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轎
那一晚,秀華失眠了,不是因為要成為新嫁娘興奮地睡不着覺，而是想着明天能不能順利偷梁換柱。這樂三娘靠不靠譜，馬上就要見分曉了。她默默祈求老天保佑,明天一切順利！
秀華很早就起來了，反正也睡不着，幾個姐妹也早早起來準備了,這一天秀華真正覺得自己像被公主一樣捧着,寶貝極了，幾個姐妹和娘一大早就給她梳妝打扮,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鏡中的人,眉眼大而有神,汪汪地卻不是那種能滴出水來讓人憐惜的雙眸，而是透着生機勃勃的光澤，鼻梁秀氣，膚白如玉，那如月季瓣兒似的粉嫩的唇輕輕抿着，似乎随時都會咬你一口呢。
秀麗為秀華戴上金色的鳳冠和珠簾，秀梅、秀珠紛紛稱贊二姐好看。李氏也很滿意，秀珠打趣道：二姐姐那麽美，真是便宜了那個糟老頭子。
秀麗心知秀華不開心，就對秀珠道：四妹妹，你少說一句。
秀梅興致也不是特別高，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道：“以二姐的性子指不定鬧得他們王家雞飛狗跳的呢！”
李氏打了秀梅的頭道：“胡扯什麽，你二姐出嫁了，嫁做人婦了，以後少不了會賢淑，會學乖，哪裏能像家裏一樣野着。她要有本事，将那王員外馴得服服帖帖才是真手段。”
秀珠又道：“也不知道那個王員外都快七十的人了，房中那事還行不行啊，如果不行的話，二姐姐懷不上孩子，那可就遭罪了！”
李氏伸手又要打秀珠道：“死丫頭，少說幾句沒人當你是啞巴，大喜日子說什麽晦氣話！都給我閉嘴！”
于是丫頭們都不說話了，秀華打扮好之後，又去看了爹，丁大牛拉着秀華的手，道：“二丫頭，委屈你了，事情已經這樣就沒辦法了，你嫁過去以後就好好過日子。記得常回來來看看你爹娘啊。”
秀華點點頭道：“爹，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秀華看完爹之後，李氏将紅蓋頭給她遮上了，王家那也派了個媒婆過來，腰和水桶似的，一張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見新娘子已經準備好了，外頭鑼鼓敲打了起來，還噼裏啪啦放起了鞭炮。
可巧得是，那隔壁謝小環也是今天出嫁，不聲不響的，村裏人居然都不知道，李氏很郁悶，覺得大喜日子和別的人一起出嫁那可是會被搶了風頭的，那謝小環家的花轎也到了，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她們也開始放起了鞭炮，村裏人都趕來瞧熱鬧。
徐氏是個多嘴的人，她去問了謝小環家的媒婆，也就是樂三娘，她道：三娘你好本事，這樣的老姑娘都給她說成了呀，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樂三娘說：是村裏的趙三拳。
徐氏一聽是趙三拳就笑了：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他呀，我看也就小環願意嫁了，一個嫁不出，一個娶不到媳婦，正好湊一對。那小環家裏也沒什麽人，更不需要什麽聘禮了。
樂三娘道：說得也是，他們兩人天生一對，這不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兩人都願意，何樂不為！待會啊，花轎要去月老廟還願，咱們得趕快出發，可不能讓隔壁的搶了先，據說誰第一個到，就會多子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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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一聽也對，她樂呵呵地瞧着，丁大牛家的二丫頭終于要出嫁了，是個老頭子，呵呵，這李氏還真是什麽都不挑，只要有錢，就把女兒往外推，可憐二丫頭年紀輕輕說不定幾年後就要守寡了！
