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情愁】

毓含珍在外面甩着鞭子好一通發洩,由不解恨,怒氣沖沖地闖進帳篷裏來。青蟬眼見她的鞭子往自己身上招呼,急忙往旁閃過,毓含珍一下抽空,沒再追擊,反手一鞭子抽向宸娘。

宸娘本來呆坐着,聽到鞭聲躲都沒躲,這下子實打實地抽到她背上,她痛“嘶”一聲,往前匍倒,青蟬去看,她後背已被抽出條長長的血痕,衣裳裂開,皮肉翻滾。

顯然毓含珍是下了死勁了!

青蟬被她激起火氣,攔在宸娘身前:“毓含珍!你別欺人太甚!”

只聽毓含珍冷笑一聲:“宸玉,你真了不得啊,按理你也沒少幹那逼良為娼的事兒,怎麽到頭來你就有人護着,而我死到臨頭卻連個疼惜的人都沒有!?”

宸娘搭着肩頭,斜眼往背上看了看,而後挺直脊梁,唇瓣顫動着,有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因為,你心裏裝的永遠是自己,你從沒有真心實意地對人好過,在你眼裏,所有人只分為兩種,有用的和無用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愛。”

那一個字燙過青蟬心頭……愛?

宸娘:“我确實對不起青蟬,對不起端木和細砂,我心懷愧疚。但你呢?你不同,你從不曾把她們放在心上,她們只是你達到自己目的的工具!”

宸娘這一席話,讓毓含珍的眸光像是淬過□□的鸩酒,陰寒逼人。她不耐地揚起鞭子,重重抽在沙地上,飛沙四濺。

“毋需多言!”她對宸娘的控訴避而不談,指着青蟬,手中鞭子寸寸握緊:“我不管你與姬蓮生有甚糾葛,我先殺了你,等喚醒流光之刺,再贖我先斬後奏之罪!”

黑色鞭身毒辣地抽向青蟬,宸娘眼疾手快地撞開青蟬,她替她硬受了這一下,不待毓含珍收鞭,宸娘又五指大張地抓住鞭梢:“如果今日我不讓你遂願,你是否要連我一起殺?”

從裸|露的脖子開始,傷口橫貫整個胸膛。淋漓鮮血湧出來,宸娘卻連眼都沒眨一下。

毓含珍略一遲疑,咬牙道:“既然你自尋死路,我就成全你!”

青蟬分明看到宸娘眼中的希冀淪為死水。

毓含珍用力把鞭子往回扯,宸娘不肯松開,粗粝的鞭身将她虎口處磨得皮開肉綻。她凝視着毓含珍,聲音裏有不容忽視的哽咽:“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其實對你而言,我一直是可有可無的……是不是這樣?”

毓含珍沒有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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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娘落下淚來,軟了語氣:“含珍,其實根本不用這樣……我們離開這裏,什麽流光之刺,什麽白鶴城,大不了全部抛諸腦後!你嫌海上枯燥,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天下之大,哪裏不能容身呢?為何非要讓自己活得這麽累,你死我活、爾虞我詐,真的讓你快樂嗎?”

毓含珍厲聲道:“閉嘴!”

宸娘低下頭:“……算我求你。”

“你以為到了如此田地,我還可以全身而退?真是可笑!”毓含珍紮穩腳跟,鞭子往下一甩,又向上一挑,鞭梢從宸娘手中脫開,刮過她額角,在半空中轉了方向,朝青蟬攔腰卷去:“看過人間繁華,得擁一呼百應,你再讓我退,不可能!”

一粒石子快且準地彈在鞭子上,瞧着平平無奇,卻讓毓含珍的鞭子脫手而出!帳篷內的三人同時往入口看去,只見姜無憂負着手,漫不經心走進來。

毓含珍撿起鞭子,惡狠狠地剜着青蟬,心裏咽不下這口氣,然而當着姜無憂的面又無計可施,憤恨地走了。

姜無憂看着她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了,她才收回目光,将手裏的瓷瓶抛給青蟬。青蟬慌張接住,越瞧越眼熟:“這是……”不會是姬蓮生先前給她的那瓶傷藥吧?

姜無憂:“姬蓮生讓我給你的。”

青蟬:“……”果然……

姜無憂離開之後,青蟬擰開瓶子給宸娘敷藥。宸娘一言不發,哀莫大于心死,青蟬看她有些萬念俱灰。

“宸娘……”青蟬最後撒了藥在宸娘額頭,塞上瓶塞将瓷瓶擱在一旁:“你這樣……值得嗎?”

為了毓含珍,值得嗎?

宸娘看着青蟬給自己包紮虎口,她擡起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輕輕摸了摸青蟬黑發。

兩人一直待在帳篷裏,天黑之後,便在簡易搭建的床鋪上各自躺下。

青蟬直到夜深才睡着。心裏想着宸娘和毓含珍的事,又擔心毓含珍随時會卷土重來,她睡也睡不安穩,心頭沉甸甸的,總是隔了一陣就要轉醒。開始時還好,後來一次半睡半醒間迷迷登登看見床邊有人,立時就被驚醒了。

“噓——”來人比了手指在唇上,示意她不要發出大動靜。

青蟬立刻去看宸娘,帳篷裏面來了不速之客,宸娘竟然毫無反應,歪着頭,睡得死沉。

“她一時半刻醒不來”,姬蓮生輕聲道。

青蟬意識到是她對宸娘動了手腳:“你想做什麽?”

