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易初語第一次注意到肖楚言是在高一開學的新生典禮上。

他作為新生代表上臺發言, 全程脫稿。

一般來說,這種脫稿的學霸們,不是心中有稿就是滿腹文章, 各種人生大道理信手拈來。

偏偏, 肖楚言這兩種都不是,他言簡意赅,呼籲大家好好學習, 之後就沒之後了。

那個時候的易初語沒想到他們會在高二學期分班後成為同班同學。

梨市一中有走讀生,也有住宿生。

為了避免回家的路上耗費過多的時間,易初語選擇了住宿。

高一, 易初語和孟園在同一個班級裏。

她們由于共同的興趣愛好結識, 成為了班裏的姐妹花,兩人都長得好看, 看起來都是那種乖巧溫婉類型的女孩子。

只不過, 孟園比起易初語來說, 漂亮一些, 文靜很多, 除了易初語, 她再沒別的朋友。

高一一年,她們的感情堅如磐石, 只需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孟園是梨市一中的藝術生, 周一至周五,上完課,她就要去舞蹈室訓練, 平時的周末,大家都在休息放假,她還要去舞蹈班繼續跳舞。

在易初語的印象中, 孟園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偶爾還會因為要拍攝平面廣告翹課。

易初語借給她的小說,孟園幾乎都是像擠牙膏一樣擠出時間來看。

慢慢地,到了高二。

易初語不喜歡政治,喜歡化學,為了能在高考中考取一個比較理想的成績,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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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孟園來說,她常年訓練,文化課程偏差,理科學起來很吃力,後來聽從父母的建議選擇文科。

兩人因此分開,可她們會在課間休息時間和其他的好朋友一樣,相約在教學樓的花圃下聊天嬉笑。

飯點一起去食堂吃飯。

秋季的午間,陽光明媚,萬物慵懶。

易初語和往常一樣,跟身邊的孟園一起聊着天往食堂去。

路過籃球場時,一顆有些破舊的籃球滾到了她的腳邊。

易初語停下來将籃球撿起來,看向籃球滾來的方向。

三三兩兩的男生站在那邊的籃筐下,和煦的光照耀在他們身上,帶着青春的光。

站在前頭的男生,是和她一個班的學霸,肖楚言。

他閑散地站着,遠遠地看着,像是打球猛了,有些累。

一眼就認出易初語,他喊:“同學,麻煩把球扔過來,謝謝。”

易初語抱着球用力地一甩,将手上的球抛出去。

籃球在地上彈跳兩下,像是後勁不足,最後緩慢地滾過去。

肖楚言将額前的劉海撸上去,伸出腳定住滾來的籃球,笑道:“力氣有點小啊。”

說着,腳背一勾,籃球向上一抛,跳進他的手中。

高二上學期的期末考結束,班級的整體成績不理想,班主任要求全班的位置打亂重新安排。

緣分的降臨。

基本沒講過幾句話的兩個人成為了前後桌。

易初語還是和平時一樣,該幹嘛幹嘛,沒有因為帥學霸坐在自己的後面而沾沾自喜。

卻會不由自主地開始關注他。

肖楚言不怎麽喜歡女生,準确來說,是不喜歡那些追着他跑的女生。

校園裏總有幾個這樣的人,即使表現出“女人勿近”的模樣,也還是有很多女生向往追逐。

不過他的女人緣全都被自己給斬殺了。

易初語聽說,肖楚言的家教比較嚴,父親是梨市警局的刑警,對他要求嚴苛。

也難怪肖楚言自律自強,站姿都比別人挺直,為人剛直果斷。

雖然他無心關注校園裏的各大美女,卻總有一些美麗自信的女學霸自認為能摘下這朵高嶺之花。

名次僅次于肖楚言的一位自信大方的女生向他告白,卻被殘忍拒絕。

理由竟然是:我怕你耽誤我學習。

很籠統的說辭,女學霸當場就反駁了,“我的成績也很好,我們在一起肯定會更加優秀。”

誰也沒料到,肖楚言的回答:“那更不行了,萬一你超過我怎麽辦?”

女學霸:“......”

