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混亂

深秋有些冷，一陣微風吹過樹葉就打着轉兒下落，像蝴蝶，翩翩起着舞。

玖慕側頭，專注看着街邊被飛馳而過汽車帶起的枯葉，享受了片刻旋轉飛舞的輝煌後，又重歸于寂靜。

坐在他身邊的那位年輕警察一直用餘光在觀察他，越看越覺得這男生不會有嫌疑，從剛才平靜淡然地跟自己上車，到現在一言不發只看着窗外，對案件包括他們的調查進度絲毫不關心，就好像是去履行個公事一般。

眸底幹淨像是銀月灑落的淺淡的光，薄唇抿成一條疏離的細線，五官有些淡漠，不細看還察覺不出裏面含着的一絲極淡哀傷。

把氣氛都渲染得悲傷起來。

其實剛才他就重複問了一遍是出人命的案件嗎，年長些的警察回答是紀皓然別墅死人了，疑似謀殺，所有人都要被帶去調查。

也沒有具體說是誰，這個男生就莫名有些心情低落。

是人都對美好的事物有一分同情心，年輕警官于是開口：“你好，玖先生，我叫應致。”

玖慕微微回神，轉過臉，禮貌道：“你好，應警官。”

被這麽一對視，應致剛想好的話直接給忘了，張了張嘴，半晌後才道：“嗯，是這樣的，您今天早上離開別墅比較早是嗎？”

玖慕點頭：“是。”

“我能問一下原因嗎？”

玖慕道：“和司機約好了。他比較忙，上午還要送另一個藝人去片場。”

“昨天就約好了嗎？那位藝人叫什麽名字啊？”

“是的，昨天就已經約好。上午要用車的是一個女演員，黃嫣。”

應致點點頭：“那你早上離開別墅前和回到公司後都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

“小應！”旁邊那位警官喊了他一聲：“一會兒這些都會調查到，你現在也沒法記錄下來，少說幾句。”

“哦哦。”應致一愣，然後連聲答應，朝玖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車廂內又恢複了安靜，玖慕被這麽一打岔，剛才的情緒也消散了，眼眸平淡，端坐直視前方。

應致看了他幾眼，他也只是莫名地想多和玖慕說幾句話而已，結果職業素養直接開始調查不在場證明了。

應致有些懊惱，還沒到警局就給人家施加壓力，要是非嫌疑人可能因此情緒會變得緊張，真正調查時有可能出現說錯了話的情況，而真正的犯人說不定還會依據他的提問而提前想好措辭，混淆視聽。

不管哪一種，對于警察的調查都會産生不算小的阻力。

不過他好像完全沒有影響到玖慕的情緒，後者依然是那副平靜淡然的表情，用“置身事外”這個詞來形容倒是更為貼切。

但應致知道，他沒法置身事外。

最不能置身事外就是他。

警車駛進了警局，年長些的警察楊磊率先下了車，給門衛說了聲，然後帶玖慕和應致走了進去。

大廳有些嘈雜，聚集了不少人，玖慕的公司離得比較遠來得算是晚的，很多人都已經等了很久。

還沒穿過走廊，一陣嘈雜聲就從前面傳來。

“——操.你媽的！！老子昨天明明就和你在一起，你他媽為什麽要和警察說沒有？！！你是不是有病？！！昨天晚上是你自己主動來找我的，老子打死你個賤人！！”

剛被問完話在大廳等候的程義輝突然目眦欲裂，雙眼血紅邊怒罵邊沖向剛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的筱筱，擡手就要暴打。

一個女警下意識伸出左臂擋在筱筱面前，程義輝不要命般擋開她的手，抓着筱筱的胳膊像扔破麻袋一樣甩到了地上。

兩個警察沖過來控制住了程義輝，然而後者依然情緒激烈，嘴裏怒罵不斷：“我.操.你個臭婊.子！你再說一遍我昨天夜裏是不是和你在一起！！警察同志，她他媽就在睜眼說瞎話！！老子有不在場證明！！老子就是和她呆在一起！！”

本性暴露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平時看起來衣冠楚楚的程義輝現在就像處在半瘋癫狀态毫無理智可言的野人一樣，人被警察們牢牢禁锢着，嘴裏卻止不住的髒話往外蹦。