姬蓮生笑了笑:“你睡着之後呼吸急促、眉頭深鎖,顯然睡眠很是糟糕。”

青蟬:“……”怎麽原來姬大人還有偷窺別人睡覺的惡習嗎?好極了,青蟬自忖對她的惡劣品性又有了新的認識。

姬蓮生:“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青蟬沒動,警惕地看着她:“去哪裏?去做什麽?”

姬蓮生沒有回答她,而是俯下|身,湊到她耳邊:“你在床上用這種目光看着我,會讓我産生一些……不太好的誤解的。”

她發帶上垂下的璎珞擦到青蟬的臉頰,青蟬火燒眉毛地從床上跳下來,跳得匆忙,立地不穩,反手抓住床沿,才勉強沒有崴到腳。

黑暗裏響起姬蓮生低低的笑,青蟬的心情簡直差到了頂點。

今晚守夜的妖兵比之昨日多了數倍,青蟬跟在姬蓮生後面,路遇幾列夜巡的妖兵,他們見到姬蓮生,全部肅然而立,敬畏地對她行禮。

姬蓮生一一點頭:“辛苦了,平定死亡沙漠你們功不可沒。”

整齊劃一的回複:“不辛苦!”

姬蓮生滿意地拍了拍領隊那人的肩,在他臉上一看再看:“我對你有印象,昨日一戰你們鹿家擋在最前,折損最為嚴重,你今日依舊能夠鬥志昂揚,我很欣慰。”

得她誇贊的将領臉上劃過一絲尴尬,姬蓮生猶不自知,這時從另一列隊裏走出個雙目通紅的年輕小将:“大人,我鹿家一門甘願為白鶴城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姬蓮生:“……”

死人是件嚴肅的事情,可看着這樣的姬蓮生,青蟬拼命咬緊嘴唇才沒讓自己發出嘲笑。

姬蓮生神色自若道:“火光有些暗,原來是我看錯了。”

在場的沒有不知道姬蓮生有認臉障礙的,可誰也沒膽子點破,聽着她這個蹩腳的借口,還要做出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

青蟬憋笑憋的有點辛苦……

等那列妖兵走過去了,姬蓮生轉向青蟬:“能讓你這麽開心,是我的榮幸。……沒關系的,你可以笑出聲來。

青蟬:“……”

姬蓮生帶着青蟬離開了營地,大漠無垠,冷風呼呼吹着,青蟬朝手心呵了呵熱氣,貼到臉上取暖:“你要帶我去哪裏?”

姬蓮生開始沒告訴她,後來又不知出于什麽用意:“帶你去姜無憂那裏。”

青蟬搞不清姬蓮生這話是真是假,她這邊陷入沉默,那邊姬蓮生啧道:“果然一提到她你就沒有疑問了?”

就知道又是這樣!青蟬睜大眼睛木然地看着她:“你覺得這麽戲弄我很有意思嗎?”

姬蓮生訝異:“誰說我是戲弄你?”

青蟬:“那我們現在究竟要去哪裏?”

“好吧”,姬蓮生聳肩,“帶你去見識見識你們先祖的埋骨之地。”

青蟬心跳驟然加快,她想到了什麽,但不能确定,于是試探姬蓮生:“埋骨之地有什麽?”

姬蓮生:“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她說的理所當然,“除了流光之刺還能有什麽?”

“你、你……你帶我去那裏要幹嘛?”青蟬不肯走了,不僅不走,還連連倒退。

姬蓮生:“你怕什麽?剛才你嘲笑我眼神不好使的時候可一點都不怕啊。”

青蟬捏了把冷汗:“……我幾時嘲笑你了!”

姬蓮生從鼻子裏細細的“嗯”了聲,尾音上揚:“敢做不敢認這品性可不怎麽好啊。”

青蟬撒腿就跑。

然而又能往哪裏跑?不管跑得如何賣力,姬蓮生始終保持一點距離跟着她,青蟬被她逼得崩潰,知道自己再快也快不過姬蓮生,再怎麽跑也只會是徒勞,幹脆也不跑了,咬着後槽牙跟姬蓮生攤牌:“你要拿我去祭劍?”她本想說姜無憂應諾了不會這麽做,但想來這麽說的話,又要得到姬蓮生的嘲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姬蓮生反問:“我有這麽說過?”

青蟬頭裏一陣發暈:“……可你不是要帶我去看流光之刺?”

姬蓮生:“是這樣沒錯。”

青蟬:“那、那……”

“那就走吧。”姬蓮生利索地截斷了這次的交談。

青蟬腿如負載千鈞重物,擔驚受怕了一整路,等到了目的地,一小列妖兵印入眼簾,然後是站在妖兵之前的姜無憂。

火把林立,姜無憂眉目清隽,就像一顆白色挺拔的樹,只是站在那裏,就給人無限心安。

青蟬不知不覺就松了口氣,同時斜眼姬蓮生,她還真把自己帶到姜無憂這裏來了?等等……還有一個!有個人仰面倒在妖兵腳下,看不出是死是活,走近了細細一看……毓含珍!?

“你們……”青蟬心頭倏地敞亮,不寒而栗:“你們要用毓含珍祭劍?”

姬蓮生揚唇,評價:“還不算笨得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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