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下】

一時安靜,青蟬局促地放開衣角,它皺皺巴巴的已經被揉地不像樣了,青蟬又去抹平它。

“你去湖底做什麽?”

之前沒有人這麽問過青蟬,不論是宸娘還是姬蓮生,她們都更關注她引發的後果,而都忽略了她下水的真正目的。

青蟬輕如蚊吶:“我想找到素圖掉落的那個耳墜……可是我找了好久,怎麽都找不到……對不起,沒能把它找回來。”

姜無憂看着青蟬,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為什麽要去找?”

才剛剛抹平的衣角,又被青蟬攥進手裏,絞啊絞:“素圖已經不在了,我、我想給你一些可以懷念她的東西……”

青蟬以為姜無憂聽到這個理由,多少會有些感動,誰知姜無憂非但不領情,反而還冷冰冰地诘問她:“素圖之事,與你何關?”

青蟬怔住:“我……”

姜無憂:“我不需要你做這些。”

當面的否定讓青蟬無比難堪,她舍不得姜無憂傷心,所以想盡自己所能地為她做一些事,可就是這樣也還是讓她讨厭了嗎?

青蟬低下頭,盯着腳下的土地,心裏是難受的,可表現到臉上,卻是幾不可見的一縷苦笑。

這樣努力地為她考慮,甚至屢次忽略自己的安危,到頭來得到的卻只是冷言冷語,青蟬以為自己已經習以為常了,卻還是會感到難過的啊……

姜無憂的目光越過青蟬,看向她身後帳篷的邊角,揚聲道:“我不知道姬大人何時有了聽人壁角的雅好。”

姬蓮生?聽壁角?青蟬匪夷所思地看過去,卻見姬蓮生從從容容地走出來,完全沒有偷聽被抓包的自覺,一張臉上滿布流光溢彩的笑容,閃得人不得不對她怒目而視。

“我聽說姜大人身負重傷,如今看來簡直是一派胡言!”她笑眯眯地走近兩人,“你們在談什麽,談得如此盡興?”

姜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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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蟬:“……”

青蟬不知姬蓮生的臉皮竟已厚到這種程度,又想着自己的一腔熱血在姜無憂這裏碰了壁,落在姬蓮生眼裏,她指不定要怎麽嘲諷自己,頓時渾身不自在。

姬蓮生彎下腰,盯着姜無憂腰間的傷處看了看,啧聲道:“不死藥果真神奇,不僅不會死,連傷口恢複起來都如此迅速。姜大人,也只有你肯對自己下那麽重的手了——以鳳凰的心頭血熬藥,為了這一枚不老藥,你差點連命都送了吧?”

姜無憂:“沒記錯的話,我的命是送在姬大人你手裏的。”

姬蓮生哂然一笑:“若我提前知曉你放着素圖不去救,私下裏服用了不死藥的話,自然就不會做那等多餘之事了。”

姜無憂目光冷冷的:“拜你所賜,素圖已經沒有再活過來的可能了。”

青蟬從她們你來我往的對話中,隐隐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素圖死了,死亡沙漠的事情也已經徹底解決,她們之間好像回歸了最初的敵對狀态,随時有可能打得頭破血流。

姬蓮生抱起胸,意味不明地盯着姜無憂,好半晌,她啓唇道:“既然多年之前你就已經放棄了那個讓素圖活過來的機會,事到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說着她譏笑着瞥了眼青蟬:“也只有這個傻子才會不明情況地去湖底給你找那勞什子的耳墜,而且要不是我啊,她早被碾死在那裏了。”

姜無憂蹙起眉,青蟬也黑了臉,姬蓮生見青蟬一副不悅的模樣,頓時樂了:“怎麽?我說你是傻子你還不服氣嗎?對素圖要說愧疚,素圖為她而死,姜大人愧疚肯定是有的;可要說有幾分真心嘛,單從私吞了不死藥來講,我還真是懷疑……她都不在乎的東西,你在這裏跟自己較什麽勁?懷念?嗤,你那麽讨好她,可哪怕你為素圖的耳墜弄丢了性命,姜大人也不會動容,更不會為你灑一滴淚啊。你說你傻不傻?”

青蟬被她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為自己辯解,又實在辯無可辯。不說姜無憂對素圖究竟如何,姜無憂對她的态度卻是清清楚楚的,她根本不稀罕她那麽做。

姬蓮生看着狼狽的青蟬,非但不同情,反而還落井下石地做了最後總結:“你啊,真是又卑微,又可憐。”

沒有捅破前青蟬還能繼續自欺欺人,可姬蓮生就這麽直白地說出來,青蟬恨不得就地遁走,再也沒有顏面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了。

傻啊,她怎麽會不傻?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傻透了,傻的又卑微,又可憐。

眼睛裏面熱辣辣的,青蟬唯恐自己又要哭出來。

就在這時,姜無憂伸手搭在青蟬肩上,将她往後拉了一步,她迎向姬蓮生:“她傻不傻的,不勞姬大人操心,至于我與素圖的事,也請免開尊口。”

姬蓮生收斂了笑意,姜無憂懶得再看她,轉向青蟬:“天色晚了,你先去休息。”

不消她說,青蟬也待不下去了。深吸了口氣,她沒再看她們中的任何一人,落荒而逃。

青蟬一走,姜無憂與姬蓮生兩個沉默相對。姬蓮生突然覺得自己說那一大通委實有些無聊過頭,于己何關呢?姜無憂臉上那種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令她倒足胃口,以至于虛僞的姬大人這回連客套都沒有,毫無風度地掉頭就走。

