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所不為有所為

十一月下旬的一天

吳大哥到弟弟陸浩雲的辦公室, 跟他理論一件事情。

上個月下旬的時候,吳大哥給弟弟介紹一個人,從晉州來的吳馥之先生——此人按輩分論, 是吳大哥的侄子。

這位吳馥之先生,想在晉州開煤礦, 正在各處招股募款, 就跑過來找族叔吳祖興幫忙。

而吳祖興出于某種考慮, 轉頭又找弟弟陸浩雲幫忙。

當時, 吳祖興發愁地跟弟弟說, 他的兩個印染廠,才跟洋行辦了四五件大機器,還欠着銀行一大筆款子, 公錢私錢都周轉不開。

他說弟弟總是尋找有潛力的廠子投資,也不妨投次一下吳馥之先生的煤礦。

他說他侄子的煤礦,請了幾撥專家看過, 保證那煤礦準能穩賺不賠, 極力勸說弟弟入股。

謝公館的兄弟姐妹, 相互之間關系微妙。

陸浩雲對這樁“穩賺不賠”的生意,實一點興趣也沒有。

于是他跟吳大哥說, 他最近投資房地産和絲織業, 支出的款子太多,現在手頭也很緊。

不是不能投資煤礦業, 但他必須做謹慎的考察。

既考察合夥人的能力品質, 也要考察這煤礦是不是能賺錢。

陸浩雲就派人跟着吳馥之先生, 帶着專家去晉州考察煤礦。

專家考察完回來說, 吳馥之先生的煤礦看起來不大好, 很有可能會出水的。

都知道煤礦最怕崩水, 一崩水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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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浩雲以此婉拒入股煤礦的事。随即将此事抛之腦後,他又到江州出差去了。

他昨天才回到海寧,今天上午剛來到公事房,吳大哥就拿吳馥之新做的勘探報告,再次勸他入股煤礦。

然而,不管吳大哥怎麽說,陸浩雲都有理有據地反駁,他還是決定不入股。

弟弟這麽不給情面,吳大哥沉默下來,說既然他無心入股,也不能強人所難。

然後,兄弟倆繼續随意聊着天,吳大哥忽然提起來,說想再建一家新染廠,而一直買不到合适的地方建廠。

他聽說弟弟在西郊,有近千畝的閑置荒地,就想買上幾十畝來建廠房。

他聽說弟弟當初買進,是每畝五塊的均價,他願意每畝再加五塊。

陸浩雲聽到這個請求,一時間覺得啞口無言。

他早先購入的西郊荒地,之所以每畝均價五六塊錢,是因為那時候戰争陰霾籠罩着海寧。

海寧的許多紳商富豪,紛紛打算棄業北逃,所以,他能以賤價大量購置荒地。

但是戰争陰雲退去,原來擱淺的西郊貨運鐵路線,現在正式開工了。

海寧的華界政府已有決議,會加強西郊的基礎設施建設。

那裏已經在修建柏油馬路,現在也準備投入資金,在那裏架設高壓電線了。

因為種種的優勢,從九月份以來,西郊的地價房價一直攀高,将來會漲到多高,現在誰也說不好——不過地價房價,确實被炒起來了。

吳大哥商業敏感度很高,是個精明強幹的實幹家。他不會看不出來,西郊的地價不止十塊。

與其說他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不如說,他希望弟弟識相一點,自覺地跟大哥分享利益。

陸浩雲不在乎這點地,如果真是親朋至愛,拱手相送又有何不可?

可他介意的是,大哥這種理所當然的态度。

陸浩雲自從二十歲回國,在業內摸爬滾打五六年,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他已經游刃有餘,不會再輕易上當吃虧。

倒是在親朋好友那裏,明虧暗虧吃了不少,甚至吃過親父、親祖的虧。

這其中人情與錢財的得失,不足為外人道,但陸浩雲不會把人性看得太高。

前面這些年,他顧及母親和二姐,努力與大哥兄弟敦睦,對于大哥,他幾乎是有求必應的。

雖然他的溫馴态度,有一大半就是做給母親和姐姐看,可也不能否認,他為此付出許多心力和時間。

但現在看來,大哥視之理所當然,而并不對他抱有回報心理。

想到母親,陸浩雲忽然想到推托的借口。

現在北地正在鬧瘟疫,母親所在的華夏義赈會,正在向社會募集款子,幫助救濟北方的瘟疫——母親最近忙的,正是這件事情。

陸浩雲于是面現為難,站起來猶豫半晌,嘆着氣說:

