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郭家宅門巍峨大氣,庭院寬闊，別院衆多，錯落有致，光是一個主宅周圍就有兩個大花園，次宅、公子小姐們居住的院落四周大大小小花園水榭也是精致繁華,飛檐廊柱精工刻畫,無不顯示出郭家家大業大，富貴非凡。

秀梅和秀珠兩個人抵達郭家了之後，受到了比較客氣的接待,全程郭子樂陪同,子樂似乎也特別高興，很熱情地幫她們安排了休息的廂房。

郭家第二次來，這一次感覺比上一次熟悉了不少,加之郭嘉敏出嫁不在府中，秀梅隐隐覺得松了口氣，郭二夫人是個看上去很溫柔的女子，有着當家主母的風範和貴氣，舉手投足之間沉穩優雅，容貌依然瞧着年輕，只是鬓發上難免會見到幾縷白發，她見着秀梅之後甚是親近，這也讓秀梅心裏多了份底氣，在郭二夫人面前表現得甚為得體。

秀梅攙扶着郭二夫人在園中漫步，亭臺樓閣，小橋流水，菊花綻放，景色宜人。郭子樂則和丫鬟們遠遠跟在後頭，秀珠則受杜斂之的邀請去參觀他新買的別院了。

郭二夫人對秀梅道：子樂這孩子貪玩，從小就被我給寵壞了，一直以來也沒少給他張羅親事，他都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你可沒見過他蠻橫的樣子，他當時就說：我一定要娶自己喜歡的姑娘，你要給我張羅個我不喜歡的，成親當天，我保證你們見不到新郎。

郭二夫人說着連連搖頭嘆氣。

秀梅乖巧地幫郭二夫人順了順氣，道：夫人莫氣，想來是緣分未到，子樂雖然好玩，但确是真性情，若遇到真心喜歡的人，那不羁的性子總歸是會改進的。

郭二夫人拍了拍秀梅的手道：但願如此，這孩子總不聽勸，性子倔得很。他說要讓我瞧瞧你，我原本還不放心，但是今日見了之後，那顆心也就落下了，秀梅姑娘落落大方，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子樂能有娶妻的心，我這個做娘的，也替他高興。

秀梅心裏突突直跳，臉頰微微發紅，她偷偷瞥了眼跟在不遠處的子樂，子樂摘了朵花，裝着遙遙相贈的模樣，前些日子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心裏對這次能夠得到郭夫人的認可感到十分激動，都怪她太多心了。

秀梅扶着郭二夫人走至亭中坐下，丫鬟們便擁了上來，遞上了水和瓜果，郭二夫人擺擺手道：秀梅，這是新鮮的龍眼，很甜的，你快嘗嘗。

秀梅有些拘謹，親自幫老夫人剝好，郭二夫人很滿意地點點頭吃了幾個，就攀談道：聽說你母親是早些年李元勵知府的親妹妹。

秀梅點頭稱是，她道：家母到是曾經提過，大舅舅後來因病故去。

郭二夫人惋惜道：哎，天妒英才啊，當年李知府可是一員好官啊，如果他還在世的話，必定平步青雲，李府也是貴不可言。

秀梅略微低着頭，心想郭二夫人怎麽會知道那麽清楚呢，瞧着子樂笑意吟吟的模樣，心裏有些怪異。

郭二夫人道：可惜了你母親，當年也是個美人，整個同知縣無人不知，想娶她的人踏破了門欄，她就是心性高，最後反而嫁了一個農夫。

秀梅心裏緊着，略微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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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二夫人接着道：不過，你娘對你們的教育到是沒落下，聽說你們琴棋書畫都樣樣精通。

秀梅謙虛道：夫人，那是外頭過譽了。琴棋書畫精通談不上，略有涉及。

郭二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她并不喜歡太張揚跋扈的人。

子樂剝了個龍眼，然後送到他娘嘴裏，他娘嘴上說成何體統，心裏也是很意外的，子樂從來不會這麽親昵。

子樂剝了一個之後就開門見山地道：娘，您要是滿意，就盡早把婚事定下來吧。旁敲側擊也沒什麽意思，秀梅的身世我之前早就報與你知道了。你要沒什麽事，我就帶着她去用膳了，都正午了。

