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膜拜這畫壇大師
珍卿根據父母的故事, 寫的這短篇小說,在殘酷的現實和希望的未來中,徘徊來徘徊去——最後取了個單字名, 叫《逃》。
不到兩萬字的小說,她先後修改了五六遍, 還是決定在殘酷中, 給人不止一線的希望, 讓阿葵的結局美好一些。
珍卿自己覺得這小說, 對社會黑暗的揭露, 不像有些大家那樣血淋淋的,不夠深刻徹底。
但魏經綸先生倒還滿意,他說現在的許多作家, 對這個吃人的社會,揭露得深刻而恐怖,有時候會适得其反, 打掉很多人薄弱的信心。
而珍卿在小說《逃》中, 讓人們尋找希望的路徑, 就是教育。——這對世人是很好的啓示。
而杜教授看了卻哭得要死。
因為珍卿給文中的仲宣,安排了一個殉情的結局。
杜教授哭着問珍卿, 是不是覺得, 爸爸該給媽媽殉情,爸爸不該再結第二次婚。
杜教授這麽一問, 反倒把珍卿吓着了, 她說當然不是這意思。
她這樣安排仲宣的結局, 是想讓愛情凄美一點, 也是為了展現阿葵這個人物啊。
……
沒兩天就到了端午節, 這一天正好是禮拜五, 第三節 課上網球課。
不少同學都在場地上對打。
珍卿在場地邊紮着弓步,一直不停地練習揮拍子。
海寧七月的陽光,着實有點烤人了。
珍卿拿帕子稍微擦一擦汗,繼續拿好弓步,孜孜不倦地揮着球拍子。
好容易挨到下體育課,運動短褲下面的光腿,都被曬得熱熱的。
跟先生還了網球拍子,珍卿去更衣室換好衣服,到置物櫃裏拿書包,和裴俊矚、樂嫣她們,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今天是端午節,謝公館的大師傅們,早幾天就在準備各種好吃食。
她垂涎了這麽幾天,就盼着到今天的正日子,能大快躲頤一番。
端午節不是法定節日,培英女中的洋顧問,也不太在意中國的傳統節日。所以端午本來沒有假的。
培英女中的一衆師生,之前向洋顧問和校長請願,才争取到這後半天的端午假。
而且海寧這一陣子,有些局部的傳染病疫情,學校明天也要打掃消毒。
所以她們周六也可以休息,等于這個周末共休兩天半,想想都覺得是美事。
珍卿從校門裏出來,跟同學們道了別。她在外面看了一圈,沒瞅見黃大光,卻聽一個人叫她:“杜小姐——”
珍卿扭頭尋找聲源,是常給三哥開車的徐師傅。
她就拎着包袋跑過去,徐師傅請她上車,坐上車跟她說:
“杜小姐,抱歉突然來接你。實在是事出突然。
“陸先生之前就說,你有畫畫的才能,不想你荒廢了天賦和熱愛,一直想給你,物色一位大師做先生。
“之前那個,那個名畫家,叫慕江南的先生,年初去歐洲辦畫展,結果他們的贊助者跑了,經費說不夠用了,他們一隊人就陷在歐洲回不來。
“陸先生聽說以後,立刻托朋友轉達意思,贊助了他們的畫展……等于救了他們的急,慕先生感激陸先生,說願意見一見你
“沒想到,慕先生老婆死了,傷心啊,說病得月餘起不來床。
“今天說能起來床了,就給陸先生打電話,說帶杜小姐見一見。”
珍卿完全意料之外,問徐師傅:“你的意思,三哥之所以贊助慕先生,是為了讓我拜師父?”
