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拒表白和升初中
小學結業典禮之後, 珍卿從學校回到家裏。
杜太爺問完各種問題,她看着他回到北屋。
她把門窗都關好了,才走到裏屋, 打開潘玉美給的信。
信封裏面,只有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 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兒, 生着一張小長臉兒, 長得還算幹淨清秀, 眼睛裏透着幹淨的歡喜和羞澀。
這照片裏的他, 穿着一件黑色皮袍,頭上戴的是瓜皮帽,帽上鑲了很大一塊玉。脖子上挂着寄名鎖, 腰上還墜了玉佩——不止一塊。
這照片顯然是冬天照的。
照片的背面,還寫了四個字——珍卿惠存。
這個男孩子,珍卿是認識的, 就是啓明學校男班學生, 名字叫潘文紹, 今年還一塊兒畢業來着。
珍卿同班的潘玉美,是他的堂姐還是堂妹, 她沒有搞清楚過——因為, 她壓根沒關注過這人。
說起來,她跟潘文紹這個小夥子, 走對面都沒對過眼兒, 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啊。
這時給她一張他的照片, 傻子也曉得, 這個小夥子, 想跟她搞對象啊。
可是為什麽呢?就因為她成績好?除了這一點, 講良心話,她好像也沒啥特別出色的地方啊。
珍卿找到一盒火柴,把這張照片連信封,在洗筆的水盂裏燒了。
這種東西,當然不能留着,杜太爺要是翻出來,那恐怕是要打斷腿的。
燒完了照片,珍卿拿着鏡子不停地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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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打滿算才十三歲半,其實還沒有咋發育,就是胸前長出一個小蓓蕾。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從小到大都瘦,現在就是個黃毛丫頭,看不出有任何少女美感。
當然,根據她爹媽的相貌,她預感她将來,至少也是一個小美女,不會長得太難看。
然而現在,她的美貌都還暫存在基因中,還沒有顯現出來呢。
潘文紹這個小夥子,怎麽品味這麽獨特,偶爾照過幾面,就發覺了她的內在美?
潘文紹的學習成績,也還不錯,學校的優生榜上,也時不時能看到他。
從相片上看他,這小孩兒氣質溫和,性格看起來也不錯,但完全是一團孩子氣。
她并非一定要說,本土的适齡對象,她全部都看不上。
但心理不夠成熟的,真讓人沒有安全感,她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穩重的人,給她帶來安全感。
她思來想去,拿了一張箋紙,一個字也沒有寫,就把這張紙塞進信封,叫老銅鈕送到潘家,交給潘玉美。
希望這一對兄妹(或是姐弟?),能明白她的意思。
這麽一件新鮮事,珍卿把主角換成別人,在信裏寫給了杜爸爸。
想看一看,能不能引起他的一點反應。——珍卿給杜爸寫了那麽多信,此人都不帶回信的,真是可惡。
她現在小學已經畢業,按照這裏的學制,緊接着可以上初中,也可以上師範學校——将來出來當教師。
還可以上實業學校,去學個一技之長,學完就能做工掙錢。
但三表叔建議,她将來要是出去念大學,最好是繼續讀中學。
而杜太爺覺得,叫孫女念實業學校,學點兒染織、縫紉啥的,未免太辛苦,也不符合財主家小姐的身份。
珍卿自己也好逸惡勞,覺得技術工種在民國,好像還挺辛苦的,她就打了退堂鼓。
做教師嘛,應該說是最好的選擇。但好壞也不是絕對的。
在後世,教師是很體面輕閑的工作,但這時代多少不大一樣。
男女平等的口號喊了多年,但女教員的薪水,比男□□的薪水還是低很多。
而且,中國這樣動亂,教育經費時常被挪用克扣。
凡此種種,都讓人不能不慎重考慮。所以,也不一定非要當教師。
她畢竟才十四歲,還可以在上中學的過程中,琢磨有沒有更合适的職業。
因此,珍卿還是決定,在啓明學校上三年初中,到了非得出去的時候,她再決定一個就業的方向。
十四歲這年的暑假,玉琮的二叔,為慶祝珍卿小學結業,特意叫她去永陵市呆了大半個月。
說是去游玩一番,叫她見見世面。
但永陵市是個古城,很多建築都很古風。
新式的商店樓房也有一些,但珍卿不覺得新鮮,算不上見了多大世面。
倒是她跟玉琮一道,偷看了不少杜二叔和杜二嬸藏的閑書。