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向這位高冷學霸表露出戀慕之意。

肖楚言和易初語關系的變化,發生在那一天。

至少,在易初語的心裏,是那一天。

三月份的天氣陰晴不定,時而陰,時而雨。

他們在實驗樓裏上物理實驗課。

窗外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拍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下課,雨水還沒停。

易初語沒聽懂剛剛老師所說的思路,于是留下來詢問。

滞留了幾分鐘,走下實驗樓,就看見沒傘的肖楚言站在柱子旁邊,卷着手上的物理實驗冊,一下一下地拍打自己的手心。

易初語沖着他舉起手上的雨傘,“我帶了傘。”

肖楚言沒客氣,蹭她的傘回到了教室。

漸漸,他們兩個人的交集多了起來。

易初語偶爾有不懂的問題會轉身去問肖楚言。

為了感謝他,會給他送幾顆大白兔奶糖,也會在體育課後,買好一瓶礦泉水放在他的課桌上。

她第一次将買好的水放在肖楚言的課桌上。

肖楚言回來後,看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轉着手上的礦泉水,沖着班級裏喊,“誰的水落在我這裏了,看起來還是未開封的。”

易初語忙轉過身,敲敲他的桌面。

肖楚言将水瓶往空中一抛,接住,牢牢地握緊,遞給易初語。

易初語面露羞赧,朝周邊望了望,小聲地說道:“我給你買的。”

話音剛落,她倏地轉回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書本,生怕讓大家誤會她對肖楚言有意思,更怕肖楚言直截了當的拒絕。

可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一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地喝下。

眼睛黏在書上,心思卻不在書本上,易初語聽着身後的動靜,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後來,他們的聯系熱絡起來。

偶爾易初語在晚自習做完全部作業,鬼鬼祟祟地從書包裏拿出言情小說來看。

梨市一中的校規很嚴,嚴禁攜帶與學習無關的東西,尤其是手機和亂七八糟的小說,名著除外。

明面上是這樣規定,可私底下,很多人都會偷偷摸摸地帶過來。

易初語也不例外。

女孩子嘛,十個人之中總有那麽四五個是沒有辦法拒絕言情小說的誘惑。

正當易初語看得津津有味,感情戲的高.潮。

耳旁吹來帶着絲絲縷縷熱氣的話:“同學,老師來了。”

吓得易初語一個哆嗦,以閃電般的速度将小說塞進抽屜裏,假正經地拿起桌上的書,掩飾自己剛剛偷看小說的事實。

端坐了兩秒鐘,易初語開始察覺不對勁,周邊過分安靜,也沒有人影。

擡起頭四處張望。

班裏都是埋頭學習的同學,哪裏有什麽老師。

頓時知道自己被耍了,易初語氣惱地轉過身去,看着咧着嘴笑得前俯後仰的肖楚言,瞪着他。

肖楚言前傾着身子,一手撐在書桌上,笑得像個無賴,壓低聲線:“讀書就要有讀書的樣兒,你看看你現在,成何體統。”

他話中帶笑,聽起來極其的不正經,雖然是在教育易初語,卻完全沒有責備的意思。

易初語拿他沒辦法,只能撐着眼幹瞪他。

高三上學期臨近期末,易初語發現平時精力充沛的肖楚言心情好像不大好。

她摸出口袋裏所剩無幾的奶糖,悄無聲息地放在肖楚言的抽屜裏,還特意去圖書館裏找到為數不多的幾本故事會。

易初語将裏面的冷笑話或者是段子都看了一遍,在課間的時候講給肖楚言聽。

只求博得他一笑。

一開始,肖楚言只是冷着一張臉勾起唇角,扯出難看的笑容。

後來,慢慢地被易初語逗笑。

高三上學期結束,易初語和肖楚言的關系突飛猛進。

相反的,孟園由于要準備藝考,在校的時間越來越少,逐漸和易初語疏遠。

高三下學期開學,距離高考越來越近,大家有了要埋頭苦讀奮發向上的幹勁。

開學第一天,易初語看見了肖楚言的校服上那抹顯眼的痕跡,是上學期期末考試結束,他們班級在食堂包餃子,她一個不留神,拿着醬油和醋撞到他,手上的東西打翻,弄髒了他的校服。

她本想幫肖楚言拿回去家裏洗幹淨,被他拒絕了。

現在一看到這團淺淺的污漬,易初語心生愧疚:“你的校服……”

肖楚言一聽,放下手中的筆,岔開腿坐着,像個審判大爺,好整以暇地瞅着她,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易初語站在,比他高出一截,處于高位,卻微小,“要不我賠你一件?”

