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宇宙邊緣的摩天輪(1)
文/夏梓浠
楔子
一年前。
一團光芒如同流星隕落，墜落在伊影攸夏的前院草地上。巨大的聲響讓她不得不從睡夢中驚醒，慌忙跑出來查看。
她看到了一個少年。
他有着暗紫的發色，柔順地貼着白皙如玉的脖頸，面容精致，白皙的肌膚隐隐流露出病态的慘白，嘴角挂着一絲紫色的不明液體——渾身黏附着的也是血一般黏稠的紫色液體。然而即使是這樣一個狼狽的姿态，他也依舊美好，手裏緊緊地握着救命稻草一般的閃爍着光芒的紫水晶。
在他的不遠處，炭黑一片依稀辨出原來是草地的地面上，倒着一個燒焦得黑漆漆的、不知原型的龐大機器，周邊還灑落着七零八落殘破的機器碎片。
看來，他是在飛行器即将隕落前就急中生智從艙內跳了下來。
“星澤……星澤！”攸夏的眼睛裏瞬間流露出惶恐，飛奔向前，跪在地上把少年擁入懷中。
“星澤，這次……攸夏再也不會放開你了。”她嘴角揚着失而複得一般幸福滿足的笑意，輕淺的呢喃着，晶瑩的淚珠碎裂了一地。
只是她錯了，此刻懷裏的少年，并不是她口中呢喃的沈星澤。
01
五彩斑斓的節日氣球點綴着湛藍得仿佛透明的天穹。
熱鬧非凡的廣場上，孩子們蹦跳着、嬉鬧着，慶祝着六·一。廣場的中央，一只巨大的人扮泰迪熊頂着笨重的服裝，手上拿滿了彩色的氣球。厚重的泰迪熊裝扮下，伊影攸夏被炎炎夏日炙烤着，卻沒有辦法中途摘下來擦擦汗，更不能丢了這份辛苦卻來之不易的工作。
“攸夏！”伊影千眠不知道從那個角落鑽了出來，沖攸夏彎下月牙般的眸子，暗紫色的眸子熠熠生輝，跟稍長的同色碎發交相輝映，可愛得像個精靈。
“千眠！你怎麽來了？那麽熱的天，怎麽不在家好好待着？”攸夏笑盈盈的眸子收斂了下來，轉變為對他偷跑出來看她的心疼和責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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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夏才不聽話！那麽熱的天我們都應該在家待着嘛！可是攸夏卻一個人出來受苦……都是我拖累你了。”伊影千眠不管攸夏怎麽反抗，堅持把她頭上的泰迪熊頭套摘了下來，伸出涼涼的手指給她拭着額上的汗珠。
攸夏滿足地笑着，目光惬意地亂飄着。
自從一年前在森林裏面遇見渾身是血的伊影千眠，并一起生活的日子裏一直把他當作親弟弟。
不過千眠的想法似乎跟攸夏不一。
越過姐弟情感的寵溺以及溫柔眼神，一直萦繞着千眠暗紫色瞳仁裏映着的攸夏。
一年來的朝夕相處，讓他懵懂地了解了人類之間的愛意。
他并不只是，單純地像喜歡姐姐一樣喜歡着攸夏。
他明明聯系得到母星，随時可以召喚飛行器來接自己回家，卻因為留戀攸夏而一次次斷然放棄。或者，他是想要把攸夏一起帶回自己的星球，之後，再暗暗尋找時機想向她表露心跡吧。
攸夏的視線突然定格在廣場角落的那個颀長的人影上，那是一個纖瘦清秀的少年，當他不經意地轉身面向攸夏時，時間仿佛停滞了。
那雙再熟悉不過的茶色眸子和那張俊美的面容……
沈星澤……
攸夏的手突然顫抖着松開，氣球肆意地離散紛紛。她突然想要追上去弄個究竟，卻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裏迷失了方向，當她奮力找到出口，走到少年曾停駐的地方時，原地已經只剩空氣。
是……幻覺吧？
你根本，就不可能再次出現。
因為，你從來都沒有以真正的人類姿态出現過。
02
不過是初夏最平常的午後。
卻因為攸夏眼前出現了攔路的陌生女生而不一般起來。
“你是伊影攸夏——對吧？”女生看起來很眼熟，卻一時間不知道是誰。
“你是？”
“我叫沈星暧——是沈星澤的妹妹。”沈星暧微微莞爾，燦若夏花。
“你說……你是沈星澤的妹妹？”藏匿在攸夏腦海深處難以磨滅的記憶被瞬間喚醒，她的臉色開始泛着蒼白。
沈星澤……沈星澤！
一年前。
确切地說，是伊影攸夏離開伊影家之前，在遇到千眠之前。