郭二夫人臉一陣陣發白，她道：怎麽？娘要留她用膳，你還霸着她不成，生怕娘把她吃了？

秀梅見這母子二人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勢，心裏也摸不準，她打圓場道：子樂，我與夫人初次見面甚為投緣，不如一起陪夫人用膳吧？

郭子樂原本想要拒絕，他瞧了秀梅一眼，他知道她對這妝婚事十分在意，便賣她個面子，道：那成，就一起用膳吧。

秀梅還怕子樂會拒絕呢，見他答應，心裏也放心了下來。

郭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她對下人道：二公子要留下來用膳，你們還不快去準備？

下人應和着，行動利索地去備膳了。

趁着這個空隙，郭二夫人正色道：秀梅姑娘，既然子樂中意你，老生見你也溫柔賢淑，知書達理，并無意見，但是你也知道以郭家的門第，若是娶了一個沒有背景的農女，少不了被人說閑話，這也不利于郭家今後的發展，對于子樂來說前程也會受到影響，所以老爺的意思是讓子樂先娶大夫人，再娶你做二夫人。

秀梅臉色稍稍一僵，桌子下的手慢慢抓緊了衣裙，這一刻還是不可避免地到來了，她雖然早有預見，可是方才郭夫人那熱情的态度讓她覺得做正室有了希望，如今她的心可是又墜落到低谷去了。秀梅心裏雖然不好受，但是臉上依然挂着恬淡的笑。

子樂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眼神暗示她莫慌。

郭二夫人道：秀梅姑娘，雖然二夫人是妾氏，但是郭家不比其他小戶人家，妾氏的地位也不可與那些人家相等的，進門後，也是堂堂二夫人，不要覺得有什麽委屈，咱們郭家不會少禮數的，一切流程按照娶妻的标準。

子樂道：秀梅，我娘也是二夫人，如今在郭家也是主母的地位，你若有才華，母親也會放手讓你管理一些商鋪，你不要擔心大夫人會為難你，郭家家教甚嚴，不似宮廷嫔妃争鬥，妻妾之間嚴禁勾心鬥角，若有發現則嚴懲不貸，一切必須以家族興旺為己任，我母親也是憑着努力才有今天的位置，大夫人過世後，我爹也沒有續弦，這也是對母親的認可。

郭二夫人心裏一直對于自己是妾也耿耿于懷，當初也是因為出生不如大夫人，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為家族做事，才得了今天的地位，見兒子這麽說，心裏也頗為欣慰，可是子樂也就在人前給她面子罷了，人後便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希望這次随了他的心願之後能夠改善母子的關系。

秀梅溫言軟語地道：承蒙夫人擡愛與不棄，秀梅自當恪守本分，與子樂同心盡孝。

郭二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她道：那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過些日子咱們郭家便會派人上門提親，你就安心在家等着吧。

秀梅起身謝過夫人。

郭二夫人心情不錯，讓秀梅攙扶着她去用膳，子樂就走在秀梅的身側，時不時與秀梅相視而笑，深情款款。

用午膳的時候，秀梅吃得拘謹，子樂頻頻給她夾菜，讓她受寵若驚，這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當然是除去成為正妻的妄想之後這一切還算順利。

下午秀梅和子樂有一段獨處的時間，郭夫人說要去處理一下事務，晚上才與秀梅說說話。

子樂見秀梅興致并不高，便道：秀梅，怎麽，能嫁給我不開心嗎？

秀梅長長呼出一口氣，在郭二夫人面前她可是事事都小心得緊，她道：子樂，是不是因為我的家世不好，所以才成不了正妻？

子樂嘴角微微上翹，那雙鮮明而俊美的雙眸細細凝視着秀梅，他道：如果你的家室能夠比杜淑英好的話，家父一定會允許你做正室的。

子樂拉過秀梅的手道：秀梅，相信我，我盡力了，如果我不同意娶杜淑英為正妻，我和你之間就沒希望了，我只有答應了他們，他們才允許讓我娶你。這是一種交易，我滿足了他們，他們才會滿足我。