王家的媒婆扶着秀華的手進入了花轎。李氏有些舍不得，哭了起來，王家媒婆寬慰道：親家，你就別難過了，又不是去了不回來了，出嫁了過幾天就帶着女婿回家看你了，王員外可大方，少不了你們家的好處。
秀華坐在轎子裏也不和母親相擁惜別，王媒婆催促道：新娘子，你就假裝哭幾聲嘛，快點，不哭要被別人說不孝的，快哭！
我擦！秀華心說，還得哭啊，于是她就裝着哭了幾聲，王家媒婆滿意地拉攏了轎簾子，大聲嚷道：起轎！
鞭炮又一次噼裏啪啦大響了起來，然後唢吶鑼鼓罄熱熱鬧鬧吹打，李氏叮囑王家媒婆道：待會讓他們走快一些，可得趕在那隔壁的迎親隊伍前走進月老廟。說着還在王媒婆手裏塞了一錠銀子。
王家媒婆眉開眼笑，開始帶領迎親隊伍向月老廟進發，樂三娘也趕緊讓夥計們起轎，兩家人好像都在拼速度，你趕我來，我趕你，吹打的人都顧不上喘氣，吹得斷斷續續，擡轎子的人跑得東西搖晃，兩位新娘子坐在轎子裏上下颠簸。
王家媒婆和樂三娘誰也不甘示弱，于是一起沖進了月老廟，花轎在外面停了下來，于是說好了，讓兩位新娘子自己進去謝月老，兩位媒婆都在外頭等着，樂三娘故意和王家媒婆東拉西扯。那王媒婆似乎不放心道：兩個新娘子會不會搞錯啊？
樂三娘道：怎麽會搞錯？她們的喜服是不一樣的，你見過新娘子嗎？
王家媒婆一怔，一拍大腿：還真忘記看了，疏忽了！來的時候忙着讓新娘上轎了！
樂三娘心裏一喜道：那就記着她們的喜服就行了。你家的是龍鳳呈祥，我家的是鴛鴦戲水。
王家媒婆剛才可跑得累死了，她一邊喘氣一邊說：對對對！
秀華和謝小環進入月老廟的後殿，她們二人連忙揭開了蓋子，開始對換衣服，一邊換一邊交談，秀華道：“小環，這次真是謝謝你了。”
謝小環道：“謝什麽，我還得謝謝你呢，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們兩個人換好了衣服，然後相互給對方整理了一下，又把蓋頭給互換了，檢查無誤之後，她們去拜了月老，然後叫喚媒婆進來。
樂三娘找到了鴛鴦戲水蓋頭，握住了新娘的手，看到了新娘手上的戒指，心想成了，就領着自己的新娘走了出去，那王媒婆找到了龍鳳呈祥蓋頭也領走了一個新娘，于是一個花轎擡往了隔壁村的王員外家，另外一個花轎擡回了丁家村，擡到了趙三拳家裏頭。
那些吹吹打打的領了工錢，就紛紛散了。
趙三拳也穿了一身喜服，心裏五味雜陳，他這是真的娶媳婦嗎？
樂三娘将新娘子扶了出來，道：趙兄弟，還愣着幹什麽？上來領新娘子啊！
光頭已經準備好了紅燭，将三拳的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在床上貼了喜字窗花。又在院子裏挂了紅色的燈籠，結了喜慶的綢緞。還真像一回事。
秀華在樂三娘的攙扶下，走下了轎子，心裏也是各種滋味，她真的是把自己嫁出去了嗎？
樂三娘催促着兩人到院子裏拜天地，她道：趕緊站好了，你們也是明媒正娶，我樂三娘就是你們的見證人，現在拜完天地，你們就是夫妻了，別磨蹭。
趙三拳領着手裏的紅花綢子，牽着新娘站在他們臨時搭建八仙桌跟前，上面閃着兩根大大的紅燭，樂三娘喊：一拜天地。
他們兩個誰也沒動，沉默了半天。
樂三娘催着：你們兩這是怎麽了？趕快啊，萬一他們王家發現人錯了，到時候找回來換人，就來不及了，你們趕緊拜了天地，趕緊洞房，生米煮成熟飯了，想換也沒門了，只能将錯就錯！
三拳盯着紅燭發了會愣，然後他恭敬往秀華面前一站，道：秀華姑娘可願嫁我為妻？
秀華想了想，把心一橫，嫁了！于是她點了點頭。
趙三拳直接牽起了秀華的手，溫暖而柔軟，就像那次她為他擦傷口觸碰到的那樣。他喜歡她的手，三拳道：今日大喜，簡陋不堪，你我的喜服皆為戲服，但樂三娘為媒，天地為正卻非兒戲，趙三拳允丁秀華一年之期補辦婚禮，在此期間，絕不逾越，可好？
秀華聽了好生感動，難為他也知道這次很簡陋，哪個姑娘希望自己成親的時候是那麽随便的，更何況一年之期不逾越也說得很清楚了，他不會碰她，真是相互了解的好時機，便欣然同意。