伊影攸夏原本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爸爸是科學家，媽媽是全職太太。
十五歲的花季，伊影攸夏心底最甜蜜的部分就是專屬于那個叫做沈星澤的少年。
她只知道他是爸爸收養的孤兒，是她名義上的哥哥，也是她一直偷偷喜歡的人。
他是那樣溫存的少年，偶爾揚起的美好笑容都讓人心醉。
可是。
當某天，攸夏懷着好奇的心推開爸爸實驗室的門時，看到的是沈星澤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的實驗室研究板上的姿态。
她快被眼前難以置信的景象窒息了。
“沈星澤！”攸夏沖了過去，觸碰到的是沈星澤原本溫暖的身體變得冰冷無比，茶色的美眸沒有半點平日的神采。
她不過是前幾天，偷聽到爸爸最近的科研計劃是研究智能機器人，所以才好奇走進來，可是……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
沈星澤……
自己一直喜歡的人……是機器人？
踉跄着退後幾步，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後沖出實驗室的大門。
從此離開了伊影家，獨立生存。
“伊影？”沈星暧伸出纖細的五指在伊影攸夏面前晃了晃，想完全沉淪在過去陰暗的回憶裏的她拉回現實。
“啊？對不起。我剛剛失神了。”攸夏抱歉地笑了笑，在心裏自嘲：“沈星澤”這個名字也許并不只是他一個人有，也許剛好只是同名吧。
沈星澤。
他根本就不是人類，只是爸爸制造出來的智能機器人，又怎麽會有妹妹一說呢？
“伊影，我哥哥他在等你——跟我去見他，好嗎？”
“嗯？”盡管奇怪，攸夏卻還是跟着沈星暧走了。
是出于一種強烈的好奇心吧。
沈星澤……跟他擁有同樣名字的人，會是誰呢？
03
夏日照耀下金燦燦的沙灘，七彩的貝殼撒滿了一地，涼涼的海風拂過少年的頭發，掀起微妙的弧度。
“哥，我把伊影帶來了哦。”沈星暧嬌笑着喚着少年，輕輕地把伊影攸夏推向他。
陽光下，少年緩緩轉過身來……
茶色的眸子映着攸夏驚詫的神情。
沈星澤，跟他擁有同一個姓名的人……原來就是那個跟他長相也相差無幾的少年。
而在攸夏心底早已當作從未存在過的人，他竟然再次出現了。
沈星澤微微揚着嘴角，緩步向攸夏走來。
攸夏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耳邊似乎只剩下柔和的海風聲，兩個人都不說話，卻緊緊把目光投射到對方的瞳孔處。
視線漸漸縮短距離，攸夏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安靜而詭異。
突然——伊影攸夏腳下的金色沙灘突然被不明的力量控制形成漩渦，漸漸把她的雙腿吞噬，然後把她整個人卷入了腹中。
“啊——”
“攸夏！”伊影千眠的聲音突然被解除封印一般呼喊出來——原來他一直就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只是當下不能說話也不能動。
千眠焦急地沖向攸夏掉入的沙子洞穴裏，卻被疾步而來的沈星澤扼住手腕。
“別忘了我說的，這是游戲的規則——你要是跟着跳下去，你和你姐姐就永遠也回不來了！”沈星澤微微側臉，嘴角揚起一絲邪氣十足的笑。
眼神裏滿是威脅。
千眠皺着眉頭一言不發，下一秒卻看到沈星澤自己跳進了那個無底洞。
攸夏在沙子砌成的無底洞通道中勻速下滑，絕望地看到微弱光線投下的洞口隐約有兩個黑影，而其中一個影子竟然縱身躍下，另一個則似乎微微顫抖，僵硬在原地。
影子漸漸清晰在視線裏，攸夏看到的人竟然不是弟弟千眠，而是沈星澤！
希翼的泡泡竟然也卻越吹越大，最終形成幸福的光圈将沈星澤和伊影攸夏套在一起。
沈星澤露出暖人的微笑，将面色蒼白的攸夏擁入懷中，霎時間，她居然感到格外地安心。
四周的沙粒突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幹淨的草地。