“大哥,不是我要推脫,西北現在正鬧瘟災,母親到處奔走募款,要幫助平息瘟疫。就在前天,母親還責令我幫她籌款。

“我正打算賣掉幾百畝西郊地皮,以此來籌措現款。我已經找好兩個買家,價錢也已經談妥了,每畝均價一百塊。”

吳大哥意外之極,志在必得的神情一時僵住了,尴尬的沉默在室裏蔓延開。

吳祖興剛才跟弟弟說,在他原來購地價的基礎上,每畝再加五塊錢,就這樣每畝均價,也不過是十塊錢。

一百塊與十塊相比,多出九倍的價錢。

再寡廉鮮恥的人,來以十塊錢強買值一百塊的地,恐怕也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更何況,這其中還夾雜着母親赈災募款的事。

陸浩雲點了一根煙,一副為難沉默的情态,但他就是不先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兒,吳大哥清清嗓子,說:

“浩雲,你的生意遍布江南,各處都有房産在收租,哪裏不能籌措赈災款?何必又賣那麽多地皮呢?”

陸浩雲也為難地叫苦:

“大哥,那些零碎房租,一時半刻難收齊,即便收齊了,也不過湊出兩三千,這是杯水車薪。

“我投資的那些生意,只不過坐等分紅,并不親自經營,現在還未到年底,難道能跟人強行要錢嗎?

“大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是白手起家,我的錢都在各處拴着,急用錢的時候,總是要賣房賣物的。”

吳大哥聽他這樣說,不由微微落了臉色,眼裏閃過一點銳利的光。他張一張嘴,似要說點什麽狠話,然而終究按捺住了。

過了一會兒,吳大哥神情平靜下來,站起來悠悠地說:

“浩雲,你入股同學朋友的産業,總是不惜本錢;花許多錢做慈善,也不見你心疼;你二姐擴建産護學校,你也大力相助。

“你在西郊分明有上千畝地皮,即便尋到買家,也未見得一次全賣。

“今天,你給大哥一句準話,我如今再建新廠,你要不要拿地皮入股?”

陸浩雲從不強人所難,別人強他所難時,他也難免心生不快。

他吸了一口煙,揚起嘴角笑了笑,說:

“大哥,上千畝地皮确屬訛傳,當初确實購入不少,只是我見形勢不好,就轉讓出去大部分,只留了三百畝待價而沽。

“大哥,你要買地也好辦。我談好的西郊荒地的買主,是洋火廠的崔老板,還有東鎮紡織廠的衛老板,三百畝地他們一共會付我三萬。

“既然大哥這麽急迫,我拼着得罪兩位老板,截下五十畝轉給自家人也好。

“只是大哥,我賣地是為了籌集赈災款子,也不能虧蝕太過,不然,恐怕還要賣房補漏子。

“大哥,我每畝均價五十給你,你看怎麽樣?我得了這筆款子,正好給母親交差。

"或者,我把土地的使用權,直接轉給母親,你跟母親商量錢款也行。”

吳大哥的神情,立刻陰沉下來,他寒着臉一時沒說話。

陸浩雲吐出一個煙圈,跟喬秘書吩咐說:“你給謝董事長打個電話,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吳大哥沉着臉攔住他,說:“你的這個意思,我要考慮一下,先不必跟母親說。”

就這樣,兩兄弟不歡而散,吳大哥拂袖而去。

陸浩雲送大哥下樓,在街邊看他坐的車子走遠,喬秘書嘆了一句:“吳總經理——貪心不足啊。”