“——媽的，那個女人什麽時候死不好，非要挑這個時候去死，真他媽活着死了都不讓人好受……”

被女警察護在身後顫抖着身子的筱筱突然擡起了頭，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沖過去狠狠一巴掌扇向程義輝，把罵罵咧咧的後者直接打懵了一瞬。

她渾身依然抖動不止，小小的身軀看起來單薄無比，眼眶湧出了更多的淚水，顫抖着聲音對控制住程義輝的警察說道：“警……警察叔叔，我昨天真的沒有和他在一起，他就是欺負我一個女生才要我幫他制造不在場證明……我跟了她那麽多年，我比誰都想找出那個兇手，你們一定要好好查查他……求求了……”

說着，她又緊緊捂着臉泣不成聲，極致的悲痛讓女孩兒有些站不穩，女警察連忙跑過去扶住了她。

程義輝終于從不可置信中回過神，臉側的劇痛感依然清楚，他眼底緩緩浮現出兇光，連帶語氣也是近乎瘋狂的威脅：“你他媽敢打我。章筱筱，你完了。看老子不玩死你個臭婊.子。”

周圍人的目光愈發怪異，甚至不由自主地遠離程義輝，先不說對死者的極其不尊重，單是對一個女孩子口出如此粗語，形象立刻就極速下滑。

“我真的沒有見他……”筱筱還在抽泣，看到面目嚴肅的刑警隊隊長走了過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邊哭邊斷斷續續道：“我昨天很早就回房睡了，我根本沒有見到他，我根本沒有見到程義輝，都是他在胡說，他就是沒有不在場證明，警察叔叔你要相信我……”

“嗯。”刑警隊隊長道：“我們會查清楚的，等你情緒冷靜下來我們還要問一些細節，大家都想要早日找出兇手，你先別哭。”

玖慕心底突然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像個泡泡，越升越大，脹得人異常壓抑。

人們的竊竊私語，女孩的哭聲，警方的勸說聲，交織在一起傳進玖慕的耳朵，模糊又混亂，攪得他整個大腦暈沉沉的，連思考都仿佛會牽扯出疼痛。

楊磊拿着一個文件夾，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這邊。”

“麻煩問一下，死者是......”

玖慕話沒說完，隔壁房門突然打開，一個男生突然沖了出來，一把拉住玖慕的領子就把他甩在了牆上，另一手握拳朝他臉側砸了過去。

一切發生地太快，包括應致和楊磊在內的警察們都沒有反應過來，情急之下玖慕頭迅速一側，堪堪躲過了男生的拳頭。

他微微蹙眉，擡手抓住了裴徹的手腕。

“你發什麽瘋？”玖慕沉聲道。

話音剛落他就怔住，眼睜睜看着裴徹通紅的雙眼突然就蒙上了一層水霧，目光依然充斥着盛怒，恨不得手撕了自己一般，底下卻隐藏着哀痛，絕望的哀痛。

玖慕心髒有一瞬的驟停，那股預感愈演愈烈。

“憑什麽——”

裴徹咬牙切齒，聲音卻帶了顫抖：“她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要對她下手？！玖慕，你告訴我，為什麽？！！”

最後三個字幾近嘶吼，應致連忙上去和旁邊趕來的警官一起拉開裴徹，小男生沒有絲毫掙紮任由他們拖開，目光卻死死盯着玖慕，仿佛要化成箭把這人身上戳出無數個血窟窿出來。

玖慕眼神有一瞬的空洞，甚至向着他走了一步：“你話說清楚。”

身側他的指尖已經微微顫抖了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就要撕開脆弱的那層面紗。

裴徹大口喘着氣，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氣一般耷拉下了肩，額前的黑發遮住了眼底的淚光，聲音很慢，很慢：“那麽好一個人......為什麽死的會是她，為什麽......昕清姐......”

整個大廳混亂不堪，人們躲在椅子後面竊竊私語，筱筱還在低聲抽泣，程義輝怒罵不停，警察們匆匆走來走去。

而玖慕就站在混亂的中心，周遭是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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