姜無憂面對着死亡沙漠的方向,在水邊一直站到夜深,折回之前,再次伸手落到自己的唇瓣上——那個青蟬之前碰到的地方。

夜色沉沉,青蟬依舊與宸娘歇在一處。她根本無法睡着,姜無憂問她發生了什麽,她回答的話語不過寥寥幾句,可其中包含了多少兇險?又包含了她對她多少的心意?……但是姜無憂不在乎,她不在乎啊。

青蟬牢牢捂住嘴,害怕一個控制不住,就要哭出來,宸娘還在,她不想吵到她,更不想被她發覺自己的異樣。可宸娘的聲音卻在這靜谧的黑夜中突兀地響起:“我就不去白鶴城見端木和細砂了,你代我向她們告別。”

她要帶着毓含珍回海上,就要到分別的時候了。

“宸娘……”青蟬翻身面向她,她心裏本來就澀得難受,聽宸娘這麽一說,眼眶馬上就紅了。

宸娘一眨不眨地看着帳篷頂端:“我這一輩子活得十分失敗,含珍啊……她對我只有利用和欺騙,我卻活在她用甜言蜜語編織的謊言裏,那麽多年……現在想想,實在太可笑了。”

說着,目光轉向青蟬:“從一開始就不對等的感情,得不到回應、只有一方努力和付出的感情,就像從根裏腐爛的樹,是不可能會結出香甜的果實的。”

青蟬避開了宸娘的目光,宸娘述說的是自己的經歷,可青蟬卻覺得她意有所指。……感情真的是能夠控制的嗎?及時止損說起來容易,可宸娘自己不是也沒能做到嗎?

青蟬想的,宸娘自然也想到了,只聽她說完這些,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唉……”

青蟬在海上待了十六年,早已經習慣了那種單調、枯燥的生活。外面的花花世界看上去誘|惑力十足,可她開心嗎?

她想着自己在姜無憂那裏受到的挫折,想着姬蓮生那些不留情面的譏諷……她沒有福氣遇到一個好的開端,以目前來看,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好的結局了。與其遭受情感的折磨,還不如早日離去來的好吧?

青蟬把自己的想法跟宸娘說了,宸娘卻道:“你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回海上?我怕你以後會後悔。”

青蟬:“不會的,本來就已與端木說好了的。”

宸娘靜靜地看着她,伸長手臂,在她的頭頂拍了拍:“好。”

稍後,姬蓮生帶着大軍浩浩蕩蕩地返回白鶴城,宸娘也終于到了與青蟬分別的時刻。青蟬目送她獨自走上另外一條道路,宸娘回頭沖青蟬揮了揮手,微微笑了笑,之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身影被天光拉長,一直到消失不見,青蟬才肯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哭了,就看不清了。

宸娘走後,青蟬郁郁寡歡地過了兩天。姬蓮生麾下的大部隊已經臨近白鶴城,青蟬跟在最後,進了白鶴城,便意味着能夠見到端木與細砂,可青蟬卻還是提不起精神。

那之後她有意回避了姜無憂,宸娘走後的清冷更讓她堅定了離去的信念。反正是去是留,也并沒有人會關心。

——但凡姜無憂給過她一絲念想,她也不必如此灰心喪氣。

是夜,青蟬捧着膝蓋坐在篝火邊,手裏是難以下咽的幹糧,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幹吞着,盯着火苗發呆。

姜無憂在她身後站了有一會了,青蟬卻遲遲沒有發現。姜無憂望着她清瘦的背影,等了等,見她仍舊沒有反應,便回身走了。然而她走開不遠,又停住步伐,再次看向青蟬。

青蟬縮成小小的一團,孤零零的,緊挨着篝火取暖。

姜無憂想了想,叫住一個路過的,對他囑咐了幾句。

鹿家小子被姜無憂喊住,先是受寵若驚,等聽完她的囑咐,又不解了:“青蟬姑娘就在那邊,喏——那邊”,他晃起腦袋,指着青蟬的方向,“就在篝火邊上,姜大人您看見了沒有?真的不要自己過去說嗎?”

姜無憂:“……”

“……”鹿小将在心裏默默抽了自己幾個大耳刮子:“屬下即刻就去!”

鹿小将跑向青蟬,對她說了幾句,青蟬疑惑地扭頭去尋,果然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姜無憂。兩人隔空對視了片刻,青蟬從地上站起來,沖她走去。

鹿小将見青蟬走去了姜無憂身邊,他左右張望一圈,見這附近沒人留意到自己,立刻一溜小跑,穿越了大半個營地,謹慎無比地摸進了姬蓮生的帳篷裏。

姜大人方才神秘地說要帶青蟬姑娘去一個地方,以他天生的領悟力,深覺這一切肯定不會如表面那樣簡單。他不知道還好,既然讓他知道了,那少不得一定得向姬大人彙報才行的!

姬蓮生聽完彙報,嘆了口氣,目光炯炯地問他:“……你父兄的屍首都運回白鶴城沒有?”

鹿小将一愣,不知姬大人這話有什麽深刻寓意,老實答道:“……運了。”

“很好”,姬蓮生從案幾後站起,“回了白鶴城,論功行賞完,你不用再回營裏當差,直接給鹿家看守祖墳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dept君、小小山君的賞,昂

滿滿的談·情·說·愛部分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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