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的傷不疼嗎?還笑……
蒙蒙細雨天裏, 深山上的路并不好走,但也得虧了微雨的加持,使得今天早上剛好要拍攝的憑竹帶着周睚離開師門的部分完成得很好。微雨和泥巴地,兩人的衣裳都被淋得濕透, 憑竹攬着周睚的腰部, 将他慢慢帶出江鴻門。
不需要人工降雨, 劇組負責的工作人員倒是松了口氣,各個穿着雨衣站在攝影機前聚精會神地關注着兩人的拍攝情況。
憑竹一身仙風道骨的淡藤色衣裝已經沾滿了泥漬, 額上的兩撮劉海也随着風吹雨打落了下來, 歪歪扭扭貼在鬓邊。他緊抿着嘴唇,眼睛直勾勾偏在旁邊,十分關心周睚的傷勢。門主的親自處罰, 無疑讓周睚本就存在的傷愈發加深,他唇邊染着鮮血,虛阖着眼睛,疲憊不堪。
他甚至沒有力氣去詢問憑竹為何不顧師命将他帶離, 只知将整個身體都抵靠在憑竹的身上,認定了憑竹決然不會棄他于不顧。
方冬綏的手上也是沾滿了黏膩的泥漬,微雨打落下來,他的手指一顫一顫, 但也用盡全力攬住葉往的腰。到底葉往比他身材寬厚很多,方冬綏極其艱難地才能全部攬住,而在帶着他前行的時候,唯有兩人的身體盡全力的貼合在一起,才能稍微免力。
可這樣一來, 那溫熱的呼吸極盡肆意,極親密地交纏在一處, 葉往不免心緒蹁跹,腦子裏慢慢浮現出昨晚所見。文字的魅力有多大,他昨晚就有多無奈。那聲溫軟的“葉哥哥”竟然也像方冬綏真人在他耳邊低語喃喃,肌膚相觸,恍若真實。
葉往心緒有一瞬的迷離,但他業務能力強,即便心裏有事,也決然不會在片場錄制時顯露半分。等到許導滿意地一聲咔後,他才以手掩面,走到一旁凝神靜氣,無聲地笑起來。
方冬綏近期的拍攝就在這時候結束,前期他不顧師命帶着周睚離開江鴻門後,接下來就是一起闖蕩江湖的情節。但在這部分裏,周睚結識了女主角褚月,開啓的是三個人的江湖路。三人裏,憑竹漸漸成為一個讓讀者忽視的背景板,只在後期被抓折磨時才顯露高光時刻。
由于飾演女主角的湯葭近日還在忙碌其他通稿,無暇顧及這邊,導演便放了方冬綏的假,讓他一周後再進組繼續拍攝。不過方冬綏最近也沒事,忙完後便還不想立刻離開,就捧着劇本坐在片場旁邊,學習劇組前輩們的拍攝技巧。
他為人謙虛低調,又古靈精怪會說話,短短幾天就在片場混得風生水起,不少群演和配角演員都很喜歡和他聊天。
昨晚微博上的情況鬧得很大,葉影帝平時不愛發微博,但最近連着兩條都似乎在隐晦地替方冬綏撐腰,這讓吃瓜群衆們不免對方冬綏有了些吹捧的意思,大約是想着交好關系,日後也好能蹭一蹭熱度。
于是他一坐下,就引來了不少人将他圍住,和和氣氣又健談,聊天聊得越來越歡。
在他這邊熱鬧的同時,葉往卻無暇顧及方才雜亂的心緒。蒲小英帶着化妝師為他整理了妝容後,便繼續拍攝。這次拍的是和男二號唐鯉的對手戲,唐鯉演技不錯,又有許導的指點,他聽得認真,很快就被葉往帶入戲了。
方冬綏和旁邊飾演師門弟子的萌新演員正在讨論劇本,乍一擡頭,就看見拍攝點那邊已經拍攝完畢,許導和葉往都對唐鯉的演技很滿意,制片人還連連誇贊他的表現,十分賞識,甚至還面帶微笑戲說着下部戲也要預定一下唐鯉的檔期。
唐鯉态度極其恭敬,謙虛地感謝着制片,态度大大方方,且又游刃有餘,和不久前針對自己的模樣相差太多。
方冬綏眉心微微蹙起來,盯着唐鯉久久沒有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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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演員看見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唐鯉身上,湊過去說:“唐鯉的演技真的很好,難怪能被那麽多大導演賞識。”
他說的是前不久的演技綜藝,方冬綏明白,點了點頭贊嘆:“确實很好。”
萌新十分羨慕:“看樣子拍完睚眦後,他就要一飛沖天了。”
方冬綏挑眉:“怎麽說?”
