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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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寧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兇巴巴地站在屋檐下指着她罵道:“宋三娘,你這個五谷不分的膿包,也不睜大眼睛瞧瞧你自個兒,渾身上下有哪一點配得上我哥哥?哼,走了最好。你要是有骨氣,走了就一輩子都別回來了!”

緊接着一個婦人從房裏沖出來,先對屋裏的小丫頭罵道:“哎喲,冤孽,你也少說兩句。”

說完,那婦人又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拉住她身後的包袱,好言相勸道:“三娘,樂娘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置氣。前個兒你方嬸從鎮子上回來,說書院的牆上貼着告示,咱們大郎又得了頭名呢。明年他一定能考上……等他考上,咱們一家子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夢裏的她一把甩開女人的手,叉腰道:“得了吧,您別诓我。下河村那個老李頭年輕時候多風光呀,考了秀才揚了名,後來又怎麽樣呢?他從十七八歲考到頭發胡子花白也沒能考得上舉人老爺,家裏不照樣窮得響叮當,連自家婆娘死了都是草席卷了就埋了,連棺材板兒都買不起。”

婦人怔怔地望着她,眼圈一點點變紅,“三娘,誰跟你說的這些?”

宋寧不為所動,一臉決絕地道:“那您就別管了。總之,這吃糠咽菜的苦日子我是熬不下去了,從今往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您就當沒我這個人。”

說完,她重新将胳膊上的大包袱拴緊,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

誰知她才走到院門口,迎面就撞見一個人跨着高頭大馬疾馳而來。

她突然出現,那人躲避不及,馬蹄高高揚起,眼看着就要從她身上踏過去……

宋寧驚呼一聲,在一陣頭痛欲裂中醒來。

“哎喲,娘的心肝兒,你終于醒了!”

宋寧有些遲鈍地望着黑漆漆的帳頂,眼珠子轉了轉,看見一個身材矮胖的圓臉婦人正急切地抓着她的手,一臉關切地問道:“三娘,你好些了嗎?身上還痛不痛?”

記憶如密密匝匝的雪片一般灌進她的腦海裏,讓她想起眼前的婦人正是原主的親娘—葛氏,而她這是穿越了!

她叫宋寧,村裏人都喚她三娘。她是白水村老宋家三房媳婦老蚌含珠,年近四十歲才得來的小閨女,前頭還有兩個哥哥,宋平、宋安。

而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半年前她爹就已将她嫁給了杜家大郎—那個叫做杜蘅的窮書生。

至于她一個出嫁女為何會在娘家,說起來實在是慚愧。

杜家孤兒寡母為了供奉讀書人日子一直過得清苦,十天半個月見到不到油葷也是常事。

偏偏她未出嫁時被自己這個娘溺愛得緊,家裏但凡有口油水都先進了她的肚皮,桌子上端碗,桌子上放,筷子掉在腳邊都不會彎腰撿一下。

兩個嫂嫂對她早就心生怨怼,只是害怕她娘磋磨才不敢發作出來。

所以就她這樣一個被寵壞了的姑娘嫁到那樣清貧的人家,針黹女紅一樣不會,洗衣做飯更是嫌累 ,一有個不如意還摔筷子、發脾氣,吵着要回娘家。

出嫁才半年,卻有一大半兒時間是在娘家度過的。

半年間,不知跟小姑子掐了多少場架?也不知把婆婆氣哭了多少回?

杜蘅因為外出求學,倒是跟她聚少離多,卻也在短暫的相處中看出了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只一直隐忍不發,心底對她的厭惡卻是藏也藏不住。

換言之,由于原主不停地作,不停地作,不管是在娘家還是婆家,她都是最不受人待見的那一個。

想到眼下的生存環境,宋寧只覺得腦袋更疼了,這一疼腹部也跟着絞痛起來,鞋都來不及穿,沖下床去抱着盂盆哇哇地嘔了起來。

葛氏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罵道:“哎喲,我可憐的兒,那一家子沒良心的,到底讓我的嬌嬌兒遭了多大的罪?”

宋寧臉色煞白,撐着她的胳膊勉強站起來,苦笑着安慰道:“娘,我沒事,只是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您先扶我去床上躺一會。”

葛氏連忙點頭,回頭看見兩個兒媳婦畏畏縮縮杵在門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罵道:“還杵在那裏做什麽?也不知道過來搭把手。”

姚氏被她吼得一哆嗦,反應過來時,見大嫂吳氏已經先她一步跑上去跟婆婆一起将小姑子攙到了床上。

她怔了怔,有些讪讪道:“娘,我去村子裏找郎中。”

葛氏皺眉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地道:“早幹什麽去了?還不快去?”

姚氏應聲跑了出去,吳氏眼珠子轉了轉忙道:“娘,都過午了,小妹肯定餓了,我這就去廚房把雞湯端過來。”

葛氏點點頭,“去吧。”

宋寧倒在床上,虛弱地捂着肚子,方才把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幹淨,現在的确是有些餓了。

很快,吳氏端着一碗冒着熱氣兒的雞湯進來,葛氏接過碗要親自喂她。

宋寧餓得頭暈眼花,恨不得自己端起碗來一飲而盡,偏偏葛氏生怕她勞累,非要一勺一勺喂。

宋寧拗不過她,張開嘴正準備吃,卻突然目光一滞,在那只碗裏瞧見一朵罕見的毒蘑菇,吓得她手一哆嗦,将一碗冒着熱氣的雞湯盡數打翻在地。

“這湯吃不得!”

