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十年前,陳見夏只有十八歲。
那個時候,她剛上大一。
垠城大學雖然不如清華、北大名氣響亮,但也算是一衆“985”、“211”高校當中,名列前茅的高等學府。
陳見夏一直想考垠城大學,她想去垠城看銀杏樹,想站在銀杏樹下拍一張照片,燒給已經過世的爸爸媽媽。
她知道自己一定能考上這所學校,但從不奢望自己真的能去。
陳見夏是個孤兒,父母很早就因為礦難去世,她從小由小姑一家帶大。
小姑的家庭條件也不好,家裏還有個弟弟,只比她小五歲,一家人住在離垠城上千公裏以外的A市下面的小縣城。
小姑家把她養到高中畢業,就再也供不起她上大學了。
陳見夏一度以為自己要辍學,她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小姑父還有個企業家戰友,兩人同年入伍,聽說小姑父還救過他的命,而就是這位老戰友的出現,改變了陳見夏的一生。
那一年,高考剛結束,還沒有公布成績,陳見夏就已經做好了外出打工的準備。
她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深知小姑家的難處,看着學習成績優異的弟弟,實在不忍心因為自己而犧牲了弟弟未來的前途。于是,就在全家人都在為學費犯愁而又無法向她開口的時候,陳見夏主動提出不考慮填報志願,等暑假一過就去打工,給弟弟準備以後讀書的學費,也算是報答小姑一家對自己的養育之恩。
小姑和小姑父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同意了,他們說不需要陳見夏回報什麽,只要她自己能夠過好就行了。
沒過多久,家裏就有客人來訪,一個自稱是小姑父戰友的中年男人來到她家。
他叫周宏毅,在垠城開了好幾家公司,生意涉及到的領域很廣,很有錢。
那天晚上,小姑父和周宏毅徹夜長談,倆人一起回憶了過去的峥嵘歲月,一時間感慨萬千,幾度熱淚盈眶。
周宏毅說要不是當年小姑父情深義重,幫他擋了子彈,自己可能早就死了,而小姑父也因為救他,沒了一條腿,如今只能通過拐杖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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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毅說要報答小姑父,可小姑父說自己什麽都不需要,戰友情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他救,只是出于本心,而非企盼他的回報。周宏毅還想勸,可小姑父不但不領情,反而勃然大怒,說周宏毅如今變了樣,竟然沒把他們之間的戰友情當一回事,滿腦子只知道錢,吓得周宏毅連忙解釋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随後便再也沒提報恩的事情了。
當時,這句話恰好被小姑聽到了,周宏毅走後,她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鼓足勇氣,打了一通電話給周宏毅,她問周宏毅能不能暫時借一筆錢給她,她說不想讓陳見夏這麽小就辍學,她說一定會把這筆錢連本帶利還給他。
周宏毅接到電話以後也很猶豫,他不是不願意借,他巴不得小姑父一家能夠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彌補,可他一想起小姑父說過的話,就退縮了。
“嫂子。”周宏毅嘆了口氣,“不是我不願意幫忙,這點錢對于我周宏毅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只是你也知道,大哥那邊……我實在是不敢擅作主張啊。”周宏毅的意思很明顯,只要小姑願意勸說小姑父開口,他就沒有任何問題。
這件事到最後,自然是小姑跟小姑父大吵一架。
小姑父怪小姑不該開口問周宏毅拿錢,小姑說她只是借,只是不想毀了孩子的前程,她這麽年輕,就該去大學,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可小姑父卻覺得自己已經理直氣壯地拒絕了周宏毅的幫助,現在自己的媳婦又向他開口,難保人家不會說自己表裏不一,是個虛僞的人。
陳見夏不忍心小姑一家因為自己的事情吵架,連夜收拾東西,打算提前離開縣城,出去打工。
陳見夏走後,小姑父懊悔不已,小姑更是放下狠話,要是小姑父不把陳見夏找回來,自己就再也不會原諒他。
所幸,陳見夏剛走到縣城車站沒多久就被車站的檢票員認出,檢票員是小姑的好友,她立即給小姑打了電話,最終,陳見夏在車站被小姑拽了回去。
小姑惱見夏離家出走,害得大家擔心,又氣自己無能為力,不能讓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她一邊拿雞毛撣子打見夏一邊哭。
小姑父見到事情變成這樣,自己心裏也不好受,糾結了一夜之後給周宏毅打了電話,借了學費。
高考成績出來以後,陳見夏如願填報了垠城大學,也沒有任何懸念地被錄取。
開學前,陳見夏接到周宏毅打來的電話,說是讓她到了垠城以後先去他家暫住幾天,等到正式開學以後,再回學校寝室住。
小姑父叮囑陳見夏要懂禮貌,小姑叮囑她把家鄉特産帶給周宏毅,陳見夏都一一記下了。
陳見夏從縣城到A市火車站要坐4個小時的長途車,然後再從A市坐火車到垠城。
開往垠城的火車要一天一夜,頭天夜裏發車,第二天傍晚才到。
垠城火車站比老家A市的火車站氣派多了,光是到達大廳就足足大了一倍。車站人來人往,行人都匆匆忙忙,陳見夏托着很大一個行李箱,艱難地在站臺四處尋找那個來接自己的人。
周宏毅說會讓他的兒子周岩來接她,可他沒有告訴陳見夏周岩長什麽樣,只說他會聯系自己,讓她就在站臺出口的地方不要随便亂動。
陳見夏就這樣在出站口等了足足兩個小時,都不見周岩的行蹤,最後,她只得挨個去問,但凡年齡紀相仿的男生,她都問遍了,問多了,別人就以為她是一個走失的孩子,問要不要幫她報警,陳見夏哭笑不得,也不敢再胡亂打聽。
但是她答應過小姑,一定要等到周岩,并且把特産帶到他家,無奈之下,陳見夏只能繼續等下去。
又過了半個小時,陳見夏聽到身後有人問:“你是陳見夏?”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音色清脆響亮,像是泉水撞擊岩石的聲音,非常好聽。
見陳見夏愣在原地半晌也不回應,那人又問了一次:“你是陳見夏嗎?”