陸浩雲沒有任何評價。

回到公事房以後,陸浩雲又燃了一根煙。

他回想十二三歲的時候,讀嚴幾道先生的《天演論》,知道世上有種規則叫——物競天澤,适者生存。

這世上最大的規則,就是人人憑能力本事過活。

他後來取個名字叫“競存”,就是用來自我鼓動,叫自己投入大時代的競争,在競争和奮鬥中求生存。

他十三歲到歐美留學,經濟上不想依賴家裏,就事先考取政府的官費留學生。

到了國外以後,有時官費發放不及時,日子時常過得捉襟見肘,他也從不跟家裏伸手要錢,一直自己勤工儉學。

學成歸來要進入社會,他不想依靠家中財勢,也不想跟大哥争鬥。

他一開始就跟母親宣言,他要自立門戶、白手起家,甚至将來可以不分家産。他靠自己的努力,經營出如今的成色。

當然,客觀地說,他是謝公館的三公子,不覺之間肯定受到過家世的庇護,這也不能否認……

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在社會這個大熔爐裏鍛造,陸浩雲對許多事失望,也對很多人失望。

少年時朝氣蓬勃的他,現在也變得圓滑世故,成了自己厭煩的樣子。

可他變化得再多,也還自認為是革新派,看不慣舊派人的行事。

他的哥嫂都上過新式學堂,穿的是時髦新式的衣裳,過的也是新式的高尚生活,但骨子裏還是舊式的人。

舊式人對你的惡意,有時會讓人猝不及防。現在的大哥,有時候真有封建大家長的作派。

陸浩雲正在憶往昔,喬秘書進來告訴他,現在是十一點一刻,徐司機已經等在下面,問他是否出發。

陸浩雲滅了煙,說:“現在出發。”

他昨天就計劃好的,今天接五妹出來吃飯。說起來,也有一個多月沒見到她。

還在學校的珍卿,又上了一回慘淡的縫紉課,她又被教縫紉的老師留堂,過了十分鐘才下課。

往宿舍走的時候,就看到她的舍友梁玉芝,又在路上跟人吵起來了——梁玉芝說那幾個女生,背地裏學她說話的口音,兼說她的壞話。

珍卿好歹給梁玉芝攔住了,強拉硬拽地帶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珍卿倒了兩杯熱水,一杯遞給梁玉芝,一杯自己抱着喝。

梁玉芝一邊補充水分,一邊哭着痛罵那些女生,說她們怎麽賣騷,怎麽惡毒,怎麽瞧不起鄉下人,怎麽該死很多次,blabla……

看着這樣的梁玉芝,珍卿覺得無奈地很。

梁玉芝不跟人鬧矛盾時,真是難得的熱心腸。

她處處維護朋友,處處照顧朋友——這個朋友就是珍卿了。

梁玉芝經常幫珍卿梳頭發,幫她整理床鋪、桌櫃,甚至會幫她倒洗腳水,攔都攔不住的;有好事梁玉芝會想着她,有壞事梁玉芝就想着幫她平事……

可梁玉芝這個女孩子,太過在意別人的評價,聽到一點不好的話,她都無法忍受,一點氣都存不住。

比如說有時候,她跟梁玉芝一起下學,抱着胳膊一邊走路一邊聊天,說說笑笑還挺高興的。

忽然間,梁玉芝看到樹下面,或者是教室外面,有三兩個女生,湊在一塊說話嬉笑,也許是無意看了梁玉芝一眼。

這梁玉芝就認定了,那幾個女生在說她壞話。

珍卿想不大明白,怎麽會有人,疑神疑鬼到這個地步?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的認知沒有錯,那些人确實在說她壞話。

但有些人不喜歡你,故意地惡語傷人,讓你難受,不能當她是放屁嗎?

不能讓這個屁,随風而去嗎?

