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記憶

孟召重接過姜央,将蛇翻轉過來,然後左右瞧了瞧,将蛇的背部放在院子角落的一塊大的青石板上,然後微笑着就打算将“魔爪”伸上去,姜央心裏一駭,終于意識到他要幹什麽,猛地從孟召重寬大的手掌間掙脫了出去,在楚茨腳下瘋狂地扭動着蛇尾,就差擰成一團麻花。

真是吓死蛇了。

蛇的性別從表征上來看太不明顯,這是常用的辨別蛇的公母的方法,将蛇的背部放在比較硬的平面上,而後在蛇的肛.門後用手按住稍用力從尾尖向前推,有生殖器外翻就是公的沒有就是母的。

小楚茨蹲下來,戳了戳她的背脊,咂咂嘴說道:“肯定母的。”

姜央都快感激涕零了:還是吾王好啊。

她把姜央撿起來,遞給孟召重,下巴一仰,繼續道:“不信你驗驗。”

姜央:“!”

她在孟召重手上死死纏着,死活不把身體舒展開。

孟召重則死活要把它拽開,沒看出來一條小東西竟然有這樣的力氣。

只有昆侖看不下去了,道:“孟召重,你是傻的嗎?修蛇是上古時期留下來的物種,也不知道她今年多大,興許已經生出了靈,你貿貿然就動手哪有不反抗的道理,用你的靈眼去看。”

“哦。”孟召重住了手,兩指在眼前抹了一下,藍眸便隐約發出光來,姜央趕緊給自己使障眼法,不管是露出來自己龐大無比的原形,還是已經修煉成人的模樣,都解釋不通。

孟召重的道行顯然在姜央面前是不夠用的,他橫豎看了一會兒,臉上忽然出現了淡淡的紅暈,小小聲道:“母……母的。還是條剛出殼五百年的小蛇。”

昆侖“嗯”了一聲,楚茨得意地揚了揚耳朵。

“山聖,那我……”孟召重扭捏了一下,道:“我還養着嗎?”

“養啊,為什麽不養。”

“可是……”孟召重指着姜央說:“這是條母蛇!”

“母的怎麽了?你瞧不起母蛇嗎?修蛇這個物種的話,母蛇反倒比公蛇體型更龐大,你不是就想要大的嗎?那正好。”

孟召重:“……”

“我說的是公母授受不親。”

昆侖:“……”

她捏了捏眉心,無奈的道:“你就當做是你龍族裏那些妹妹好了,養條龍都行了,養條蛇你怕什麽?好了,就這麽說定了,你要是不養的話,扔回山裏去。”

昆侖低頭看着又開始扒拉她衣袖的小楚茨,把人摟起來抱好,有些頭疼:“我實在沒心思再養第二個了。”

小楚茨聽這話覺得很不滿,忿忿的盯着昆侖,作勢欲咬,昆侖從善如流的改口:“是一個就夠了。”

然後拍了拍小楚茨的腦袋,帶人回房了。

留在原地的孟召重也帶着姜央回了自己的住處,他住在水底,不知道從哪裏搬來的巨大的石頭壘成了一座石宮,堪堪夠他晚上變成原形躺進去。

這天晚上不知怎的忽然不好意思起來。

修蛇是會水的,就算不會,孟召重也可以輕而易舉的結一個結界,但是孟召重說為了禦水,愣是把姜央放在了自己的龍嘴裏,然後才飛快的變成白龍,躺進了石宮裏,再把姜央給放了出來。

他忽然就想起來昆侖對她說的,以前小楚大人也經常把她放進嘴裏,難道也和自己是一樣的心思?