杜二叔每天忙着進修,杜二嬸每天忙着梳妝打扮,打扮好了,不是跟姐妹逛商場,就是約一些人打麻将。
這兩口子,就放任他們兩個,翻箱倒櫃地看那些書。
他們先看一些彈詞、傳奇,故事都很老套無聊,就囫囵吞棗地随便看看。
後來,玉琮看《三國演義》,珍卿看《儒林外史》《聊齋志異》,兩人就比較入迷了。
每天看完以後,還要相互地講解,書裏講的什麽故事。
這時候也沒有其他娛樂,他們看書,就像後世追連載小說和電視神劇一樣,那真是廢寝忘食,狂熱不已。
讀了這麽多的書,珍卿寫了些讀後感,給杜爸爸當家信寄過去了。
給杜爸寫家信,本是例行公事,杜爸爸基本沒給她回過信。
有一天,她和玉琮正看《聊齋志異》,杜二叔給她一封信,說是她爸爸寄給她的。
珍卿意外之極,打開一看,不覺認真看了起來。
在這封信裏,杜爸爸用一種和煦的語氣,講了他小時候讀閑書的事。後面又教珍卿,讀這一類古典的書,應該是怎樣的讀法……
玉琮也拿着信看,看完一擡頭,卻發現她眼眶紅了,眼睫毛也不住地顫着,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情緒。
玉琮總聽家裏人說,珍卿這孩子命苦。
但他對珍卿所謂的命苦,其實感受不深。
因為他覺得,她的性格是那麽敞亮豁達,無憂無懼,即便動不動會挨她爺的打,你也從不見她愁眉苦臉的。
可是現在,看到她這樣的神情,他驀然明白,珍卿肯定是思念她父親,盼望她父親的。
只不過,她從來不跟人訴說,在別人眼裏,好像就覺得,她并不缺一位父親。
玉琮把腦袋搭她肩膀上,就默默看着她,等到她情緒平複了,才拿着信封給她說:
“珍卿,你要是想你爹,我們一起去找他。我四叔在就天津,天津離京城可近,就請四叔送我們去。”
珍卿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就在今年上半年,珍卿寫了快有一百封信,寄給在京城教書的杜爸爸。
可是這個杜爸爸,只給三表叔寫過信,交代了一些事情,卻從未給珍卿和杜太爺,寫過只言片語,也從未寄過任何錢物。
再結合杜爸爸從前,把女兒丢下這麽多年,不聞不問。
她已确定杜爸是狠心腸、不負責的人。
她早把他抛在腦後,不再試圖琢磨他的心思,也不再指望,今後在生活和學習上,可以依靠這個父親。
可是杜爸的這封來信,語句中的細膩回憶,還有對女兒諄諄告誡,讓人仿佛看到,一個和藹溫煦的父親,懷着滿腔的愛意和關切,對着女兒循循善誘,語重心長。
這封信中的父親形象,跟珍卿印象中的杜爸,完全是兩個人。
這樣的話語和形象,讓她忍不住心有觸動。
珍卿都懷疑,是不是有人冒了杜爸的名,代他寫了這樣一封家信。
可是一次回信,又能說明什麽呢。她并不想因為一封信,就對杜志希報有太大期待。
人生最難得的事,其實還是自律自控,并借此獲得寧靜的生活。
……
在永陵市待了二十多天,杜太爺和李師父,先後來信催珍卿回睢縣。
而玉琮的奶奶和娘,也來信催玉琮回杜家莊。
杜二叔就專門抽空,把他們倆人送回去了。
回到睢縣,不過是照常學點東西,暑假日程排得很滿。
但是幸好,李師父是個愛玩的,有時候帶她去釣魚釣蝦,還把她裝扮成個男孩子,帶她到鄰縣的百畝荷塘,去撈菱角、采荷花。
因此,她還沒有被悶死了。
但是歡樂的晚光,總是容易過去的。
到了九月開學,珍卿就成了初一年級的學生。
學校雖然在暑假招過生,但初一女班,來來去去,還是不滿二十個人。
初中的課程,跟小學相差不是特別大。
綜合性的社會課,重新分成公民、衛生、地理、歷史四門課,數學課也分成幾何、代數兩科。
還新增加了外國語、物理、化學,
物理、化學學得簡單,外國語也學得簡單。
現在,日不落帝國的名聲還很響,學校統一安排學的外國語,就是英語。
學英語沒那麽複雜,基本還限于簡單的對話,類似于“你好嗎?(How are you)”“我很好,Fine,thank you”。
這英語學了也用不上,大家好像都張不開嘴說。
珍卿別的學科都很好,但學數學的時候,感覺理解慢了不少——至少比上輩子慢了不少。
一開始她以為是錯覺,或者是沒有适應好。
等學過了三四個月後,她發現這個現象更明顯了。
她自己調整了很久,私底下,在數學上下了更大功夫。
再加上她記憶力很好,有時候還會背數學題。所以,先生和同學都沒有看出來。
但她越來越沒法否認,她的這個缺陷,應該是跟遺傳有關。因為杜太爺算賬不強,到了杜爸那裏的,據說數學也是爛得很。
看來,想做個學習全才,是不能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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