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據理力争
蘇湄知道自己的做法其實并不明智，至少不符合明哲保身的最基本原則。但是她就是無法忍受，無法忍受任何人以不合理的要求去奴役任何比他位置低的人。
在她的個人的認識之中，即便是公司董事長那又怎樣，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公民，和搬磚打工仔從本質上講沒有任何的區別。
但是這并不是說她就是從根本上抵觸趙仁德提出的改變，事實上她并不抵觸，她所抵觸的是趙仁德提出來的不合理要求。
在被蘇湄公然質疑之後，偌大的會議室裏的空氣出現片刻的凝滞，所有人都用見鬼一般的眼神朝蘇湄看過去，李凱發瘋般的拽着自己的頭發，似乎不将自己拽成禿頂便誓不罷休。
然而很快會議室內就回蕩起趙仁德的一聲冷笑，緊接着是他冰冷的仿佛吐着猩紅色信子的毒舌般的聲音：“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部門的？”
在聲音傳到耳中的同時蘇湄忽然意識到，或許今天坐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錯誤的認識了趙仁德。
整個公司就像是一座金字塔，随着塔身的逐層增高，站在高位的人必然會越來越少。如果一個人能從最基層坐起，通過個人的努力将自己的同僚及競争對手一一打倒，最終登上勝利峰頂。
這樣的一個人難道真的會是真正的心慈手軟，以員工利益為根本出發點的人嗎？
她真的應該相信這樣的一個人嗎？
從決定發出不同聲音的那一刻起蘇湄的內向就不存在任何的膽怯，與其說将所有人承擔日後的無法承擔，她倒是寧願現在就把可能的不足提前說清。
或許……
即便內心充斥着重重疑慮，蘇湄到底還是在自己的內心給期盼騰留下一點的空間。
在蘇湄報上自己的姓名、工作部門之後，趙仁德滿臉嚴肅的點點頭：“你剛才似乎很不同意，有什麽意見具體說出來聽聽。”
蘇湄恍了下神兒，她并不記得自己之前有說過“很不同意”四個字，不過為了避免對方産生不必要的誤解，她還是決定把事情說清楚。
于是蘇湄不卑不亢微微收斂下颌，以就事論事的态度開口說：“趙總，我并不是質疑你所提出的工作流程的可行性。我只是覺得，如果要求員工明天就開始以新的工作流程工作，是不可行的。”
趙仁德的雙眼危險的眯起，以一種估算對手的目光上下打量蘇湄，而後才不慌不忙開口說：“我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可行，既然我是分公司總經理，難道臉要求自己的員工按照自己的要求工作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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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蘇湄大聲反駁他說，同時舉起才發到自己手中的工作流程指導書，“剛才我粗略翻看了下你下發的工作流程指導書，全部指導書一共353頁，其中至少百分之五十英文內容。像這樣數量級的指導書無論任何人都無法在完成每天必要工作量之餘，僅僅在一天時間內就全部讀完。時間太緊張根本無法做到。更不要說明天開始就要按照上面的流程開始工作。所以，我希望趙總能給予員工更加充沛的學習時間。”
蘇湄一番話說完，已經可以聽到座位下面有人竊竊私語，對她的提議表示支持。
“就是就是，這麽厚的一本東西別說是一天了，就是一個月我也看不完啊。”
“還有英文啊？天啊，我根本看不懂英文怎麽辦？”
“其實蘇湄說的挺對的了，為什麽不多給點時間？”
“一定要改流程嗎？我覺得之前的流程挺好的啊，為什麽要改啊？”
“都改什麽內容……”
趙仁德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在蘇湄臉上，嘴角噙着一抹陰涔涔的笑容：“你只不過是自己辦不到而已，你又不是別人，怎麽知道別人辦不到呢？”
蘇湄一驚，沒想到他居然會當衆說出這麽無恥的言辭，當即心頭就蹿起一叢小小的火焰：“就算如此高難度的要求趙總你可以辦到，也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作為一個公司的領導，向自己的下屬下達任務的時候難道都不會考慮可行性嗎？”
尖銳的話語就像是一柄鋒利的斷劍，徑直朝趙仁德猛刺過去。
趙仁德的臉上瞬間騰起一團黑色，然而就在蘇湄以為他即将發怒時候，他卻唇角勾勾，忽然冷笑出聲：“有趣有趣！我上任之前就曾經聽人講過，華北分公司銷售部有位知名小辣椒，想必就應該是你吧？還真的是名不虛傳。”
他冷冷的拍了兩下巴掌，面色忽然向下一沉，冷酷的就像是要吃人的鬼怪：“不過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是随便誰送你一個‘小辣椒’的稱號，你就真的把自己當做不可一世了！作為員工首要的任務就是服從，我并不是在征求你們的意見，明白了嗎？既然我是這裏的總經理，那麽每一個人就必須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即便達不到也必須去做！”
“我只是在講述一個客觀事實，如果你非要這麽說那就是強人所難！”