此時此刻,看着悲憤交加、不能自拔的梁玉芝,珍卿無奈地想:她沒有這種能量,想忘卻終不能忘。

珍卿喝完一杯水,去窗戶邊的茶桌上倒水,她發現外面開始下雨了。

細密的雨滴,落在宿舍前面的水門汀裏,不一會兒就把地面打濕了。

珍卿倒了半杯水繼續喝,忽然舍監跑過來通知她,說她哥哥接她出去吃飯。

珍卿好久沒見三哥,一聽這個消息,真是喜出望外。

珍卿一邊換衣服,一邊勸梁玉芝,別把身體氣壞,吃完飯再想別的。

外面雨下得不小,珍卿撐着傘快步走。

走到校門口時,看見陸三哥舉着傘,站在外面的路上。

他的傘像一朵黑色的花,黑色的花外面是清寒的雨線,他的腳邊是野生的寒菊。

這一幕生動的景象,讓珍卿想起兩句詩: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這兩句詩中的季節,當然跟當下不搭配,但暗合了珍卿此時看到的意境。

珍卿坐在汽車裏,看着墨色的街道,見那梧葉滿地,煙雨凄迷,感覺雨中的海寧慢下來了,像個滿懷詩意的女青年。

陸浩雲手搭着她腦袋,摸了一把,說:“像是長個了。”

珍卿就點點頭,說:

“上個月,我老是做怪夢,夢見走樓梯踩空,夢見一直被人追。我做夢的時候,舍友說聽見我大喊大叫。

“一個室友還說,我可能神經有病,不能控制自己,就拉着我去看校醫。

“校醫問我,腳有沒有長長,我說腳長長了,原來特意做大的皮鞋,現在穿着正合适。他就跟我說,我是在長個頭,不是神經有病。”

陸三哥聽得莞爾一笑,開車的徐師傅也笑。

等到了一家遠德大菜館,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徐師傅下車開門撐傘,珍卿下來走到雨傘裏,在嘈雜的雨聲裏聽見有女人在痛哭。

就見北邊三丈外的地方,一個抱孩子的女人,跟過路的人哭訴,說願意自賣自身,只求得的賣身錢,給懷裏的孩子看病。

這女人背着一個大包袱,穿着一件整齊的棉旗袍,腳上的鞋子也不破,大約是投親不遇,以致流落街頭。

大約真是走投無路了,這女人沖着一對洋人夫妻,猛地跪在地上磕頭。

卻把頭磕在一位洋太太的皮鞋上,那位太太的洋先生,就把那磕頭的女人踢了一腳。

那女人被踢得滾轱辘,她懷裏的孩子,也落在雨地裏,摔得頭破血流的。那女人從雨地裏摟起孩子,嘶聲呼喚了半天。

那孩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說不清楚是個什麽情況。

那女人一時間哭天搶地,絕望之極,過往的行人,無論洋人還是國人,通通避如蛇蠍一般。

她的哭聲非常得絕望凄厲,哭到高音處,讓聽者也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珍卿聽得心裏不由一抖。

在這個亂世時候,親人之間,也不見得會分擔痛苦和災難,更別提萍水相逢的人。

陸浩雲兜着珍卿的下巴,讓她把腦袋轉回來,低聲跟她說了一句:“進去吧。”

珍卿正在天人交戰,要不要拔刀相助一下。

那小孩子摔倒後流出了鮮血,多半還是活着的。

但他母親喊他半天沒動靜,就算他還活着,要給他治病,醫藥費肯定也不是小數目。

萬一他身上有傳染病,現在接近了她,染上了怎麽辦?

萬一對方恩将仇報,反而糾纏上她怎麽辦?

可是她的腦海裏,湧出許多勸人行善的良言,甚到還有姑奶奶給她講的那些因果報應的故事。

還有善待她的楊家人,扶助她的杜家人,教導她的師父、師娘……

若說因為他們是親人師長,所以才對她好的,可是有血緣關系的人那麽多,為什麽對她好的,就只有這麽兩三家呢。

因為她杜珍卿,正巧遇到這些好人了啊。——她自己就是在好人的恩澤中,才平平安安長大成人的啊。

劉大耳臨終前留下遺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個草根皇帝的話,總是他人生經驗的總結。

而且西北現在爆發的瘟疫,是肺鼠疫,肺鼠疫的症狀,她們學校的生理課老師講過:

肺鼠疫感染的初期,會有強烈的頭痛,雙眼充血,止不住的咳嗽,整個人沒精打彩的。病狀發展到後期,更會寒戰、呼吸不暢,明顯能看出是病人的樣子。

那個女人沒有這些症狀,而且她的口音是南方的,不是西北的。

這一個月的報紙上,只說西北發了瘟災,倒沒聽說海寧有什麽感染者。

唉呀,要做一件好人好事,簡直天人交戰,快把人整瘋了。

陸浩雲無意管閑事,攬着珍卿的肩膀,低下頭又輕聲說一句:“小五,進去吧。”