“我看網上的八卦都在說制片人李老師最近得了個好本子,大概在睚眦拍攝結束後,七八月的樣子就要開機了。”他壓低了聲音,悄咪咪地透露:“是圈裏少有的原創劇本,聽說編劇是丁岱,光聽着這名就知道劇本不錯。”
方冬綏知道丁岱,國內知名編劇,曾獨立編劇了好幾部古裝大劇,深得觀衆喜愛。距離他上一次編劇的電視劇已經過去半年有餘,看來是要重出山了。不過網上許多消息都信不得,他并不是很在意,也和萌新提了兩句:“你都知道是八卦,怎麽還信了?營銷號衆多,大概是最近丁岱老師的新劇本出來了,各方都盯着呢。”
萌新不管這些,亮晶晶的眼睛依舊豔羨地望着唐鯉,捧着臉,優哉游哉來了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方冬綏無奈地看他一眼,失笑。
葉往和唐鯉的部分很快拍攝完畢,中途休息時,唐鯉一個勁地在葉往旁邊詢問劇本,謙虛又有禮貌。葉往眉梢輕輕挑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後,拿起劇本指點了兩句。唐鯉只當沒看見他別有深意的眼神,兀自咧着笑感激不盡,還說着回頭要請葉老師吃飯。
葉往以工作忙碌推辭。
唐鯉臉紅紅:“葉老師,您幫助我太多了,我實在感謝。”
葉往輕笑,手指輕叩着劇本內頁,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他:“都是劇組同事,互相幫助應該的,不必在意。”
唐鯉依言點頭,不客氣地捧着劇本求指點。
一番求教結束後,唐鯉表現的十分滿足,殷切感激。葉往颔首,正要離去,唐鯉也跟着站起來,卻又停頓了下,将目光瞥向不遠處折疊椅上休息的方冬綏,随口說了句:“冬綏之前還和我說,葉老師您是前輩,如果我們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您請多多見諒。”
葉往腳步凝頓,忽然轉過頭去看他,然後又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方冬綏身上,遲疑了半瞬,眸色深暗,冷飕飕道:“你很聰明,但有事情我沒有直說,并不代表不介意……”他黑黢黢的眸子盯着唐鯉,勾起唇角:“秦總應該教過你這些吧?”
唐鯉原本含笑的神情驟然裂開,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他捏着劇本的手指緩緩握緊,手背青筋裸露,骨指隐隐泛白。
葉往深深看着他,神情平白顯得兇狠,和以往如沐春風的模樣全然不同:“一次是警告,兩次是什麽?你該心裏有數。”
說完後,葉往大步離去。
唐鯉無力地坐下,腦子裏全是剛才葉往的話,臉色煞白,嘴唇發抖……葉老師他怎麽會知道秦總的事情,難不成是,難不成上次是葉老師親自給秦總打的電話。想到這裏,唐鯉心裏突然發酸地疼,瞳孔一縮,捏着劇本的手越來越緊。
他依稀想起上次秦總打電話來質問前,葉往那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就後背一涼。
他倏地扭頭往後看,身後無一人,才緩緩松了口氣,捏着劇本滿眼俱是惶恐。
唐鯉實在受不了心裏漸趨古怪的念頭,甩甩頭盡全力忽略掉。他緩過神來後,伸着脖子往前面看,瞧見葉往正大步去向化妝間。颀長的背影,寬肩蜂腰,身材偉岸,即便是站着不動,全身上下都隐隐透露着濃濃的荷爾蒙。他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眸子變得越來越深邃。
不遠處方冬綏還在小憩,唐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移步過去。
……
化妝間裏,葉往剛進來的時候,蒲小英恰好挂斷電話。他随口問了句,才知道蒲小英是在跟經紀人康紅說參加《星二代》直播綜藝的事情。
蒲小英皺皺巴巴着臉,極其不情願:“葉哥,您怎麽就突然想去綜藝了。剛剛康姐聽到的時候,還發了好大一通火呢……您難不成是想走綜藝的路線,如果是這樣那倒也還OK啦,最近有個演技綜藝導師的位置空着的,您要不去看看?”