徐師傅連連點頭:
“可不是嘛,陸先生為杜小姐拜師,觀望了多少大畫家,嫌這個會得太少,嫌那個太虛頭巴腦,挑來選去,就看中了慕江南先生。
“為這個找先生的事,陸先生真是費盡心機啊。”
費盡心機?好像是個貶義詞啊,不過珍卿也無心糾正他。
她趕緊整理一下形象:
把衣服褶子都扯好,把兩條麻花辮重編一下,發帶也趕緊整理服帖。
一低頭見镂空涼鞋上,撲着一層薄薄的浮塵,她趕緊拿帕子擦拭幹淨。
慕江南先生的畫展,珍卿只有幸看過一回,但給她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畫展上的每一幅畫,她都好喜歡好喜歡。
可惜她來不及多看兩回,就聽說慕江南先生,帶着他和朋友的許多畫作,到歐洲辦巡回畫展去了。
慕江南先生學貫中西,少年成名,早就是國內炙手可熱的畫壇聖手。
他又在東洋、南洋、西洋都辦過畫展,現在已有蜚聲國際之勢。
可以說,只慕江南先生一人,就為中國人的繪畫藝術,贏得了國人夢寐以求的國際盛譽。
她杜珍卿竟然有機會,拜這樣的大師為師嗎?——雖然還是不一定的事啊。
車子開到中國藝術大學時,珍卿首先看到路邊的三哥。他身邊還站着三個男女。
三哥一只手插在兜裏,閑閑地站在馬路邊。她身邊有個女孩子,正仰着頭跟他說話。
那個女孩兒生得嬌小,穿着荷葉袖的白襯衫,下面是石青色的褶裙,腳下是白皮鞋,頭上頂着意大利草帽。
撇開別的不說,這女孩子挺會打扮。
珍卿這一會兒,倒沒有別的念頭,她快要見到慕大師,心裏這個緊張喲。
珍卿從車子裏下來,徐師傅幫她打上洋傘,三哥從那幾位男女中,率先走過來拉過珍卿,給那三人介紹說:
“葉先生,陳小姐,莫先生,這是舍妹珍卿。”
然後,他又扭頭給珍卿介紹說:
“小妹,這位莫先生,是巴黎美術大學的博士,學的是西洋油畫,也是慕江南先生得意高足。
“這位陳小姐,是法國裏昂大學高材生,如今又跟莫先生學畫,可謂女界之先進人物……
“葉知秋先生,是慕江南先生小弟子,也是中國藝術學院的大學生……”
那陳小姐矜持地笑,跟珍卿客氣地握握手,又扭頭跟三哥說:
“陸先生過譽了,我倒願意多做事,就是年紀輕、能力淺,還是需要多學習,更要向令堂那樣的女界前輩,多多學習請教。
“只是曉得她諸事纏身,日理萬機,不敢輕易去打擾。”
三哥就應付陳小姐兩句,見那個叫葉知秋的學生崽,用一種學藝術的人,特有的單純眼光,細細打量了珍卿一番,不掩喜愛地問珍卿:
“杜小姐,你的氣質由內而外,散發着讓你與衆不同的靈氣。端午放假,我們要去郊外寫生,你來做我們的model,好不好呢?”
陸三哥的注意力,完全被調動過來了。他攬着珍卿的小肩膀,把她拉離了葉知秋,不動聲色地笑:
“慕江南先生,吃午飯了沒有?我們是否立刻面見?”
葉知秋愣了一下,然後很自然地說道:
“老師早飯是才吃的,他本來正準備作畫,來了一位倒賣藝術品的掮客,絮絮說了一個小時。
“現在陸先生和杜小姐來了,正好趕走這個油滑的掮客,正好免了老師受他聒噪。”
說着,這位葉知秋小哥,就一路引着他們,走過稍嫌安靜的校園,到了一棟頗具藝術氣息的樓前。
這葉知秋小哥,顯然是比較親近的學生,說了慕先生今生的情形,莫先生和陳小姐,也跟珍卿兩人一樣是聽客。
都說奴似主人形,從學生也可揣測老師的性格。
在他們兩個生人面前,這葉知秋說話也随心所欲。
大約這位慕大師,大差不差,也是這種藝術家的性情格調。
等他們走進慕先生的畫室,迎面一陣西洋顏料的味道。
這顏料的味道,香而不刺鼻,是比較上等的畫料。
這畫室裏光線較暗,錯落地擺着一些畫架,。
裏面有一個穿西裝的小胖子,對一個穿藍布圍裙的中年男人——他正站在凳子上關窗,笑迷迷地說:“慕大師,梅老板說還能加一些。”
然後這邊的葉知秋小哥,就亮了一下高嗓門,說:“老師,陸先生和她的妹妹來了。”
那個穿着藍圍裙的男子,扭過頭來看她們,臉上還留着思索的遺跡——他随即從椅上下來了。