葛氏“哎喲”一聲,從床上彈起來,睜大眼睛問道:“乖女兒,怎麽了?這湯怎麽就吃不得?”

宋寧正要同她們解釋,卻見吳氏臉色煞白,揪着身上的粗布圍裙,口中喃喃道:“小妹,這湯……這湯是我一早起來守着炖的,不合你的胃口嗎?”

宋寧當即反應過來,從她如今的症狀來看,十有八九就是食物中毒。

又想起昨日她從婆家回來後,一直嚷嚷着餓,然後葛氏就催了兩個兒媳去竈房裏弄吃的。

雞是親娘葛氏今早起來親手殺的,湯是大嫂杜氏親自炖的,至于這湯裏的蘑菇……是姚氏昨個上山采的,想來也不是故意的。

而她之所以會遭這麽大的罪,就是因為她一時嘴饞,趁杜氏出去打水,偷偷溜進竈房,偷吃了摻了毒蘑菇炖的雞湯所致。

此時若是說出真相,兩個嫂嫂都脫不了幹系,免不了又要受到責罵。

依葛氏的性子,一定會鬧得人仰馬翻才肯罷休。到時候鬧得哥嫂不睦,侄子們只會更厭惡她,她在這個家裏不受待見,往後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她張了張嘴,迎上吳氏殷切的目光,還是不忍心戳穿真相,支支吾吾道:“那個,大嫂,我只是有些不舒服,這才惡心反胃見不得這些油腥。這湯聞着鮮香撲鼻,沒什麽問題。”

吳氏長長松了一口氣,滿臉堆笑道:“沒問題就好,沒問題就好。”

宋寧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抓着葛氏的手虛弱道:“娘,我餓了,想吃粥。”

葛氏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好好好,娘這就去給你做。”

宋寧嘴角扯出一絲笑,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吳氏一臉肉疼地盯着灑落一地的雞湯,吞吞吐吐道:“娘,那這湯?”

在這個家裏,大大小小都是婆婆說了算,有啥好的都是小姑子先吃,小姑子不吃,才輪得到其他人。

葛氏擺了擺手,咬牙道:“得得得,叫你那兩個小崽子分了去。”

吳氏臉上一喜,一只腳還沒邁出門,卻猛然聽見小姑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行!”

吳氏、葛氏婆媳兩個,四只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宋寧。

宋寧迷迷糊糊中聽他們要拿毒雞湯喂小侄子,吓得瞌睡蟲都跑了個精光,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有氣無力地道:“娘,大嫂,那個……哦,那鍋湯是……是給我炖的,我想留着晚上吃。娘,要不您再殺一只雞給小侄子們補身體。”

葛氏滿是寵溺地戳了戳她的額,“好好好,我閨女吃了這麽大的虧,雞都給你留着。”

至于再殺一只雞,她的那些雞都是留着下蛋的,可寶貝着呢。再說那幾個小崽子整日在家裏上蹿下跳的,吵得她腦殼疼,補個屁。

吳氏悻悻地看了一眼小姑子,再看了一眼婆婆,嘴角一點點垮了下去,埋頭去掃地上的髒污。

得,她就知道婆婆心眼子偏得厲害,只要有小姑子在,有好的怎麽都輪不到他們母子幾個。

很快,姚氏帶着個胡子花白、頭發稀疏的幹瘦老頭回來了。

這人姓方,是村裏的赤腳大夫,醫術不怎麽樣,靠着幾個土方子混口飯吃。沒辦法,誰叫這地方窮,就他這一個郎中。

方老頭眯了眯眼睛,裝模作樣地替宋寧把着脈。

葛氏心急如焚地在一旁踱來踱去,“怎麽樣?方大夫,我這閨女從一早上起就上吐下瀉,人蔫蔫的,倒在床上一點力氣沒有。她到底是哪裏不好了?”

方老頭微微蹙眉,摸了把胡子,幹咳了兩聲道:“葛大嫂,你先別着急,容老夫仔細瞧瞧。”

葛氏心底一涼,嗚嗚地哭訴道:“哎喲,我苦命的閨女,在娘家養得好好的。這才嫁過去多久,就被磋磨成了這副可憐模樣。”

她越想越氣,一會兒罵孩子他爹心狠,非要将女兒嫁到窮得叮當響的杜家,一會兒又罵杜家人假惺惺的,慣會做表面功夫,壓根兒沒拿她閨女當自家人。

宋寧被她鬧得腦瓜子嗡嗡直響,又覺得可憐天下父母心,拿她沒辦法,只好柔聲安慰道:“娘,我沒事,啊。”

葛氏張了張嘴,還想再說幾句,卻聽那老大夫長長嘆息一聲,故作高深地道:“哎,我觀這丫頭舌苔淡白,脈象細沉,想是濕熱瘀阻所致。”

葛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急切道:“什麽、什麽瘀阻,那……那該怎麽辦?”

方老頭瞥了一眼葛氏臉色,清了清嗓子道:“別急別急,你按着老夫的這個方子給她治。兩副藥煎做六碗,一天三頓,吃完就好了。”

葛氏一拍大腿,滿心歡喜地接過方子,又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幾句,從腰包裏摸出十文錢付了診金,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去。

宋寧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得虧這大夫醫術不怎麽樣,要不讓他瞧出自己是食物中毒才病倒的,她娘又得大鬧一場。

如今她在這家裏已經夠招人恨的了,初來乍到的,她可不想把自己跟兩個嫂子的關系鬧得更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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