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棺材子
“這才是你們真正的目的嗎?”
伸手将臉色煞白的盧老爺子攔在身後,裴文德面色冷峻的注視着屹立于石棺、或者說黑色光柱之前的阿紅,內心莫名的産生了一種和李罡類似的挫敗感。
那是一種自以為掌控一切、勝券在握之後,結果卻發現自己了解的只是最表層的一部分“真相”的挫敗感。
“長安花魁——楓紅葉,你是來為那只狐妖報仇的吧?”
裴文德本以為自己這次下山,只不過是簡單的超度、驅除一個正在作惡的厲鬼。
然而在到了盧府之後,裴文德才發現自己機緣巧合中消滅的紅衣厲鬼另有內幕,對方似乎并不只是簡單的含冤惡鬼。
在接觸到其丈夫盧哲之後,裴文德又以為自己已經知道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也對抑郁而死的蕊兒有了一定的了解的時候。
可接下來和盧老爺子的一番對話,卻再度打破了裴文德的的這份從容的自信,讓他驚愕之餘也有些感慨人性的複雜。
直到阿紅由靜轉怒,對盧老爺子露出殺意的瞬間,裴文德才發現自己原來什麽都不知道。
盧哲是從哪裏得到的咒文殘本?
這具明顯特制的石棺又是從何處而來的?
城中的其它八個陣眼是否也是八具形制近似的石棺?
中毒而死、一屍兩命的狐妖蕊兒,她被換走的屍身現在又所在何處?
還有這支來自于長安的雜耍團體,為何偏偏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寧鄉縣城?
又或者更進一步,盧老爺子口中的那位“貴人”又是誰,“他”真的只是妙玉真人的師叔祖嗎?
以及最後也是重要的一點,寧鄉縣城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個突然從石棺上冒出的黑色光柱到底意味着什麽?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面色複雜的望着重現帶上面紗、身份成謎的阿紅,裴文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們這次來盧府表演并非只是一個偶然。
“妖行妖道、人走人途,這本是兩條完全平行的線。可總有人和妖不甘寂寞,妄圖跨越了這條禁忌的線。”
溫婉的輕笑一聲,阿紅并沒有否認裴文德的猜測,而是淡淡的撫摸起了自己的琵琶琴弦。
“而我和阿黑只是看不慣這條‘界限’的存在,順手想要幫助那些不甘寂寞的人、妖打破這條自古以來就存在的‘界限’罷了。”
從入城的第一天起,阿黑就發現了城中有人在借助“泰山府君”的力量複活死者。
只可惜那股力量并不完善,不能真正打通九幽與人世的隔閡,然後從六道輪回之中強奪死者的靈魂。
于是,對這一切十分好奇的阿黑開始時偷偷調查起了這一切,并且很快就從化身紅衣厲鬼的蕊兒那裏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不管是自己被公公下毒害死的過程,又或者是自己的屍身被替換的經過……
紅衣厲鬼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掌管着“厄運”與“死亡”的黑色犬妖——禍鬥,并希望它能為自己讨回一個公道。
“這一切都是那只狐妖的願望,而阿黑只不過是幫助她完成心願罷了。”
以相同的形制在城中其它八個地方擺下了相同的石棺,然後以混亂陰陽、颠倒無形的九宮陣混淆陰司鬼神的視聽,這就是阿黑在這半個月裏所做的事情。
“以那殘缺的石棺咒法為基石,以從九幽之地奪取靈魂為目标,阿黑管這個陣法叫‘九宮聚魂陣’。”
在修行了奇門遁甲之術的修行者眼中,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不允許做的,因為他們篤信“人定勝天”,逆天行事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別說只是假借“泰山府君”的名義從九幽冥府騙取個把靈魂,就算是天神重臨人間,在他們眼中那也不過是稍微強大一點的生靈罷了。
“從地府奪取靈魂?誰的靈魂?那個紅衣厲鬼?還是妙玉真人?”
來不及驚嘆于這兩個家夥的狂妄和自大,裴文德很快就從阿紅的話裏聽出了“破綻”。
阿紅她們應該不知道自己消滅了紅衣厲鬼的事情,更何況從時間上來看,對方的布局分明是在紅衣厲鬼還沒有消散之前就開始了。
“當然不是。”
微微撥動了一下自己的琴弦,阿紅似乎因為裴文德的這個問題産生了些許情緒上的波動。
“那只狐妖已經化為厲鬼,此世複活無望。而那位道姑則早已魂入地府,轉生投胎去了。這個陣法自然不是為她們布置的。”
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阿紅仿佛又回到了紅衣厲鬼帶着自己找到那具殘破的屍骸的時候。
那是一具被遺棄在城外的亂葬崗之中,足足有半人多高的狐貍屍骸。
似乎是因為喝下了符水而死的緣故,蕊兒的屍身并沒有腐爛多少,卻由內而外散出了強烈的妖氣,讓附近的鬣狗豺狼不敢靠近。
但是真正讓阿紅嘆息的并不是那濃重的怨氣和妖氣,而是狐妖那依舊在起伏蠕動的腹部。
“未生而死的棄嬰、非生非死的鬼怪,那個不容于人、妖、鬼三者的‘棺材子’才是狐妖真正希望達成的‘願望’。”
這也是阿紅最為狐妖感到不值的地方,因為對方至死都沒有報複盧家的打算,而是全身心牽挂着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
“原來如此……”
聽到這裏,裴文德終于明白紅衣厲鬼之前嚷嚷着“還我孩子”,以及最後那于自殺無異的“附體之舉”的原因了。
那只名為“蕊兒”的狐妖之所以“自殺”,只是不希望裴文德通過自己的陰魂找到屍身的位置,從而傷害到自己那未出生就已經死掉的孩子罷了。
“從‘棺材’中出生的孩子……嗎?”
裴文德實在是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比起重情重義的狐妖蕊兒,頑固不化的盧老爺子毫無疑問是整個事件的“醜角”。
可站在盧老爺子自己的立場來看,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因為妖邪害人是這個時代的共識。
“一個害死了自己兒媳的糟老頭子……不該死嗎?”
輕輕撥動着自己的琴弦,站在顫抖的石棺之前的阿紅如此輕喃道。
“一個努力想要讓自己孩子‘活’下去的母親……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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