兩人雙雙跌落在草地上，沈星澤溫柔地将攸夏扶起，她收回緊緊注視着他的視線，卻仍是控制不了狂亂的心跳。
一隊人馬迅速将兩人包圍，将他們強行轉移到國度殿內。
04
虛幻國度。
它并不是子虛烏有的國度，而是被一個巨大的結界覆蓋着，距離我們人類世界極近卻觸碰不到的國度。
帶領攸夏穿越的人表面上是沈星澤，幕後主使卻是破解了結界的人類。至于他的身份……
噓，讓我們都保持着一些許好奇和疑惑直到故事的末端。
殿堂上高坐着國度之王——影陌年。
影陌年微笑地看着被帶上來的沈星澤和伊影攸夏——或者說，僅僅是對攸夏一個人微笑。然後他走下王座，自然地牽起了攸夏的手，眼神執着堅定，“從今天開始，你将是我的妃。”
當攸夏茫然地回頭搜尋沈星澤時，卻看到他冷漠的表情，以及轉身離去的背影。
沈星澤徑自離開了虛幻殿，心裏的心緒淩亂複雜到了極點。
他的任務只是把攸夏安全地送到虛幻國度，讓她做影陌年的王妃。
可是……看到她被別的人牽手的情景，卻不由得不甘心起來。
不甘心又能怎麽樣？他苦笑，泡沫一般涼。
三天後即将舉行的王妃冊封儀式臨近。
伊影攸夏看着被宮女送來的王妃專屬服飾，眼底一片寂然。
這幾天都沒有見到沈星澤……
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
“沈星……”攸夏驚喜地望向門外，視線落在來人面孔上時卻涼了下來——是王——影陌年。
“本王未來的妃，心裏的人卻是其他人嗎？”影陌年冰冷得不近人情的聲音讓人發怵。
“我……”攸夏抿了抿泛着蒼白的唇瓣，昂起頭，眼神篤定，“我并沒有要做王的妃，是王一廂情願罷了！”
“你竟敢藐視本王！”影陌年的眼神淩厲，十指關節收緊而泛着青白色。
可是眼前的攸夏卻完全沒有畏懼的樣子。
“無論如何，你也無法改變成為王妃的事實！”他拂袖而去，揚起暗塵翩跹。
仿佛閃電劃過夜空一般——怔忡在原地的攸夏突然想起了什麽。
小時候，曾經捧着童話書，然後撕扯着爸爸的衣袖，嚷嚷着要像灰姑娘一樣嫁給王子。記得當時，爸爸微笑着說我的寶貝女兒怎麽只能嫁給王子，要嫁啊，就要嫁給某個國度的王——做最有權勢最幸福的王妃。
最有權勢……就一定是最幸福嗎？
成為王妃後，大概就真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可是“幸福”的定義卻越來越模糊了。
難道說……現在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并不是巧合？
而是……精心策劃的安排？
05
終究還是到了這天。
無論攸夏是否原意，還是被宮女強行換上了指定的服裝，在衆人的簇擁下到了冊封的殿堂上。她的目光掃視着，卻仍然看不到心裏最想念的人。
只是看到一旁同樣穿戴華貴的，自己未來的王夫影陌年，以及他似笑非笑的勝利表情。攸夏僵硬地被影陌年伸出的手握住，緩緩牽引到殿堂中央。
賓客着裝雅致，紛紛點頭稱贊着婚事的美滿。
正前方似乎是神父的人，微笑地等待着主持這場盛大的婚宴。
看似美好平靜卻掩蓋着黑暗的湧動——沒有人能窺視到未來的後的心聲。
她的慌亂，她的無奈。
以及她心中一千個一萬個的不願意。
暗灰色的陰影處，斜倚着玉璧的颀長人影心中隐隐不安，茶色的眸子閃爍着難以名狀的光芒。他不能阻止婚宴的繼續，因為這一切都是幕後的主使指控他操作的劇目。
他輕嘆着，涼意肆意蔓延。
一瞬間化作對攸夏最美好的祝福。
婚禮順利地舉行着，直到一個衣着白色輕紗的刺客，手執利器闖入殿堂。
“王是我的——妖女受死！”她披散着烏發，雙眸滿是委屈和戾氣，利器的尖端直逼鳳冠霞帔下的伊影攸夏。
在場的賓客亂做一團，神父也險些被驚倒。
陰影處的人影再也按捺不住，奪過站在一旁的護衛的兵器，光線下寒光凜冽。
電光石火間，攸夏被一雙有力的大手一把扯過護于胸前，赫然擡頭，沈星澤茶色的眸子讓人安心。
劍刃敲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沈星澤微微一笑，輕松地将刺客的利器挑斷。
他是自小練習擊劍的，這種拼蠻力向搏的劍法不堪一擊。
只不過，影陌年自始至終的袖手旁觀，未免也太蹊跷了。
