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何婉儀胃口大開, 吃了兩個水煮荷包蛋,又吃了條雞腿,喝了碗雞湯,還猶自覺得不夠。倒是宋媽媽命人将飯食撤了下去, 笑道:“奶奶吃得下這是極好的, 只是也不能多吃。”
朱兆平皺皺眉不解道:“又不是吃不起, 婉娘想吃, 給她吃就是了。”
宋媽媽無語地瞥了一眼朱兆平,心說到底是個男人家,甚也不知道就會瞎指揮盡添亂,也不理會他,只給玉葉使眼色, 一道将飯碗給收拾了。
何婉儀見朱兆平瞪圓了眼睛待要說話,忙扯住他的衣袖笑了笑,說道:“就聽媽媽的話吧,媽媽怎會舍得我吃虧呢!必定都是為我好的。”
宋媽媽聽得這話便笑了,說道:“奶奶知道老奴的心就成了。”
朱兆平這才不再做聲,又去看躺在何婉儀身側的小嬰孩兒, 不覺笑道:“妙蓮長得像你,以後也一定是個美人坯子。”
何婉儀含笑低下頭, 目光如水般落在孩子的臉龐上,心口處的甜蜜仿佛破堤洪水般全都湧了出來,她又有些想哭了。
宋媽媽眼尖看了去, 忙吓唬道:“奶奶可不敢再落淚了,若是再哭,老奴便捎了書信給太太,叫太太過來管着奶奶。”
朱兆平跟着就笑出聲來:“可不是, 你若是再哭,便叫了岳母過來管你。”
何婉儀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按按眼角道:“真是的,人家不過是看見妙蓮心急感觸良多,瞧你們一個兩個的兇神惡煞,看來是得将娘親叫過來,有她盯着,看你們還敢欺負我。”
一番話說得大家都笑了。這廂氣氛正好,隔了幾道街的呂素素那裏,荷香跪在地上,大氣兒也不敢出一下。
呂素素端着茶碗仿佛怔在了原處,好一會兒才似癔症般喃喃道:“你是說,她給那丫頭起了名字,叫妙蓮?”
荷香忙回道:“是,是叫這個名字。”
呂素素忽地笑了一聲,随即閉上眼緩緩舒了口氣,再睜開眼的時候,神色便正常起來。将手裏的茶碗擱在桌面上,擺擺手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荷香如蒙大赦,忙不疊就起身奔出了門去。
呂素素支着額角閉上眼,好久後才露出一個冷笑。好個何氏,竟是跟她一樣,也記得前世的過往,怪道竟是改了原本的性情,還跟着平郎一道來了這蒼桐鎮。又嘆道,這女人吃了一回苦頭,倒是長進了許多,那般遮掩不住心思的人,竟也會按捺住性子算計人了。
Advertisement
雖說怄得不行,可呂素素卻漸漸生出了一些興奮的歡喜來。原先這些日子,她總是有種無力感,一拳打出去,每每都覺得捶在了棉絮上。可以後就不同了,所謂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呂素素淺淺的得意地笑,何氏,你露餡了呢。
王忠很快便将朱兆平的話帶到了呂素素跟前,呂素素心知肚明,錦娘已經是個廢棋了。這女人上輩子就是個蠢貨,故而解決了何氏後,她第一個解決的女人就是錦娘。眼下這女人既是無用,打發了也好,省得她在跟前礙眼。
于是呂素素叫來了荷香,跟她低語了一番。
沒一會兒,荷香出了門,看着庭院裏柳枝舒展,葉翠花香,不覺長長喘了口氣,心裏猶自跳得厲害。
她果然沒看錯,也沒想錯,這個呂娘子,心思歹毒意在四爺的正妻之位,只是依她看來,呂娘子怕是沒什麽希望了。心裏極是不安起來,她可不想一腳踩進這個沒甚希望的泥潭裏,若是一個不好,沾了一身的泥不說,到時候受了牽連再次被發賣,豈不是太慘了。