據她所知,肖楚言似乎有輕微潔癖。

他的腳尖輕點地,漫不經心地答道:“賠校服就算了,要不這樣吧。”

他朝着易初語勾勾手指,一副我很好商量的餘地。

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易初語順從地低下身子。

只聽見他在耳邊講到:“賠我個女朋友吧。”

易初語嚯地挺直腰背,被他的話震懾住,愣是沒回過神,宕機的腦子彈出他剛剛說過的每一個字。

誤以為他是開玩笑,幹笑着。

誰知肖楚言似乎是認真的,跟她打着商量:“怎樣,考慮一下。”

易初語扔下一句“神經”,坐在座位上收拾,動作幅度有點大,暴露了她心緒不寧的狀态。

之後,他沒再提過這件事,不過看易初語的眼神卻不像往日,帶了些別人都不懂的情愫。

肖楚言買了新的校服,但依然穿着那件有污漬的舊校服。

班級的同學都不明白,明明有新衣不穿,還總是穿着髒兮兮的舊裳,甚至有點四處張揚的架勢。

體育課上,男生們分組對打籃球。

兩場下來,肖楚言大汗淋漓,弓着腰雙手插在膝蓋上,喘籲籲。

他幹脆利落地脫下校服,朝着易初語的方向走去,還有三米的距離,喊一嗓子:“易初語。”

蹲坐在樹蔭底下和同學聊天的易初語順着他的聲音尋去,不明所以地看他:“什麽事?”

肖楚言将手上的校服卷成塊狀,妥妥一抛:“接着。”

沒反應過來的她接了個滿懷。

做完這些,肖楚言挑着兩邊的濃眉,“幫忙拿一下,謝啦。”

身邊的同學紛紛調侃,易初語羞得想鑽進地洞。

易初語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和他在一起了。

高三是一條寬闊的大河,游過去的都是勇者,人人都争做勇士,竭盡全力地渡河,朝着夢想的彼岸奔去。

肖楚言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刑警,除了高考成績要優異之外,還需要強壯的體魄。

體能測試也是不容忽視的一項。

只要有時間,肖楚言就會在塑膠跑道上跑步。

身為他的女朋友,易初語時常陪他在運動場上訓練。

“時間到。”易初語看着手上的表喊道。

距離終點還有一步之遙,肖楚言彎着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易初語轉着表,笑吟吟:“你還差0.5秒就比上一次進步了,可得多多加油哦。”

肖楚言緩了一會兒,坐在地上,黑黝黝的眼珠子轉了轉,露出狡黠的笑。

帶着十八歲少年的活力與圓滑。

“沒獎勵,進步确實有點難。”

他惋惜地說着。

易初語順着他的話,問:“要什麽獎勵?”

等的就是這句話,肖楚言半眯着眼眸,“不如我進步一次你就親我一下。”

在老師同學們面前的三好學生肖楚言,竟然會提出這種無厘頭的要求,易初語大跌眼鏡,堅決反對。

丢下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肖楚言的勁大,一把抓住她的腳踝,牢牢固定在原位。

易初語羞赧:“肖楚言,你放開。”

他适意地看着遠處的天空,好聲好氣,極具耐心:“你現在還未成年,我允許你先欠着。”

易初語好哭又好笑,誰能想到表面一派正經的大學霸也會有如此腹黑的一面。

論手段,易初語哪裏玩得過肖楚言,半推半就,可不就定下了這個規定。

他進步一次,易初語就欠他一吻。

接下來的訓練,短短兩個月內,易初語已經“負債累累”了。

感受頗深,自己根本不是肖楚言的對手。

挂在前方牆壁上的倒計時越來越少,從一百天到五十天,大家已經開始疲憊了。

有人忍不住想要提前解脫,偷偷放松,私底下玩起手機,看課外書。

一個班級裏總有幾個管不住自己手腳的人。

易初語也屬于這幾個人中的其中一個。

刷不完的數學題,看不完的輔導書,背不完的好詞好句。

易初語也想要偶爾偷個懶,從抽屜裏摸出言情小說看。

還沒看兩頁,上課鈴聲響起,前桌趙玉純轉過來:“初語,快上體育課了,我們趕緊過去吧。”

易初語擡起頭看前面的黑板,果然是體育課,難怪課室空蕩蕩的,就幾個女生在。

她将小說胡亂塞一通,匆匆忙忙和趙玉純一起去上體育課。

高三的體育課比較輕松,前十五分鐘體育科代表帶着全班同學做準備運動,再跑兩圈,便可自由活動。

跑完步,隊伍一哄而散,大部分男生紛紛去籃球場打籃球,肖楚言也不例外。

體質越來越好的他現在可以一挑二,好幾個男生都想和他分到一組。

幾場下來,差距已經被拉開。

中場休息,肖楚言拿起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半。

其他人喝水時都毫不在意,任由來不及咽下的水溢出嘴角,沿着下巴滑落。

而肖楚言即使猴急,也沒有讓水流出嘴角。

喝完,他将礦泉水塞給易初語,繼續下半場。

體育課結束,肖楚言和易初語漫步回教室,其他人識趣地避開,沒有打擾他們。

他一把撸起沾上汗珠的劉海,進了廁所洗把臉。

出來時,笑得張狂得意:“怎麽樣?我的球技越來越厲害了吧?”