秀梅一驚：正室将是杜小姐？

子樂道：沒錯，杜小姐的父親與我父親是舊識，早些年我也與杜小姐相處過，覺得這個女子雖然美貌，可心胸卻不寬廣，說話尖酸，我不喜。所以秀梅，我只有你了，你可一定要是個大度的女子，否則我郭子樂這一生将會覺得痛苦無比。

秀梅知道自己并不大方，便旁敲側擊地問：子樂，你怎知我大方？

子樂微微擡起秀梅的下颚，慢慢靠近他，他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忐忑和患得患失的氣味，他靠得極近，都能聽到秀梅的呼吸聲，氣氛暧昧至極，秀梅不由得躲了開去，如此親近的行為，讓她覺得面紅耳赤。

子樂見狀便哈哈笑着讓開了，他道：秀梅，你知道嗎？如果一個人愛極了另一個人，她就會努力成為他想要的樣子。

秀梅也不笨，她立刻就懂了，子樂是在告訴她，不要像杜小姐那樣惹他讨厭,，要努力成為他想要的樣子。她似乎內心在做着一個重大的決定，這個決定讓她鼓起勇氣向子樂提出疑問，她道：子樂，你是否真心喜歡我？

子樂頓了頓，沒有看向秀梅，似乎陷入了一種痛苦的回憶當中，他道：我當然喜歡你，不喜歡你怎麽會帶你見我的母親，怎麽會娶你？

秀梅步步緊逼，這畢竟關乎她的一生，她道：子樂，你告訴我心裏話，我想知道你真的想法。你愛我嗎？

子樂正視了秀梅的眼睛，他嘴角似乎含着笑，可又似乎不是，又仿佛天生他看起來就是笑意盈盈的，他出其不意吻上了秀梅的唇，但是淺嘗辄止，他道：你說呢？

秀梅臉紅到了耳根，不安地四下瞧了瞧。她說：我不知道。你就像風一樣，有時候疾馳而來，熱烈地纏繞在我的身邊。又時候又無情地離去，我看不到風的憂傷，風的內心。

子樂道：你不需要看到我的心，只需要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就夠了，你将會是我的二夫人。這就夠了。愛情這種虛無的東西，不要相信，它短暫且會毀滅一個人，但是我和你在一起那就是一生，有什麽比一生還重要的誓言？

子樂又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秀梅知道她永遠問不出來，只要子樂不想說的。秀梅道：子樂，你既然讨厭杜小姐，為什麽非要娶她，家室好的小姐想必也不少吧？

子樂拉起秀梅的手道：我怎麽知道父親是怎麽考慮的，我對他們的那些利益沒有一點興趣，但是身為郭家的子嗣，沒有選擇的權利，一切要以家族興旺為前提，日後你也要以大局為重，不要與杜小姐沖突，不要讓我為難。懂麽？

秀梅默默點了點頭，這件事說不出內心的忐忑，她就要嫁給子樂了，她高興，可是子樂要先娶杜小姐，她不高興，杜小姐當初還冤枉了秀珠偷盜她的紅燧，讓她們丢盡了臉面。

子樂帶着秀梅去釣魚，秀梅不喜歡釣魚，但是子樂卻很喜歡，她只能陪着去，她覺得魚餌髒，不想用手去碰，子樂幫她裝好了蚯蚓，讓她坐在湖邊耐心等着，秀梅實在無法體會這樣的樂趣，但是子樂卻全神貫注等着魚兒上鈎，隔了很長時間他釣上來一條小魚，把他高興壞了，他又把釣到的魚扔回了水裏。

接着秀梅也發現了自己的浮漂動了，子樂大喊：快拉起來。

秀梅手忙腳亂拉了起來，發現十分重，她整個人都快被魚拉下水了，子樂抱住了秀梅的腰，拉住了她，然後握着她的手一起把那條大魚拉了上來，那條魚活蹦亂跳。力氣很大，秀梅又驚又喜，她第一次釣到魚，她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她大喊：我也釣到魚啦！我也釣到啦！比你的那條要大！