蘇湄只覺得心頭的火焰控制不住嗖嗖嗖的往上冒，一句話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
“我強人所難？”
話說出口之後蘇湄就當即後悔，立刻解釋說：“趙總，我并不是不支持改變工作流程，只是覺得需要循序漸進一步步來，給大家更充沛的學習時間。強行突擊只可能帶來不必要的混亂，再者說現在公司業務量正處于上升階段，每個人所背負的任務量都比較重。如果可以的話，哪怕将準備時間拖延一個月、或者半個月都好。”
趙仁德冷笑一聲，不屑回應她說：“我并不認為将準備時間拖延一個月甚至半個月會更加有效。你怎麽知道某些人不會提前一天臨時突擊？如果是這樣的話，延遲之後和不延遲又有什麽區別？另外……”
他目光陰冷朝四下看去，忽然提高音量：“我想在座的諸位應該有人可以達到我所提出的要求，明天就按照新的工作流程開始工作。”
很快，蘇湄從零星幾個人的眼睛中看到一抹的動搖。
就在她以為……一道弱弱的男人的聲音尖銳的響起，“趙總提出的要求我們一定可以做到，一定！”
是蟲尾巴——李凱。
得到滿意的答複，趙仁德的唇邊勾起一抹得意笑容：“很好，既然大家都可以做到，那麽現在的事情就是——散會！”
說完他驕傲起身，帶着自己手下一群黑衣人浩浩蕩蕩轉身離開。
等到趙仁德一行人離開之後，其餘人也都默不作聲站起身離開。只有蘇湄依舊僵硬的站在原地，覺得心冷冷的仿佛整個凍住了一般。
宋依依不放心，悄悄拽了拽蘇湄的衣袖。
蘇湄這才反應過來，虛弱的朝她一笑搖了搖頭。
才回到座位沒多久，銷售部資深老大姐姜淑珍就悄無聲息的湊到蘇湄身邊，壓低聲音小聲說：“小蘇呀，你別怪大姐多嘴，今天會議上你确實是沖動了。”
對于她的好意蘇湄完全理解，她本以為自己就事論事可以為大家争取到更多準備時間，卻怎麽也沒想到……
“姜姐，我……”
姜淑珍安慰般的拍拍她的肩膀，開口說：“大姐知道你愁，其實大家都愁啊。比如說大姐我，我可是連二十二個英文字母都搞不清楚的人，想要明白開始按新流程工作根本辦不到啊。”
聽到兩個人的談話，其他銷售部的員工也紛紛聚攏上來。
“是啊是啊，每天都有那麽多的訂單需要處理，根本沒有時間看啊。”
“就是讓我一天看二十四小時，也無法在一天之內讀透。”
宋依依這個時候也湊近過來，愁眉苦臉的一臉不悅，“湄湄，剛才我粗略翻了翻心的工作流程，發現裏面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你看這裏，要求我們要同時關注客戶停留時間較差的産品網頁。這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吧？我們是銷售部，不是IT部門！你看你看，還有這裏……”
順着宋依依手指指點，蘇湄很快注意到她所說的幾點問題。
其他員工聽到宋依依說的，當即也發出抱怨聲音。
但是在和趙仁德以理據争的時候，蘇湄已經清晰的認識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絕對權勢面前，事實的真相以及合理性都是不堪一擊的。
因為對方可以利用自己的絕對權勢左右觀點、輿論，甚至……
這就是傳說中的職場潛~規~則之一。
她擡頭看向衆人，心裏清楚的知道有一點趙仁德其實說的一點沒錯，那就是公司并不是只依靠所謂的董事存活，真正依靠的還是兢兢業業、一步一個腳印工作的員工。
既然是這樣，那麽……
看着眼前一張張鮮活的面孔，一個大膽的念頭漸漸從蘇湄的心底冉冉升起。
“我們不得不承認的是，我們現在什麽也做不了，除非按照趙總的要求去做。但是這并不是靠我去說幾句話就可以的。剛才會議上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所以我現在的意見就是大家努力去做，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我們盡我們最大的努力，這樣如果情況并沒有向好的方向發展，我再去說服他。你們覺得這樣可以嗎？”
“蘇湄啊，真的是辛苦你了！”
“蘇湄，那我們就按照你說的去做了。”
“蘇湄，可是我們還是沒有時間學習啊……”
蘇湄皺了皺眉頭，“實在不成的話也只有加班了。”
“可是因為讀這種東西加班，應該沒有加班費吧？”
蘇湄的眉頭越擰越緊，到最後心下一橫當即拿定主意，更加壓低聲音對周圍人說：“別的部門到底怎麽辦我無權過問，但是咱們部門的話，到時候大家将寫好的加班報告寫好給我，我會為大家想辦法申請加班費。但是有一點注意，這件事情絕對不可以讓經理知道，也絕對不能告訴其他部門的人。能做到嗎？”
“沒問題沒問題，我一定不說。”
“小蘇你放心，我們都不會說的。”
“主管，大好人啊！”
……
周圍的人漸漸散去，宋依依不放心悄悄貼近蘇湄身邊不安說：“湄湄你這樣承擔的風險可太……”
看向一臉擔憂的宋依依，蘇湄沉着的點了點頭。
正所謂職場如戰場，沒有刀光劍影卻一樣有硝煙紛飛。如果說趙仁德的“志”曾經帶領他走向巅峰，那麽……
幾乎在一瞬間蘇湄忽然意識到，面對所謂的職場鬥争，或許應該賦予一種全新的概念和理解。
去接受的同時更要去直面，如果連員工自己都不敢真是的表達需求和不滿，那麽所能等待的只有是被更進一步的壓榨。
不願意接受就要去改變。
蘇湄清晰的意識到，她并不甘願就這麽認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