葉往搖搖頭,徑直走到化妝鏡前卸妝:“不用了,就去《星二代》。”
蒲小英過去幫他卸妝,又取了件日常的大衣給換上,別別扭扭吐槽道:“您還真是……那就是一個玩玩兒的綜藝,沒多大意思。”
葉往實在受不了他叨叨,表情嚴肅:“你最近很空啊,回頭讓康姐多給你安排些事。”
“我不說就是了。”蒲小英讨饒。
這麽多年來,他葉哥都沒有把路線放在綜藝上。不管是電影還是電視劇,都用盡全力拼了命去演,不斷磨煉演技,才到了現在的地位。表演的方法有很多,他可以毫不顧忌地說葉往是圈裏獨一無二将表演藝術的最高審美還原出來的演技派。可現在居然浪費時間,眼巴巴接了一個并不算爆紅的綜藝,真是着了方冬綏的魔。對此,蒲小英很無奈,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吐槽方冬綏。
葉往不用想也知道蒲小英在咕哝些什麽,随意地擺擺手,換好衣服後準備出去跟導演談談請假的事情。但是他和蒲小英剛走到化妝間門口,就聽見外面傳來亂糟糟的說話聲。
兩人腳步微微停頓,蒲小英自言自語:“這是咋的了……”說着探起頭往人多的地方瞄了幾下,拉住面前焦急過路的工作人員詢問:“你好,那邊發生了什麽事,這麽吵?”
工作人員蹙着眉:“唐鯉老師和方冬綏老師受傷了。”
葉往臉色一變:“什麽?”他表情頓時嚴肅,撥開蒲小英就往人群圍攏處走。
蒲小英“诶”了聲,剛想跟上時候腳下一滞,回頭拉着工作人員又問了兩句:“他們是怎麽受傷的?”
工作人員:“剛才唐鯉老師拍攝時,道具組失誤,傷了眼睛。”
蒲小英急問:“那方冬綏呢?”
那人卻吞吞吐吐,語焉不詳:“這,怎麽說呢,他似乎也是……”
葉往很快來到唐鯉的拍攝點,這是一處簡單搭建的外景,他到的時候,那邊人群圍得緊緊的,看不清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見到葉影帝過來,圍在一起的工作人員連忙給他讓了條道。
葉往颔首致謝,快步走到最裏面,剛進去,就一眼看到方冬綏捂着眼睛站在醫護人員的面前。
他頓時覺得心裏一悸,一股不知名的心情浮上心頭。跨步上前,來到方冬綏的身邊,沉着臉問劇組配置的醫生:“傷口怎麽樣?”
傷勢看起來很嚴重,方冬綏即便察覺葉往來了也沒有和他打聲招呼,只是緊閉着眼睛眉頭也凝成了一坨。這樣越發讓葉往覺得擔心,冷厲的眸子在四周掃了掃,偏頭時突然瞧見唐鯉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眼睛上面已經被包紮了起來。
唐鯉觸碰到他的目光時,眼睛登時亮起來,嘴唇張了張,想要過來卻又遲疑在原地。他皺着眉頭撅起嘴一副欲語還休的委屈模樣,還若有若無地給方冬綏遞去了一絲眸色,似乎在怨怼他。
葉往冷冷掃過一眼後就收回了目光,這時,醫生告訴他:“不嚴重,只是撞到了眉骨,表皮有點擦傷。我已經給他消了毒,敷幾天藥就沒事了。”
“那就好。”葉往微微松口氣,過去接過方冬綏的手臂,将他扶着坐下。
就在兩人的動作間,他垂落在方冬綏胸前的衣擺被輕輕扯了下。葉往動作一停,衣擺又被扯住了,他懵然低頭,入眼看到的卻是方冬綏另外一只沒有受傷的眼睛調皮地朝他眨了眨。
兩人對視,葉往似乎明白了什麽,無奈地搖搖頭,緊張的神情瞬間消失,他不得不板起臉故作警告地盯了他兩下。
然後衣袖子又被拽了。
他被方冬綏這動作逗得心裏一甜,但想起他的傷,又瞬間皺起眉,扶着他坐好。
就在這時候,許導也着着急忙慌得趕了過來,緊張問道:“剛才到底怎麽了?”他本來已經補齊了唐鯉單人的幾個鏡頭,回工作間取些東西,不料剛準備過來就聽說這邊發生了大事。
演員受傷一向是劇組的避諱,他連忙趕來後聽了醫生的解釋,心裏倒是松了口氣。好在只是撞到了,一點擦傷幾天就能好。
不過現下的情況确是不容他樂觀:據知情工作人員解釋,唐鯉拍完戲後就去找方冬綏說話,兩人交談甚歡。但沒過多久,唐鯉就意外撞上劇組的道具,傷了眉骨。在附近人察覺不對過來詢問時,就聽見唐鯉指着方冬綏的臉罵他欺負人。
可又見兩人都受了傷,一時也說不準誰的錯。
許導聽完知情人士的耳語,轉頭問唐鯉:“是不小心撞到的嗎?”