晚上睡覺的時候孟召重設了結界讓姜央躺在自己龍角之間的平坦之處,千叮咛萬囑咐的說,千萬千萬不要順着他的身體往下爬,不然就會被水裏的怪獸吃掉。

姜央:“……”

這條傻龍一天到晚的究竟在想什麽。

如果蛇也能翻白眼的話,姜央的白眼已經翻到了天上。

這天晚上孟召重驚醒了好幾次,第二天見到昆侖的時候,跟蔫兒了的茄子似的沒精打采。他向昆侖行了個禮,多年如一日的問道:“小楚大人又出去玩了嗎?”

昆侖點點頭,疑惑道:“你這是怎麽了?”

孟召重臉騰地就別到了一旁,斬釘截鐵的道:“沒什麽。”

“沒什麽……”昆侖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緩緩的道:“是……什麽?”

孟召重急急忙忙把臉又轉到另一邊,憋着一張紅臉道:“就是沒什麽啊,還有,我剛剛看錯地方了。”

“對啊,”昆侖附和的點頭,“那裏的确什麽都沒有,你也什麽都沒看。”

“哈?”

孟召重扭頭一看,方才還躺在地上扭得四仰八叉的姜央忽然就不見了蹤影,他拔腿便走:“山聖,我去找它。她這麽小,要是被妖吃了怎麽辦?”

昆侖沖他擺擺手,“你去罷。”

看到孟召重這個樣子,昆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神龍族像孟召重這麽大的龍,早就有後代了,有的後代的後代都有了,只有他一直跟着自己,好像完全忘記了這回事。以前問起來,也只會傻乎乎的撓頭。

——啊?我沒想過這件事,跟着山聖就好了。

——啊?我還是頭青年龍,以後再說吧。

——啊?山聖你要趕我走嗎?

院子裏的人、龍、蛇一時走了個幹淨,昆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嘆了一口氣,低聲自語道:“如果這真的只是條剛剛出生五百年的小蛇就好了。”

自己一說楚茨出去玩了,她也便莫名的不見了影蹤。昨日密林裏突兀出現的大妖的氣息,雖然極力掩蓋,但馥而有膻,分明是一只蛇妖。

那蛇妖剛走,原地便多了一條剛出生五百年的小修蛇?難不成那蛇妖慕昆侖山名,而不遠千裏特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昆侖山來嗎?

呵……

昆侖信手結了個法印,院中便憑空多了一道門,她往前一邁,身影消失在空氣中。

入目是一座簡單小巧的樓閣,山環水繞,環佩叮咚,昆侖拾級而上,樓梯兩旁碧綠的水草長得老高,柔柔的向她招手,昆侖到了門口,推門而入。

記憶是會忘卻的,而文字不會,這座樓閣裝載的,是這位神君這些年來所有記憶的記載,她從天地初開回憶起,她認識過的人、見過的物、經過的事,努力的記錄下來,一直到四萬年前。

而在一千年前撿到楚茨的時候就把這裏封了,多年不曾踏足。

想不到還有重新進來的一天。

她用靈識在書閣裏極快的翻找,一本藍冊子便飛到了她手上,自動翻到了那一頁。

“黑身、青首、腹白、有朱。”這是當年楚茨撿到的那條蛇的外貌記載,得虧了這條蛇當年跟了楚茨不少年,自己記錄的時候倒還記得模樣。

昆侖瞧着文字旁邊配的一副圖,當是自己一時興起畫的,瞧着真是醜得天怒人怨,真是腹部的紅點倒是鮮明無比的點了出來。

昨日那條蛇——腹部也有紅點。

昆侖把樓閣關了,回到院子裏,山間龍吟虎嘯,遠處可見白雲翻滾,連孟召重也跟着一起折騰了,樹靈……唔,好像還有別的生物則繼續哀嚎遍野,不知道那三只又在鬧騰些什麽。

昆侖心神放松了一時片刻,心說,都是一群年輕的孩子,反正昆侖山也折騰不壞,由着他們去吧。

她仰首望着天空的某個方向,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指腹摩挲了一下,空蕩蕩的一片,什麽也沒有。

可面上還是有清晰的笑容。

你要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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