現在易初語聽到他說厲害這兩個字就會産生條件反射,心思一頓瞎飛,聯想到每次他體能進步一點,她就欠一個吻。

如今“債臺高築”,難免會想到那方面。

易初語抱着他的水,滿臉抵制:“不行,這個不能加。”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肖楚言頓了一下,緩過勁來,而後哈哈笑,“沒說要加。”

他寵溺地笑着,伸出手輕輕地彈易初語的腦門,“你怕是要還一輩子才能還完咯。”

易初語面紅耳熱,他口中的一輩子,她竟然有點期待。

忽地,肖楚言湊過來,和她的臉距離很近,壞壞地笑着:“所以,你快點成年吧。”

易初語掐了他還微微濡濕的臉,害羞地跑進課室。

下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

心廣體胖的班主任黑着一張臉進來,手上拿着兩樣東西,一本物理書,一本看起來很少女心的書。

易初語站在位置上,瞄到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不妙,低頭翻找抽屜。

淩亂的抽屜裏已經沒了那本課間她看的小說。

她不是班級裏的學霸,只是掙紮在中游的學普,沒有老師的寵愛,犯了錯,肯定得挨班主任的一頓罵。

上課鈴聲響起,易初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果不其然,等班級裏人齊了,班主任怒不可遏,舉着手上的小說,問:“這是誰的?現在高三,還有多少天就要高考了?還帶這種沒營養的書來?!”

那大嗓門吓易初語一跳,拿筆的手一哆嗦,半趴在書桌上,堆在書桌上的幾本輔導書遮擋住她的臉。

班主任見沒人認領,氣更甚,猛地一拍講臺,橫眉怒目:“怎麽,敢做不敢認?”

猝不及防地拿着小說指向易初語這個方向,“就是在那邊過道撿到的,易初語,是不是你的書?!”

被點名的易初語咬咬下嘴唇,她的物理成績差,班主任對她無感,該罰罰,該罵罵。

易初語垂着頭,老老實實準備站起來挨批。

前面的同學們都瞪大眼睛,小小地驚呼一聲。

像是看到什麽奇聞逸事,滿眼震驚,有幾個女生還捂着嘴巴。

易初語還沒來得及細想大家怎麽突然變了臉色,就聽到身後一道冷硬坦蕩的聲音。

“老師,是我的。”

話音剛落,易初語身形一頓,甚至忘了自己要幹嘛,只是遲緩地轉過身去。

肖楚言慵懶地站着,夏季校服最上面的那顆紐扣解開,露出半截古銅色的鎖骨,劉海因剛剛洗臉弄濕還未全幹,被他全部捋起。

他肆意無畏,根本不怕班主任的苛責。

課室裏一陣小小的起哄,被班主任制止。

班主任拿着手上的書,不經意間掃過易初語,狐疑地盯着肖楚言看,仍然是冷言冷語,只是沒了剛剛的滿腔怒火。

“真是你的?”

肖楚言答:“是我的。”

“你一個大男人看這種書?”班主任有些不相信。

自己班裏最受寵的學霸會看言情小說?這是班主任,甚至全班同學都不相信的事。

可同學們多精明,一下就了然于心,只有蒙在鼓裏的班主任才半信半疑。

從未被老師責罰過的肖楚言繼續說:“特殊愛好。”

全班再度一哄而笑,有兩個跟肖楚言很要好的男生說道:“是挺特殊的,哈哈哈。”

班主任吼一嗓子,雖然他很喜歡肖楚言,但總不能不責罰,否則,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其他學生效仿,形成不良影響。

他意思性地說道:“你回去給我寫檢讨,八百字,明天交上來!”

“行。”

“坐下,我們繼續上課。”

易初語唏噓不已,要是她說出事實,她才是那本小說的主人,肯定不止寫檢讨,果然老師對學霸都是偏心的。

肖楚言沒坐下,指着放在講臺上的言情小說,問:“老師,書能還給我嗎?”

班主任:“……”

肖楚言坐下後,易初語偷偷地回頭看他一眼。

他沒有羞惱,反而笑起來,笑容摻夾着窗外投射進來的燦爛陽光。

那是十八歲的他。

易初語覺得,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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