他趕緊走過來迎接客人,讓學生葉知秋去沏茶。
這賓主之間還有些生疏,就借議論酷熱的天氣,彼此間稍微熟悉一下。
剛才跟慕先生說話的,小胖子中年人,像個彈跳球一樣彈過來。
他熱情地過來跟陸三哥寒暄,一疊連聲地問陸三哥,最近生意怎麽樣,謝董事長好不好,全家老老少少怎麽樣。
然後,好像這小胖子是主人家,絮絮地向慕先生等介紹着,謝公館的主人們,為災區奔走募捐的事。
專注傾聽的慕先生,反倒好像成了他的客人。
慕先生看了珍卿兩眼,有點沉郁的眼神,看起來并不尖刻,但他沒有過分關注珍卿,覺得就是個尋常的富家女吧。
珍卿暗暗打量着,這位聲名在外的慕先生。
第一印象覺得,這個人病弱而悒郁,臉上不少細碎的紋路,顴骨略微顯高,眼下兩只沉重的眼袋,好像随時要落到地上——确實一副羸瘦抑郁的樣子。
他亂蓬蓬的頭發,還有随意的穿着,乍一看讓人覺得他像個粉刷匠。
你只有仔細看他的眼,看到他眼裏幽幽的光火,才能發現他的與衆不同之處。
這一會兒,這小胖子掮客聽說,陸三哥特意帶妹妹來拜見慕先生。
他就以特別飽滿的熱情,描述慕雁歸先生,在西洋、東洋、南洋辦畫展的情形。
說慕先生每到一地辦畫展,立時造成轟動效應,各界人士蜂擁而至來,争睹慕先生的畫作。
在南洋的時候,只一幅《月夜》,成交價就是十萬。
還有那些花鳥蟲魚,很受東洋人的追捧,小小的一幅小品畫,價錢都能開到四五萬。
就這還有好多人搶不到,懊淘得哭天搶地,啧啧,那場面,簡直太讓國人揚眉吐氣了。
珍卿默默聽他演講,明明說的是實情,卻被這個油膩誇張的小胖子,說得好像虛假的事一樣。
慕先生賣畫掙這麽多錢,怎麽畫展還會經費短缺呢?這就是一件怪事了。
那位巴黎美大博士的莫先生,年齡約有三四十,據說與慕先生是亦師亦友,他就笑着說:
“慕先生,您在海外巡展的情況,我只恨沒有身臨其境,一睹先生的偉岸風采。
“先生許多大作,我也未曾親見,今日有貴客在此,何不讓我也沾一沾光,觀賞一下先生的大作呢?”
慕雁歸先生也不推拒,就走出這個畫室,把大家引到另一間大畫室,向人們逐一展示他的作品,還有一些私人的藏品。
這慕先生的畫作,題材範圍很廣,包括山水、動物、人物,尤其是動物和人物畫得多。
有一幅半人高的畫——《野宴》,描繪的是一群師生郊外野餐,在一塊兒縱談高論的情景。
畫中每個人的體态表情、衣理皺褶,都畫得惟妙惟肖。
那種青春洋溢的感覺,那種似乎要訴說什麽的韻致,簡直要把觀畫者吸附進那畫裏。
而花鳥蟲魚等小品畫中,珍卿特別喜歡一幅《錦雞圖》。
那只錦雞的構圖布局,已經高出旁人一大截,更別提那色彩的絕妙運用,使那錦雞神氣活現的樣子,簡直呼之欲出了。
珍卿每看一幅慕大師的畫,都忍不住在心裏,不停地念“好牛好牛好牛”。
後面又看了些《牧牛圖》《春景圖》,還有慕先生作的自畫像,還有給他妻子畫的小像,都讓珍卿大開眼界,大飽眼福。
珍卿雖說功力比不上大師,但她長着眼睛有鑒賞力啊。
這慕江南先生,融合西方的技法和顏料,卻表現出中國式的審美情趣,表現人物景象,形神兼備,活靈活現,簡直是太厲害了。
慕先生才四十多歲,但在繪畫成就上的創新,就比珍卿的李師父牛多了啊。
什麽叫畫壇巨匠,什麽叫時代巨擘,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真是活該他蜚聲中外啊。
看過慕大師的私人畫室,慕先生又帶他們,到美術系的畫室參觀。
這裏也有慕先生的大作,但還是以學生作品居多。
慕先生平實淡泊的态度,搭配他驚人的藝術才能,給珍卿留下的印象非常之深。
後來,慕先生看了珍卿随身的速寫本,他說珍卿有一些基本功,而她的素描,取景構圖富于創新,還是很不錯的。
到了這個時候,慕先生不但願意多看珍卿兩眼,而且順勢點撥了她幾句:
“……繪畫的藝術,和其他藝術一樣,在求美、求善之前,先得求真。
