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虛弱的人躺在長榻上,臉色慘白如紙,唇上發紫,裏外的衣服都換了一邊,頭發上還是有些水珠,順着額頭滴到榻上滲進了繡花毯上。

她的兩道長而細的眉如新月一般彎着,大而楚楚可憐的眼睛卻被細嫩的眼皮遮蓋,并不是沒有醒,只是不願意睜開。

金彥然皺着眉望着,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來回摩挲。她的手指涼如冰,任他再怎麽火熱的手心都沒有暖熱,僵硬的一動不動。

他嘆了一口氣,偏過頭去不忍再看她,一陣陣愧疚沖上心頭,直揪着心都要滴血了。

“你這又是為什麽呢,你知道我是不會抛棄你的,何必這般想不開。”

兩行淚水從眼角邊上落下,心月睜開了眼,一雙帶水的眸子望着表情苦楚的金彥然,“殿下……”哽咽一語後再說不出話來,淚如洪水一般洩了出來。

金彥然回過頭來,把她扶起攬進懷裏,“你放心,我自會給你一個交待的,可再不能做傻事。”

“殿下,心月并不是有意掉到水中的,因近日在府裏受盡眼色,心裏煩悶,才到湖邊散心。誰知腦子裏的事情太多,走路太不小心了……”

聽她這麽一說,金彥然面露內疚之色,原來她并不是不懂事,以死相逼,只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剛才還在心裏怪她,真是不該。他望着她的臉,撫去那懸在睫毛上的淚珠,無比的心疼。

“對不起殿下,讓你擔心了,心月以後自會小心。一定不……”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唇,不讓她再說話,望着那因為帶着內疚而楚楚動人的雙眼,情不自禁的吻了過去。

天剛一放亮,還不及等到太陽投下第一縷光來,一個穿着華麗宮裝的年輕女人就風一般的沖進了皇後所在的安寧宮。

皇後正在梳妝,被侄女的魯莽見怪不怪,輕瞥了一眼,繼續望着古銅鏡面中的自己,左看看臉,右看看鬓發。

“姑姑”,安貴顏撲通一聲跪下,雙眼含淚,“您就讓她這樣進門,侄女還沒同意呢。就算是個沒有品級的妾室,也不能這麽啊。”

皇後在鏡子裏瞪了安貴顏一眼,不冷不熱道:“這要怪誰,只怪你肚子不争氣,成親這麽久了一點動驚也沒有。太子才認識那女人幾天,懷孕快有三個月了,你難道想讓哀家自斷後代?這可是哀家第一個孫子,不管你再恨,不準胡來,否則別怪哀家不舊親情!”

安貴顏臉上瞬時血色全無,癱坐在地上,“懷孕了?”

“你不知道?”

Advertisement

安貴顏冷笑道:“我怎麽知道,你們都合起夥來瞞着我!”

“大膽!”皇後恨鐵不成鋼的對侄女宛過幾眼,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下去吧,本宮累了。”

安貴顏一動不動的癱着,呆若木雞,兩個麽魔摻着她起來,送出宮去。

太子府新添了一位毫無品級的侍妾,雖沒有動用迎親之禮,賜封之旨,卻給了一院側妃應該住的地方,池塘花園,樓宇亭臺,應有盡有。也正因為只是納妾,所以不必向皇上請旨,只對皇後說了一下。

太子妃知道之時,人已住了進來,身邊環着一群婢女。

新人倒還懂禮,見了太子妃姐姐的叫着,周到的行禮。

新婦着新妝,頭頂金鳳釵,長眼細眉,格外妩媚。

太子妃找皇後評理不通,受了大挫,這時遇見,只狠狠的盯着那尚且平坦的肚子,恨不得用眼睛在上面盯出無數個洞來。

新婦下意識的将提着手絹的手指遮到了腹上,對太子妃又行了一禮,見她不說話只瞪着自己瞧,心裏不禁發毛,在丫鬟的摻扶下,迅速的離開了。

“皇嫂,皇嫂……皇嫂!”

安貴顏的腦子還沒有回轉過來,又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吓了一跳,回頭一看,見靖年公主站在身後,不知從哪冒出來的。

公主是本朝唯一的公主,雖不是絕代芳華,卻也秀麗可愛,一雙水眸子會說話一般。她是皇後親生女兒,平日與安貴顏走的最近。

“公主。”安貴顏收回心神,努力使自己冷靜,保持出端莊的一面,不想讓靖年公主看自己的笑話,身體往右邊一側故意擋住了心月離去的方向。她現在最忌諱別人提說南心月。

索性靖年真沒有提起心月,不是她善解人意,而是讓她遇到了自己更為關心的事情。也正因為這件事,才耐不住性子,匆匆來找安貴顏訴說。

“宣國太子來了,你知道嗎?”一到安貴顏住處,靖年的話就像珠子一般着急的從匣子裏傾倒出來,“他原來比三哥小兩歲,比六哥大一歲,高高瘦瘦的個子,很有禮貌,總是面帶笑容,溫文而雅,還看過許多民間雜耍,知道很多故事傳說……”

安貴顏忍不住道:“他一定還幾度翩翩,氣質不凡,貌若潘安!”

靖年羞紅了臉,嗔了安貴顏一眼低着頭。

安貴顏笑道,“只可惜你那年害了天花,白白讓別人撿了便宜。”她自己心裏不痛快,也想找別人的不痛快,刺中了靖年要害,更傷人宛肉的說,“你當初還高興的不行,死也不肯聯姻,如今見到人家面了,後悔了吧。如果沒有當初的天花病,宣國太子妃可不就是你了,哪輪到蘭雲霞她去,也不至于後來弄得六王爺和皇後差點反目成仇了。”

靖年怒道:“誰稀罕什麽宣國太子妃了,嫁那麽遠,老死都得骨肉親人分別,誰喜歡去誰去。我只是說說他來了而已,你又何必這麽多廢話!”

安貴顏見她真的生氣了,才後悔失言,忙拉着靖年的袖子勸道:“坐下坐下,跟你說着玩的呢,別生氣了,小臉都紅了。”

“誰有功夫跟你玩了,你愛跟誰玩找誰玩吧。”靖年甩開安貴顏的手,轉身走了。

安貴顏也沒心情留她下來慢慢勸和,一屁股坐到椅上只皺眉。

她們表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活生生一對歡喜冤家,離不得見不得,總是見面說不到幾句話就開始抓對方小尾巴揪,十次有八次都會不歡而散。

靖年走了,安貴顏沒有覺得清靜,反而落寞了,空蕩蕩的房間裏沒有一絲活的聲音,墳墓一般的死寂。

她不僅哀嘆一聲,心想真該留下她再好好的吵上一吵,鬧上一鬧,那樣也許更好受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