陳見夏這才反應過來,用力點點頭。
“我是周岩。”那男生約莫也是十八、九歲,可個頭已經比陳見夏高了半截身,陳見夏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個小矮人。
周岩一把拎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又打算去取她後背的背包,可陳見夏死活不讓他碰。
周岩笑道:“怎麽,這包裏有寶貝?”
陳見夏緊緊拽着背包,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那我幫你背啊,這麽重,當心把你的小腰板壓彎。”
陳見夏說:“小姑說,背包裏的東西是帶給周叔叔的,要我親手交給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動。”
周岩點點頭:“這樣啊,如果你是給我爸的,那給我拿着不是正好,反正我爸的東西就是我的,你說對不對?”
陳見夏想了想,覺得周岩說的有道理,這才松了手。
周岩接過背包,右手拉着行李箱,左牽着陳見夏,一邊走一邊說:“小矮子,不好意思啊,路上車子追尾,處理完了再來就耽誤了。”
陳見夏搖搖頭,沒有吭聲,三步并作兩步,緊緊地跟着這個長相英俊的少年,他的腿實在太長了,她只能小跑才能跟得上。
“你的名字怎麽寫?”周岩問,“‘陳’應該是耳東陳吧,那‘見’和‘夏’又是怎麽寫?”
陳見夏又不說話了,周岩挑眉:“莫非你是啞巴?”
“遇見的見,夏天的夏。”陳見夏小聲開口。
“看來不是啞巴嘛。”周岩笑了笑,“你是垠城大學哪個系的,什麽專業?”
“理科,物理系。”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學物理的?”周岩非常驚訝,“看不出來啊,還是個學霸。”
應該是誇獎自己吧,陳見夏雖然沒搭腔,但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我是大二金融系的,跟你們系就隔着一個四號食堂,以後可以找我一起吃飯。”擔心陳見夏聽不明白,周岩又補充解釋了一下,“我們學校一共有四個食堂,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分布在學校的四個方向。”
陳見夏點點頭,沒有說話,周岩也不等她接話,直接帶她往站臺對面停車場走去。
他們在一輛黑色轎車面前停下,周岩把行李放在後備箱,打開副駕駛讓陳見夏上去,陳見夏擡了擡腳,低着頭不動了。
周岩哈哈大笑:“小矮子,你的腿怎麽這麽短吶?”随後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了座椅上,還非常仔細地幫她系好安全帶。
陳見夏的耳根一陣一陣地發燙。
周岩關上車門,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座,大長腿一跨就上去了。
陳見夏坐好之後,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巨大怪物,吃驚地問周岩:“這個車真的好大啊……”
周岩說:“這不算大,只是比普通轎車大一些而已。”
陳見夏問:“你會開車?”
“四年前拿到的駕照。”周岩插上鑰匙,車子發動起來,“這車可不是我的,是我爸的,要不是來接你,我可沒機會開豪車。”
“我雖然有個闊爸爸,卻窮的要命,除了學雜費沒有任何零花錢,你說慘不慘?”周岩說完,看了一眼陳見夏,瞧見她那副吃驚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大媽’生的,但我們家是後媽管錢。”
“大媽?”
“就是我親媽,我爸的結發妻子,不過她已經死了很久了,嘶……比較複雜,還是不要跟你說比較好。”
陳見夏聽話地點點頭,也不再繼續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