“求真繪真,就必須有紮實的基礎訓練,要以精益求精的态度,來認識客觀的事物,并在意識裏加以提煉、提高……要做好基本功,必須有比常人多出千百倍的耐心和耐力。”
珍卿心裏明白,慕先生說的基本功,既是腦力勞動,其實也是體力勞動,總之要長年累月地寫生,勤練不辍才行。
慕先生雖然态度沖淡,偶爾還會失神發呆,但珍卿感覺得到,他對自己沒什麽不滿意。
等雙方了解得差不多,慕先生就告訴珍卿:
“我先前生了大病,近來居家休養,雖然有心做事,只是精力還不夠。目下,也沒有在藝大上課,
“我現住在中古文藝書館。下回來之前,帶上你的國畫和水彩畫作品。我們先談一談,看一看,探讨一下國畫與西畫,其中可相互借鑒之處。”
談一談,估計就是談學畫的經歷、心得;看一看,可能要看她具體的程度。
葉知秋比珍卿還興奮,他拍着手說:“這一下好了,成了我的小師妹,想找你做model,也容易了。”
陸三哥就注意到,那莫先生和陳小姐,表情是有些微妙的,尤其是陳小姐,明擺着的不高興。
慕江南先生大病初愈,陪客人們活動了許久,他不免現出疲态來。
就由葉、莫、陳三人,陪着珍卿和三哥,去外頭補一頓午飯。
從中國藝術大學出來,莫先生才告知三哥與珍卿,之前六三政變中,慕先生的一位愛徒,不幸罹難。
這件事過後不久,慕先生的愛妻也因病離世。
慕先生傷心刺激太過,因此大病一場,連精神都大大地衰落了,跟從前意氣風發的他,渾然變了一個人。
珍卿心想,慕先生倒難得是個情深意重的人。
出來吃飯的時候,三哥先問珍卿想什麽,
現在已經一兩點鐘,珍卿也不挑三揀四了,車子走了一段路,
就看見一家淮陽菜館,她說:
“三哥,我們就吃淮陽菜吧。”
陳小姐笑着跟珍卿說:“小妹,淮揚菜太油膩啦,對腸胃不好的。”
她扭頭又對三哥說:
“陸先生,前面的街角,新開一家法式餐廳,我們去吃法式bifteck,又健康又雅致。
“小妹,法式bifteck很健康的,還有甜點也很好的,拿破侖酥和馬卡龍。小妹,保準你們小女孩兒會喜歡的。”
這位葉知秋小哥,翻了個白眼諷笑說:
“這麽熱的天氣,天天吃牛排,不怕上火的嗎?”
陳小姐微笑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忍耐着沒有吭聲。
倒是她的老師莫先生,笑呵呵地跟葉小哥說:
“知秋,上火是落後的概念,不科學的。中醫裏說的上火,究竟有什麽指标呢?為什麽不同的中醫,各是各的治法呢?
“你再想想,為什麽現在,都說中醫是僞科學,不準他們公開營業?人家西醫樣樣有指标,治起病來條理明白,說治好就治好了。
“一天吃一頓牛排,不至于讓人生病的吧。”
葉知秋小哥諷笑一聲,抱着胸沒有再吱聲,但擺明了跟莫先生和陳小姐,有點兒不大對付。
不得不說,搞藝術的人就是有個性。像謝公館的人們,對着不喜歡的人,也不會這麽七情上面的。
珍卿還是信中醫的,想想她的眼病,就是一個神奇偏方治好的。所以,她見不得有人這麽嫌惡中醫。
因此她對這莫先生,觀感降低了一些。
陸三哥吩咐徐師傅,先去陳小姐說的,那家新開的法餐廳看看。
等到了地方以後,只從汽車裏向那法餐廳看,也曉得裏面人很多,好像還有人站着在等位。
那葉知秋小哥,冷嘲熱諷地說:
“陳小姐,看來跟你一樣,喜歡吃bifteck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這吃慣bifteck的人,不曉得要提前預約嗎?”
那陳小姐繃着臉不講話,那莫先生趕緊打圓場:
“離藝大不遠,有一家德國餐廳,那家餐廳很大,尋常是坐不滿的,不如我們再轉回去,陸先生、杜小姐,你們覺得如何?”
都晃到快兩點鐘了,珍卿當然沒什麽意見。
陳小姐和葉小哥,都存着氣不說話,眼見氣氛太過尴尬,莫先生就向陸三哥遞了個話頭:
“歐洲各國的飯,我也嘗過不少,陸先生自幼留學東洋,只不知道東洋飯,究竟怎麽樣?有沒有能入口的?”