這般想着,荷香不禁想起前幾日已經被重新發賣的那兩個丫頭。別人不清楚,可她卻是清清楚楚,那兩個丫頭可從來沒有背後嚼舌根,是呂娘子授意她專門告訴給了守門的老王頭兒。可四爺和奶奶惱了,呂娘子沒事,那兩個丫頭卻是倒了大黴。
荷香立在廊下默了片刻,下了石階往自家屋裏去了。
錦娘那女人是個傻的,可卻是一心一意只為了呂娘子好,沒成想呂娘子心腸如此之狠,四爺只說讓攆走即可,也沒說不許呂娘子以後再幫襯她,可呂娘子卻是将錦娘又推進了火坑裏,半點的不舍都不曾有過。都說養條狗日子長了也會生出些感情來,呂娘的心果然是硬的。
沒過兩日,荷香便哄着錦娘坐了馬車往外頭去了,半路上給錦娘倒了一杯茶,錦娘喝過後就昏了過去。再然後,錦娘便被送去十裏外的甜水鎮,荷香在那裏找了一處名聲在外的妓.院,便将錦娘以三十兩銀子的價錢給賣了。
等着回了家裏,荷香将銀子奉上,呂素素卻擺擺手,随意道:“辛苦你一趟,這便賞給你,算作辛苦費吧!”
荷香驚詫于呂娘子待她的看重,可銀子雖是收納懷中,一顆心卻是愈發的不安起來。這樣狠絕的主子,她只怕哪一日就落得個錦娘那般的下場了。需知道前陣子,呂娘子可是待錦娘視如親姐妹,吃穿用度甚至比自己的還好。可一朝翻臉,也不過如此。
幸而天氣還不算熱,不然這個月子可真是叫人坐得痛不欲生了。何婉儀算着日子,盤算着她還能有幾日,才能去洗頭沐浴。
玉葉一旁看見笑了起來:“奶奶別算了,還有五天呢!”
何婉儀不禁痛苦地哀嚎了一聲,朱兆平正從外頭走了進來,聽見了這聲慘叫,不禁加快了腳步,滿臉慌張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玉葉笑道:“奶奶想沐浴呢!”
朱兆平心裏一緩,笑道:“再等等,就快了。”說着将要走上前去,便被何婉儀喝止住,指了指一旁的繡墩道:“勞煩四爺坐在那裏吧!”
朱兆平心知她是擔心自己身上味兒大,雖是順從地走過去坐在了繡墩上,嘴上卻是說道:“我其實什麽也聞不到,偏你疑神疑鬼,總覺得屋子裏有味道。”
何婉儀沒說話,只是心裏卻依舊打定了主意,不許朱兆平近身。
等着玉葉拿着東西出去,朱兆平眼睛閃了閃,忽而笑道:“便是有味道,我也不嫌棄的。”說着擠眉弄眼的,沖着何婉儀咧開嘴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白牙。
何婉儀斜睨了朱兆平一眼,随即說道:“四爺不嫌棄是四爺的事,可我心裏卻是覺得不舒坦,故而,四爺還是順着我的意思就是了。”
朱兆平敏銳地覺察到,自打有了妙蓮後,婉娘待他便不似以前那般小心謹慎了,更多的卻是開始照顧自己的心意,并且希望朱兆平能夠順從她。
若是一些脾性大的男子,這會子只怕是要心裏不快了,可朱兆平卻覺得歡喜。比之事事順從,毫無性格的女子,他更喜歡有主意的女子。
朱兆平笑了笑,随即道:“眼見着妙蓮将要滿月,我準備在金玉樓裏置辦幾桌,宴請上峰,還有同僚,并一些相熟的友人。”
何婉儀笑道:“如此甚好,四爺只管自己安置就是了。”
朱兆平又笑道:“之前我才剛上任,相熟的人極少,你又懷着身子,既不好出門應酬,又不好請了不熟的人來家做客。這回滿月,家裏也置辦幾桌,便安置在後花園裏,到時候會有些同僚的家眷過來做客的。”
何婉儀點點頭笑了:“四爺放心,必定伺候周到,不會給四爺丢臉的。”
朱兆平見她言語間竟是信心滿滿,不覺笑道:“既然你這般信心十足,我便拭目以待啦!”