趙三拳見秀華同意了，便對三娘道：“勞煩嫂子為我們行禮。”
樂三娘瞧着眼中都閃着淚光，三拳多好的小夥啊，這得有多好的運氣才能遇上！羨慕妒忌恨，不過也真正為他高興，那個秀華那日見面之後覺得也是個機靈的姑娘，能想出這個法子給自己脫困，三拳以後有她管着也能少吃點虧！
于是趙三拳和秀華行了天地之禮，禮成之後，他們已經有了夫妻的名分。
那日樂三娘和光頭也沒有留下來喝酒，三拳答應他們以一年為限，正式辦酒席宴請。
三拳将自己的房間騰了出來，帶着一床棉被去隔壁空房裏睡了，秀華一個人坐在房間裏，自己拿下了蓋頭，房間裏紅燭還在燃燒着，屋裏什麽糕點糖果都沒有，實在是簡陋不堪，她又一整天沒吃東西，肚子餓得慌。大男人果然心思粗野，他難道就沒想到新娘子大早上起來到現在沒吃東西麽？
算了，秀華也不計較，她憑什麽要求三拳那麽把自己放在心上，事事都能想得體貼周到呢？她自己拿下了蓋頭，見床邊有一套洗得幹淨的舊衣裳，心想是給她換的，那謝小環又沒有什麽嫁妝，自己的嫁妝都擡去王員外那了，秀華取下了頭飾，将一身紅的衣服全換了下來，穿上了那套舊衣裳。
三拳的房間裏連個鏡子都沒有，秀華也只能随便打理了下頭發，一天下來也累了，她就和着衣服側身躺着，看着屋裏的陳設，她的心情很複雜，偷梁換柱是成功了，可事情卻還沒完呢！王員外那裏會是什麽樣一個情況？她娘要是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場飓風那樣彪悍的災難啊！
這頭三拳也睡不着，他這一天都沒出去打獵，都忙着這事了，現在媳婦娶進了家，家裏卻什麽也沒有，甚至連把米也不曾有，他忽然覺得家裏有兩個人和他一個人的時候完全不同了，今天秀華一定也餓了吧，他自己也覺得餓，他餓一晚上沒什麽事，可媳婦要是餓了一整天，那他也太對不起她了。
三拳悄悄起身，去光頭家借了幾個饅頭，樂三娘知道三拳也沒什麽錢，就給他蒸了幾個饅頭，給了他一些醬蘿蔔，順便還給了他一點糙米，讓他明早給媳婦煮粥吃。
三拳趕緊拿回家，敲了敲門，将熱氣騰騰地饅頭遞給秀華。秀華知道三拳家裏是不開火的，現在大晚上的又上哪裏去買饅頭，她說：我一個人吃不完，咱們一起吃吧。
三拳道：好。
于是他們就在上次吃飯的小石頭桌上，一起将就着吃了一頓醬蘿蔔饅頭。
三拳說：饅頭和米是借來的。以後我會掙錢去買米。你別擔心。家裏的地你想怎麽打理就怎麽打理，力氣活我來幹。
三拳将一袋米放在桌上道：這米你明天煮粥吧，我早上會早點出去打獵，明天我和光頭去董地主家挑擔子，會晚上回來。
秀華小口小口咬着饅頭，眼裏一股熱流一直在竄着，忍不住就掉了下來，她把饅頭放了下，用手絹捂了臉哭。
三拳吓壞了，也停下了吃饅頭，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道：秀華，讓你受委屈了。你……你別哭。我會讓你過好日子的。
秀華道：我……我不委屈。是我讓你受累了。
三拳心裏莫名就柔軟了，就像上次他看到她被欺負，衣衫不整，滿身淤泥，嘩啦一下就脫口而出：我想賣錢，然後掙點盤纏逃婚！當時他就說不出地一種揪心的感覺，他猶豫了一會伸出滿是粗繭的手，擦去她的眼淚，淚水仿佛一下子被他指尖的縫隙給吸走了，他說：那你別哭。
嗯，秀華點了點頭。
吃完飯，三拳說什麽都不讓秀華洗碗，他說：今天就別洗了，我會做好的，你去睡吧，明天我不在家，你自己別亂跑。後天，我陪你回娘家，這事遲早要知道的。
秀華道：我娘，一定不會給你好臉色的。
三拳道：怕什麽，你都是我媳婦了，生米煮成熟飯，她還能怎的？她愛打就讓她打，打完了就沒事了。
秀華說：你會記恨我娘嗎？
三拳把碗拿到水井邊，嘩嘩打水上來沖洗，一邊道：你娘就是我娘。我心裏有數，你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演繹了一出，上錯花轎嫁對郎，不過是故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