珍卿猛地省過神,她腦袋裏的想法和記憶,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在瘋狂地拉鋸着,弄得她頭都快要爆炸了。

她糾結了這麽半天,做決定卻好像是一瞬間的事。她看着陸三哥,忽然跟他說:“三哥,你稍等我一下。”

說着不等對方回應,她扒拉着她的布書包,從裏面找出她的小荷包——荷包裏面裝着備用的五塊錢。

她本來只想給一塊錢,可覺得一塊錢未必夠,想着給三塊錢,好像也不大夠。

然後,她把整個荷包都拿出來,又把手上的紅瑪瑙串兒,一并裝進荷包裏。

她擡頭跟神情莫測的三哥說:“三哥,你等我一下。我先做一件事。”

然後,她從車裏拿了她的傘,撐開傘舉在頭頂,跑向那個已經哭不出聲的女人身邊。

陸浩雲看着她跑開,她黑色的皮鞋踩在雨地上,濺起一片一片的水花。

珍卿跑到那女人身旁,把荷包交給那女人,大聲地喊着:“快帶小孩兒看病去吧。”

那女人還在癡愣着,沒有什麽動作,珍卿又大聲喊了一遍:“快帶孩子看醫生去吧。”

那女人這時才猛地省神,捏住珍卿給的荷包,才意識到發生什麽事,她死死地抱着孩子,在雨地裏紮下脖子就要給珍卿磕頭。

珍卿連忙攔着她,這時有一輛黃包車來,車上的客人大概也來吃飯,就在這裏下了車,車子就空出來了。

珍卿就在那招呼着,讓那女人抱着孩子,趕快坐上車去。

陸浩雲眼神一暗,收起了袖手旁觀的姿勢,對司機徐師傅說:

“你找兩個巡警,送一送這個女人,小五送給她的錢,別讓人搶走了。”

徐師傅就感嘆地說:“這個亂世道啊,小孩子心裏最幹淨。”

說着,徐師傅走到街上看,發現路下坡的地方,就站着兩個華人巡捕和一個華人探長。

他連忙沿着路跑下去,跟兩個巡捕和那探長說話,然後給了那巡捕和探長一些錢。

那三個人就跑過來,跟陸三哥問好,兩個巡捕接下了送人到醫院的差事。

珍卿這個時候,也已經從那女人身邊回來了。

她跟那女人有肢體接觸,而且肯定是呼吸相聞了。

但她沒聽見那女人咳嗽,她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她的口音是南方的,不是西北的。

她做了好人好事,但願祖宗和神佛都保佑吧。

她看到陸三哥身邊,站了一個華人探長,但她有點着急想洗手,沒太留意這個人。

那兩個巡捕也叫了車,送那個抱孩子的女人上醫院去了。那個華人探長跟陸三哥說了一聲,這時也走開了。

徐師傅給珍卿撐着傘,說:“杜小姐,海寧這地方,窮人叫花子多的是,天氣一冷,每天死人不曉得幾多。你管閑事管不過來的。”

珍卿看着陸三哥,從三哥的态度來看,他也沒興趣管這樁閑事。

為了不給三哥攬事,無謂地給人添麻煩,她沒開口讓三哥兜攬事,而是自己兜攬過來了。

徐師傅說的是實話,也是好話。

珍卿聽得沉默片刻,然後看着他說:“要是我走投無路,我希望遇到好心人,能夠幫我一把。”

世人自己多不願做聖母,通通想要明哲保身,但是自己犯錯誤、遇危險的時候,卻希望有聖母降臨,無條件地解救自己。——将心比心吧。

徐師傅聽得在理,點點頭不說話了。

陸三哥聽見她如此說,神情驀地柔和下來,

說不清太多的邏輯,他心裏開始發軟,他覺得這個女孩子真好,樣樣都比別人家的女孩子好。

……

作者有話說:

未完待續……感謝在2021-05-06 13:13:56~2021-05-07 14:20: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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