子樂見秀梅笑得燦爛，道：果然魚也是看人的，這條魚一定是公的，見美人就上鈎。

秀梅嗔怪道：不許胡說。

子樂哈哈大笑，他道：女子流露出的真性情，才是真個性，才是最美的。

秀梅一聽，心裏琢磨着子樂的意思，真性情？是說她表現得不夠真麽？

他們把魚從鈎子裏解放出來，按着它。

子樂又說：秀梅，你會殺魚嗎？

秀梅怕腥，殺魚殺雞鴨那都是爹幹的，她不會，更何況這條魚挺大的，尾巴啪嗒啪嗒地甩得厲害，秀梅道：子樂，不如放了它吧？

子樂道：本想烤魚給你吃，在野外烤魚可有意思，不過既然你要放了它，那就放吧。

子樂拍了拍魚頭道：算你小子運氣好，饒你一命。

子樂把魚扔回水裏，頗有深意地對秀梅一笑。

秀梅的心突突跳得厲害，臉蛋隐隐發燙。她發現這一次與以往都有不同，子樂帶她釣魚，是在帶她走進他的生活，她要和他在一起，勢必得喜歡他所喜歡的東西，這樣才能與他越走越近。秀梅鼓勵自己要加油，不能被子樂打敗，不能被杜淑英打敗！

釣完魚已經是傍晚了，兩人兩手空空回去。秀梅想要替大姐問問大公子的事，可是不知道怎麽開口，走了一路，眼看着就要走進郭宅了，秀梅心裏也急，她想是不是會顯得很突兀呢？

子樂覺察到了，他問：秀梅，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秀梅支支吾吾了一陣子，見郭二夫人來了，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被魚濺得渾身是水，還有腥味，讓夫人看到了可怎麽好，這下可慘了。

子樂拉住了她的手大方地走過去，道：娘，我和秀梅去釣魚了。

郭二夫人見他們二人弄得狼狽不堪，一臉不悅道：秀梅，你還沒過門，怎麽能跟着子樂去胡鬧！這是郭家媳婦應該做的事嗎？

秀梅心裏暗道糟糕了，忙道：夫人教誨得是，秀梅以後不會了。

子樂卻道：怕什麽，是讓我讓她去的，她敢不去？！做我郭子樂的女人當然要什麽都能玩，成天在院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和條狗有什麽區別！

你！郭二夫人氣得手也發抖了，她暗暗罵道：不成器！成天就知道玩！你大哥就比你努力得多，天天讀書立志做官，你倒好，成天瘋在外面，也不跟你爹學習經商。

子樂道：不是有大哥了嗎？他文也行，爹也經常帶着他去經商，郭家有他就沒我的事了！

郭二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勸道：郭家家大業大，你大哥一個人管得過來嗎？再說了，你大哥畢竟是大夫人生的，能和我一條心嗎？将來你爹過了，這個家他獨大，能容得下我們嗎？我和他親娘從前也交惡過，你怎麽能這麽不争氣！

子樂道：我了解大哥，他沒那麽小氣，他對你也很尊敬，從前的事不會放心上的。

子樂說着就不耐煩地拉着秀梅就要走。

郭二夫人道：站住！子樂，你別逼娘太緊。

子樂停住了步伐，似是生生忍了下來，他道：你到底想怎樣？你讓我娶杜小姐，我就娶了，你還想怎樣？

郭二夫人心裏實在是生氣，她又沒想怎樣，什麽都依着他了，她還能怎麽樣，她沒好氣地道：讓秀梅留一晚吧，派人給丁家送信，今兒我要好好和她說說體己話，你要再一意孤行，休怪娘不讓你娶她進門！

子樂的手緊了緊，他松開了秀梅道：好，我會按你說的做的，好好學做生意！

他輕輕哼了一聲，大步離去。

郭二夫人神色緊繃，目光直戳子樂的脊背，手也隐隐顫抖，她從牙縫裏擠出兩字：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