唐鯉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就瞥見方冬綏朝他揚了揚眉毛,表情不是憤怒,反倒有些興味,他想要脫口而出的話瞬間噎在了嗓子眼。再看方冬綏身邊葉往黢黑的眸色,那番山雨欲來的架勢讓他悚然一驚,喉嚨忍不住吞咽了幾下,終是忿忿不平地點點頭:“對不起導演,是我太不小心了,還……連累了方冬綏。”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嗓子眼裏憋出來的。
許導狐疑地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轉,臉色平緩下來:“既然是這樣,那以後多留點心。深山裏不比市區,很多地方都危險,要注意安全。”
唐鯉喪着臉點點頭。
方冬綏也笑了聲:“謝謝許導提醒。”
許堃看到兩人都沒什麽大礙,揮揮手讓圍觀看熱鬧的人群散開,自己也去忙事情了。待他一走,唐鯉咬着後槽牙狠狠盯了方冬綏一眼,憤然離開。
葉往帶着方冬綏回到化妝間,瞧着方冬綏還在調皮地笑,絲毫沒有為傷口傷神的模樣,心裏就是一股氣,沉着聲音問道:“剛才到底怎麽一回事?”他可沒忘記自己剛到的時候這人還給他使眼色。
化妝間裏現在只有他們兩人,方冬綏也不避諱,反着坐在椅上,眼睛可勁靈活地轱辘轉。他雙手搭着椅背,微微佝着腰,腦袋低了些,下巴放在手背上面,就這樣鬼靈精怪地瞧着葉往。
葉往正色,默默看着他。
方冬綏對上那雙突然嚴肅的眼睛,不敢笑了,抿着嘴小聲說:“剛剛和唐鯉聊天聊得正好,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就自個兒撞上那邊的道具。我真是沒碰他,可最後卻說是我故意撞的,還吵吵嚷嚷拉了好些工作人員來給他撐腰。”
葉往拿他沒辦法,嘆了口氣,方冬綏這話雖然是小小聲說,但他底氣足,絲毫沒有被“陷害”的憤怒。
說完後甚至還掩着嘴唇,得意巴巴地笑了笑。
葉往心情十分複雜,扶額微嘆:“然後你做了什麽?”
方冬綏揉了揉眼角,站起來,慢搓搓挪到葉往身邊去。他指了指眉骨的傷口,扁着嘴巴哭笑不得:“在那之前我正好和譽眉在說電話,他突然過來,我還沒來得及挂斷,就聽他開始叨叨和我之間的情誼。”說着,方冬綏嘴角一扁,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眉頭還皺成波浪,無奈地攤了攤手。
他順道摸出手機拿給葉往看,那上面定格着電話聊天記錄,五分二十四秒。
葉往看了一眼,卻問:“譽眉?”
“江譽眉。”方冬綏怕他不認識,解釋了一句:“是在《星二代》節目裏認識的。”
“你們很熟?”
方冬綏嗯了聲,歡喜道:“他性格特別好。”
葉往随意地點點頭,沒打算繼續說這個話題:“後來呢?”
“也沒什麽了,他撞傷後就過來莫名其妙說我怎麽欺負了他……您看,很奇怪吧,開始和我說圈裏的友情難得,一轉眼就成了我故意欺負。”方冬綏一點兒都不覺得尴尬,哭笑不得道:“我還想說把錄音拿出來給他聽,結果沒看好路,也不小心撞上去了。”
他沒心沒肺地傻笑着,其實心裏門清的很。若不是自己也無意撞傷了,唐鯉吆喝那麽些人過來時,指不定還得鬧上一出,說他故意欺負。雖然有錄音為證,可當時實在不好解釋。
聽了方冬綏的話後,葉往勉強按捺住心裏的無奈,伸出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眉骨的傷口,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的傷不疼嗎?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