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人 她經過前世,恐怕也不願意再生一……
柳貴妃遣了人去探岑子玉的口風, 可沒想到回來的人竟然說連岑解元的面都沒有見到。
“人還沒入殿試,排場倒已經擺起來了?”柳貴妃聽聞鳳眸微斂,頓時有些不喜起來。
那太監連忙解釋, “娘娘, 倒也不是不見咱們的人。您是沒看到,多少媒婆擠在那客棧的樓梯上, 結果那岑解元一個都不見, 直接在房 門上挂出來一幅字, 上書——大丈夫不立于世,何以成家”。
倒是一下子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得知不是針對她與承德侯府,柳貴妃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擺了擺手:“既然他無意成家,那就罷了。”
反正柳明月如今看着對婚事也不上心, 再留她幾個月照看五皇子也好。橫豎春闱就在明年, 等到那個時候,再從狀元榜眼探花裏重新挑一挑。
岑子玉之事并未影響到柳貴妃的心情,柳明月聽聞倒是松了口氣, 想着貴妃總算能夠安分幾日,不用盯着她的婚事了。
誰知沒過幾日, 宮裏頭又出了一件大事兒。
張妃的妹妹,那位僅僅入宮一個多月,陰差陽錯被臨幸了一次的張良媛, 有孕了。
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珏哥兒與五皇子都在國子監念書,柳明月本坐在自己房裏練字,卻透過窗戶看見了怒氣沖沖從殿裏沖向庭院的柳貴妃。
她從未見柳貴妃生過這麽大氣,她倒也不像別的嫔妃那般,會拿宮人出氣。而是拿了根長竹條, 把庭院裏一棵石榴樹上的紅石榴,一個接一個的全都給狠狠打落了下來。
“娘娘仔細手!”
“娘娘別氣壞了身子!”
“哎呀娘娘!這石榴汁濺到您身上了!”
長麗宮裏亂作了一團,柳貴妃卻充耳不聞,一下接着一下,抽打着樹枝,直到地上都是摔碎了的紅瑪瑙一般的石榴子,她這才踩上去狠狠碾了幾腳,然後帶着一地的嫣紅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
柳明月阖上了窗,讓身後的宮女推着自己過去。
卻見着柳貴妃重重摔上門,不許任何一個宮人進去。她在門口守了一盞茶的時間,估摸着她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這才讓宮人替她開門,自己推着輪椅進去。
“都給本宮滾出去——”
柳貴妃還以為是哪個不聽吩咐的宮人,狠話說到一半,見進來的是柳明月,只能截住話頭,然後別扭地偏過頭去。
她雖只比柳明月大十歲,但畢竟是長輩,這般失态的樣子被她看到,終究有些難堪。
“娘娘。”
柳明月輕聲開口,柳貴妃卻擦了一把眼角,沒事人一般從軟榻上坐了起來:“行了,你不用勸本宮,無非就是那麽幾句話,什麽早晚都會有的,本宮這些年早就聽膩了。”
十年了,她已經不抱什麽希望,只聽得別的嫔妃有孕,心裏還是會難受罷了。
她從得封貴妃,入住長麗宮的第一年起,便在院中親手栽了一棵石榴樹,想着寓意多子多福,是個好兆頭,希望自己也能在這座宮殿裏早日懷上龍子 ,有個自己的孩子。
哪想多年來雖然聖寵不斷,卻從未有過一次好消息。
這次失态是因為那張幼漪,只在那日晚上被聖上臨幸了一次,偏就有了身孕,對比一下,她怎麽能不氣。
“娘娘。”柳明月傾身上前,握住柳貴妃的手,“張幼漪有孕,于她而言,并不見得是好事。”
“什麽意思?”柳貴妃神色間已經恢複了正常,只眼角還有些微紅,看出先前情緒失控過。
“張妃若是無子,自然歡喜她這一胎,可她已經有了兩個皇子,若是張家再出一位……”柳明月眸光微沉,大皇子提前封王,是因為張妃将張幼漪送到了皇帝床上,皇帝對着張家有愧,這才換來的補償。
若是讓張幼漪生下這個孩子,張妃難免要懷疑,一向偏愛小女兒的張丞相日後會去支持誰。
畢竟聖上如今還是壯年,在除了柳明月之外的衆人眼裏,怎麽看都能在位多年。張幼漪若是現下生下孩子,到那個時候也能長大成人了。
“再者。”柳明月忽的轉了話題,聲音低沉了起來,“生孩子是件走鬼門關的事情,張幼漪比我還要小上半歲,身子骨還未長開。若是真去生這個孩子……”
她抿了抿唇,臉色微微發白,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掐緊了自己的手心。
“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般差?”柳貴妃疑惑地看向柳明月。