三哥也捧他的場,就開始述說起來。
那時候大家在東洋都念書,陸三哥更在中學裏寄宿,自然是東洋人吃什麽,他也随着吃什麽。
尋常就是吃海帶卷的家常壽司,有時直接吃東洋米飯,還配着腌魚、腌菜、炸菜等小菜吃,平常也喝了不少那裏的醬湯……
然後就着飯食的話頭,陳小姐和葉小哥,也加入了話題裏面,等到了莫先生說的德餐廳,大家總算又能正常說話了。
折騰了這一大通,終于坐上寬敞的餐廳,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松一口氣。
五人點完單之後,莫先生大約覺得,場面又有些冷了,他又提起剛才的話題,跟大家讨論,哪國的飯菜最好吃。
陳小姐比較贊譽法餐,莫先生說中國菜豐富些,陸三哥就說一早在外留學,吃飯是為了飽肚,本來沒覺得多大區別,近來倒是更喜歡中國菜。
珍卿餓得前心貼後背,一點兒不想說話,三哥叫侍應先上點面包,讓珍卿先吃一點面包墊肚子。
陳小姐還興致勃勃地,問三哥:
“陸先生,你九歲就留學東洋,對東洋感官如何呢?”
陸三哥的神情很平淡,還是比較理性地說:
“東洋人明治維新後,變成工業化國家,他們技術很好,國民也很嚴謹、勤勞,但說到感官如何,大部分留學生,對東洋人較為反感。”
陳小姐好奇:“他們欺負人嗎?”
陸三哥點點頭,說:
“大事上不必多說,留學生難免受兩國政治影響。小事上的不公平,那更是不勝枚舉。”
陳小姐問怎麽不公平。
三哥看那葉知秋,毫不掩飾地,總是盯着珍卿看,一會兒看她的臉龐頭發,一會兒看她的肩膀腰身。
珍卿吃着面包不覺得,陸三哥不免覺得,此人就算是學藝術的,也未免太過放肆了。
陸三哥就笑一笑,對提問的陳小姐說:
“方方面面的小事,多得讓人氣不過來……
“比如學校裏交實驗費,中國學生和東洋學生交得一樣多,但中國學生分到的實驗材料,不是不夠好,就是缺東少西,跟他們東洋人交涉,又往往沒有結果。
“……他們醫學生上解剖課,練習在屍體上找筋肉、神經、血管。
“給中國人分派的屍體,總是臨近暑假才派,派的屍體往往發臭,而且還會把病死的屍體,派給中國學生,有時候竟然是得結核病的死屍……
“那種屍體還有傳染的危險,這是家母和家姐的親身經歷……
“用這種病體做生理解剖,在東洋也屬于違法,可是中國留學生,往往沒有地方說理……”
珍卿就看見,剛才還笑得甜美的陳小姐,表情定定的,眼睛發直地看向珍卿身後。
連原本貪看珍卿的葉小哥,都覺得喉間不适,表情有點不自然了。
珍卿也随着陳小姐向後看,有個男人在吃炖牛肉,那牛肉湯的顏色鮮明,牛肉是深赤色的,還有黃的土豆,紅的胡蘿蔔——看起來挺好吃的嘛。
珍卿回過頭來,大家的前盤都來了。
三哥、莫先生點的是幾塊豬肉,珍卿和葉小哥,點的都是甜菜根配鲱魚,陳小姐點的是土豆沙拉。
珍卿拿起餐具開吃了,就見對面的陳小姐,看着大家的幾盤前菜,一時間眼睛更發直了,好像精神瀕臨崩潰似的。
珍卿剛把魚喂進嘴裏,就見陳小姐“唔”一聲,她一手拿帕子捂嘴,一手按着胸口,眉毛都要扭歪了。
然後她又“嘔”了一聲,就從餐桌上跳起來,撞到一個上菜的侍應,她順手抓着那侍應,趕緊問他洗手間在哪兒。
眼見陳小姐要跑遠了,莫先生也連忙跟上去。
珍卿又吃一塊魚肉,有點難以理解:這民國的嬌小姐,胃這麽淺嗎?聽點解剖屍體的事,生生地惡心吐了?
珍卿看向身邊的陸三哥,他正優哉地切着豬肉,沒啥特殊的反應。——顯然是故意的了。
……
作者有話說:
最近寫得好費腦好費心,求鼓勵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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