“好身手，不愧是異界的能人。”影陌年似笑非笑地移步至沈星澤前，将伊影攸夏攬入懷中，“雖說是奉命保護，卻還是要賞罰分明——你想要什麽？”
沈星澤凝視着攸夏，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顫了顫，勾了勾嘴角，沒有回答王的話，徑自離開了。
不過是一場鬧劇，一個無聊的陰謀罷了。王的心裏最清楚不過，不是嗎？
06
據說那位刺客是愛慕已久王的宮女，她在刺殺未遂後自刎了。因為見血不吉利，婚事延後。
攸夏坐在待嫁的閨閣內，滿腦子都是沈星澤的影子。
想到那天驚險的一幕，突然覺得溫暖起來。只不過，現在身邊的沈星澤，不是當年那個被她仰慕的小哥哥了。
窗外忽然迅速蹿過一個颀長的身影，帶起呼啦的風聲。攸夏推開了門，看到沈星澤迅疾步離開的背影。
“沈星澤！”攸夏不禁喚住了他。
“我……只是想确認你的安全。”沈星澤側過身，淡淡地留下一句話。輪廓分明的側臉被描摹上淡淡粉色的光芒，少年的羞澀以及輪廓線條柔和而美好。
“謝謝。我很好。”攸夏輕輕地應着，留戀地看着他點頭後離開的背影，影子拖得很長，像是不舍得離開她的視線，卻終是遠去了。
影陌年伫立在攸夏的身後，平靜地看着這對被硬生生拆散卻缱绻難分的璧人，眼裏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
他并不是鐘情于這個異界的女子而非要娶她，而是迫于無奈。
若是他不遵照那個幕後主使的指令，那麽蜂擁而至的異界人群就會把整個虛幻國度的秩序大亂。到時候，他的君主之位失去不足惜，他的子民也許都将成為異界人群的奴隸，他的國度也将成為異界的殖民地。
他仍是在攸夏回頭之前離開了。
07
讓我們回到現實世界——也就是相對于虛幻國度的異界。
伊影千眠被沈星暧帶到了一個科研室，冰冷的室內，一個中年男子看着順利執行任務回來的沈星暧，滿意地點點頭。
乙醚開始彌散，千眠在科研室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修博士……”沈星暧欲言又止，看向千眠安好的睡顏的目光透出不忍。
“小暧啊，從事科研工作是要付出代價的，明白嗎？”伊影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床榻上的千眠身上。
各種科研試管如同食人花的觸須一般探出，紛紛插到少年白皙的皮膚裏，突起洞穴般駭人的弧形。試管末端的各種精密儀器發出冰冷的感應聲響，無限蔓延。
異星球生物的軀體，一直是他夢寐以求要研究的對象。
——等到全身檢查完畢，就可以開始解剖了。
他想到這裏，平靜得就好比即将解剖的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動物。
可是，只要一想到此時身處異界，即将和自己所挑選的國君完婚的女兒——伊影攸夏，伊影修的心裏就無比地溫暖。
汩汩湧出的黑暗中，溫暖乍現。
它卻仍是埋沒不了黑暗的微弱光芒。
也許，他作為慈父的确是愛他的女兒，可是作為開出苛刻條件讓別人屈服的幕後主使，他确實是殘忍了些。
08
攸夏被宮女不聲不響帶到了影陌年的寝宮。
據說是殿堂婚宴取消，直接完成剩下的婚禮程序。
鳳冠霞帔之下，攸夏微蹙娥眉，思考着怎麽應付接下來的程序。
一旁的雕花圓桌上喜燭的火焰嬌嬈冉冉，等待着新人用作交杯酒的杯子成雙擺放着，香爐裏香薰的氣味彌漫開來，讓人昏昏欲睡。床榻上嶄新的鴛鴦繡枕和錦被疊得整齊。
燭光映着攸夏緊張而羞澀的臉。
婚禮的喜味道以及新婚初夜的羞澀之感可見一斑。
影陌年的腳步漸漸近了，他不過衣着素常的衣服，臉上的表情凝重之深不亞于紅蓋頭下的攸夏。
他原本并不急于完婚，也不急于這些所謂的必要程序。因為他認為自己并不鐘情于她。可是，當他看到伊影攸夏和沈星澤，他們兩人之間無言卻缱绻的愛戀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時，就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