很快便到了滿月宴的前一夜,宋媽媽命人燒了兩鍋熱水,又叫人将窗格上的油紙仔細地檢查了一回,這才放了何婉儀去沐浴。
泡在微燙的熱水裏,何婉儀舒坦得知想流眼淚。已經油膩成一縷一縷的頭發正被玉葉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何婉儀不禁嘆道:“這女人生養一回,可當真是不容易呢!”
玉葉瞧不見何婉儀臉上的神色,卻還是因着這話笑了起來,說道:“這是自然的,不然怎的那麽多人寫了詩文誦詠母親呢!”
何婉儀笑道:“小妮子不錯,竟還讀了些詩書。”
玉葉羞赧地笑了:“哪裏讀了詩書,只是以前在家裏聽老爺誦讀了幾回罷了!”
何婉儀眨眨眼笑了:“聽得幾次便記住了也是不錯。”說着回頭道:“等着過幾日閑了,我便教你認字算數如何?”
玉葉雖是驚詫,可心裏卻忽然生出了一些躍躍欲試的期望,頓了片刻說道:“這樣不好吧,宋媽媽會說的。”
何婉儀笑道:“你別擔心,宋媽媽那裏我來說。”
自打妙蓮生出來以後,何婉儀看着妙蓮一日一日的長大,心裏卻愈發的有了計較。原先只是想着讨好了朱兆平,能得了他的歡喜和照看好生度日便是,可眼下她卻不這麽想了。所謂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眼下朱兆平如此看重她,她便更加不願意有旁的女人來幹擾她的小日子了。
這般想着,何婉儀忽然想起了呂素素那個女人。這女人已經有些日子不曾作妖了,只是何婉儀卻不認為她這是偃旗息鼓,尤其是她給女兒起了妙蓮這個名字後。
“朱大嫂那裏最近如何了?”何婉儀靠在木桶邊沿上,閉着眼慢慢問道。
玉葉一面拿了大巾子将何婉儀的長發包裹起來,一面道:“聽說發賣了兩個丫頭,那個錦娘也被送走了。”
何婉儀呼吸忽地一頓,随即睜開眼道:“可知道那錦娘被送去了哪裏?”
玉葉面露茫然:“這個不清楚,聽說是荷香去送的。”
何婉儀自來知道荷香的忠心,默了片刻後說道:“等着明日荷香過來,你去打探打探。她說了便罷,不說也不必多問。記住了,盡量不要刻意,莫要叫荷香察覺出來不妥。”
玉葉雖心裏疑惑,卻還是應了下來。
翌日,何婉儀起了個大早,讓玉葉幫她細細地挽面後,又梳了個時下正流行的元寶髻。玉葉從匣子裏取出金簪、華勝等飾物,細細将滿頭的烏絲裝飾了一番。等着起身出了門來,同正在上石階的朱兆平打了個對面,朱兆平立時愣住了,随即展眉一笑,幾步便到了何婉儀跟前。
朱兆平牽起何婉儀的手,将她又細細端詳了片刻,笑道:“俊俏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婉娘今日的打扮,格外的清麗動人。”
何婉儀臉頰上瞬時浮上兩片紅雲,嗔怪地瞪了朱兆平一眼,說道:“青.天白.日的不正經。”說着又笑了,向門外看了看,問道:“可有說過客人會幾時過來?”
朱兆平笑道:“不必着急,最早也要等到巳時以後了。”說着牽起何婉儀的手:“走吧,我們先去用過早飯又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