“無事,我只是想起母親當年也是年紀太小,生我傷了身子,才早早地去了。”所以自此以後,老夫人便決定,柳家娶媳婦也好,女兒議親與嫁人也罷,都要等女方年長一些。
柳明月另找了個借口,逼着自己跳過了那段血腥的回憶。
她果然還是不要嫁人的好。
即便哪天真的遇到一個能接受她的男人,她經過前世,恐怕也不願意再生一次孩子了。
皇帝雖然沒有那麽喜歡張幼漪,但聽說她懷上了龍胎,還是給她晉了位份,賜下了不少賞賜。
就連張妃,也提前解了一個月的禁足。
柳貴妃雖然已經氣過了一遍,卻也跟皇帝耍了幾天的性子。她心裏有數,這分寸拿捏得好,倒是讓皇帝心疼,破例在長麗宮又留宿了一夜,就連賜下來的賞賜,也不見得比和玉宮那邊少。
等到三個月過去,已經晉升為嫔的張幼漪,終于将這一胎養實了,坐着軟辇,和其他嫔妃一起,到長麗宮給貴妃問安。
京城入了十二月,便開始落雪。
柳貴妃聽說這漪嫔要冒雪來給自己請安時,眼皮子一跳,“她不會是這胎有了問題,特意跑到本宮宮裏 來,想要陷害本宮吧。”
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妃嫔。
所以等張幼漪來長麗宮的時候,柳貴妃連杯熱茶都沒肯讓人上,只冷冷淡淡地走了個過場,便讓張幼漪和衆妃一起回了。
因着剛下過雪,珏哥兒想出去和五皇子一起打雪球。五皇子比起打雪球,卻更想堆雪人,只是想起往年自己都堆得不好看,便央了柳明月和他一起出去。
五皇子的要求,柳明月斷然是不會拒絕的,況且他們也沒有跑遠,就在長麗宮的附近。
宮道早就被宮人清掃得幹幹淨淨,沒有一絲積雪。柳明月讓珏哥兒與五皇子去旁邊的雪地上捧雪堆身子,至于她自己,則坐在輪椅上,去搓雪人的腦袋。
腿上蓋着一層厚厚的毛毯,倒是不冷。只是為這圓滾滾的雪球,柳明月搓了許久,才搓出來渾圓的一個。
然後再拿黑色的瑪瑙石給這圓圓的腦袋安上眼睛,小巧玲珑的胡蘿蔔裝上當做鼻子,再用胭脂掃上腮紅,唇脂抹在手上,給雪人的腦袋畫上嘴唇。
等這一切做完,手也凍得微紅。
五皇子見她做完了,跑過來從柳明月手裏接過,然後小心翼翼地抱過去安到他與珏哥兒堆好的雪人的身體上。
柳明月完成自己的任務,這才接過宮女手裏的暖爐,驅散一下手上的寒氣。
無意間擡眼撞上裴慎看她的目光,剛瞪了回去,哪想這清掃過的宮道上又出現了另一個更令柳明月生厭的男人。
柳明月終于明白張幼漪今日為什麽要來向貴妃問安了。
因為榮親王進宮了。
避無可避,她只得按捺着心底的不爽,與榮親王請了個安。
“看來柳貴妃沒有盡心替你請太醫啊。”榮親王掃過柳明月的輪椅,嗤笑一聲,他先前便看見這個女人在幫五皇子堆雪人。
也不知道皇兄是怎麽想的,竟然将嫡子交給一個只會争寵的寵妃撫養。
果然養得整日只知玩鬧。
“勞王爺費心了。”柳明月懶懶地道,如今她與榮親王已經沒有什麽關系,倒也不用再在他面前委曲求全。她腿傷其實已經好了,但是不希望別人起了給她說親的心事,至今只要出門,都還在輪椅上坐着。
榮親王眉頭微皺,被柳明月的語氣弄得有些不爽。
“皇叔。”五皇子手裏抱着一個小雪球過來向榮親王見禮,榮親王眯了眯眼,忽然拿過五皇子手裏的 雪球,朝着他們先前剛堆好的雪人頭上砸去。
他的準頭不差,雪人的腦袋一下子就被砸碎,五皇子臉色也唰的一下就變了。
珏哥兒見狀連忙小跑過來,拉住五皇子,生怕他脾氣上來要和榮親王硬杠。珏哥兒是知道這位榮親王的,家裏的六妹妹就是被他害得落水。
柳明月反倒是氣笑了,唇角勾起一抹諷意:“榮親王殿下真是好大的本事,每次都逮着小孩兒欺負。”
“一個雪人而已,本王砸便砸了,難不成這等小事你還要找你的貴妃姑姑,給本王告禦狀不成。”榮親王冷笑一聲,傾身上前,将柳明月逼得後退了兩分。
他哪裏不知道柳貴妃上回還在他皇兄那裏給他上眼藥。
他這皇兄對他也沒有十足的真心,逮着機會将他訓斥了一番。
今日這般小事,他倒是不信,柳明月還會搬弄到聖前去。
“柳大姑娘,小心着些,別讓本王下次逮着機會,連女人一起欺負。”榮親王在柳明月耳邊壓低聲音落下這話,便嗤笑一聲,甩袖走了。
五皇子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麽,只看到柳明月臉色微變。
但是自雪人被砸,他就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見榮親王一轉身,立刻掙脫開拉着他的珏哥兒,蹲下去抱起一團雪,團成一團,想要沖着榮親王的背後砸去。
可他剛剛舉起雪球,就被人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