是你啊！”

這一聲拉回了徐期的思緒。他看了看女孩的臉，認不出來是誰，女孩倒是興奮，說：“你不就是小江總那個外賣員朋友嗎？好巧啊，正好接到我的單子！我就是在前臺幫着拿下午茶的那個，你還記得嗎？”

徐期下意識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現在連說話的心思都沒有，更別提應對一個情緒高漲的女孩子了。

但很快，他意識到哪裏不對。

“小江總……？”他問，“江硯不是經理嗎？”

女孩眨了眨眼，回答：“不是啊，他是副總，今年年中剛升的職。因為他年輕，我們員工都喜歡管他叫小江總。”

可能是天生話唠，她又樂呵呵地說了起來，問徐期什麽時候能再來給公司送下午茶，他太帥了，想到是帥哥來送下午茶她吃起來都更有勁。

但徐期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抿着唇，想不通江硯為什麽要在這件事上撒謊，心底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