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這個家裏,他永遠只有順從的權利。他的出生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也沒有權利左右的人生。

韓悅背靠着房門,腿一軟,慢慢的滑了下來,癱坐在地上,頭腦勺抵着房門,雙眼失神的望着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韓悅呆呆的聽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接電話,掏出手機一看是班主任,連忙接通。

“韓悅啊,你到哪兒啦?”班主任的聲音傳過來。

韓悅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平淡的開口道:“老師,對不起,我不去學校了,志願的事情弄清楚了,是我家裏人給我改了。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兒沒事兒,弄清楚就好。”班主任并不計較自己被放鴿子的事,又試探的問道,“韓悅啊,沒跟家裏人吵架吧?”

韓悅高中的時候成績很好,所以跟所有的任課老師關系都不錯,特別是班主任。班主任是個年過四十的女老師,對待學生一直非常盡心負責,更是把韓悅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韓悅上大學後就很少再和高中老師聯系,對他來說,其實就算是已經有八年沒有和班主任聯系了。而現在,聽到班主任久違的聲音,那種母親一般的不做假的關心和愛護,讓他突然之間眼睛一酸,嗓子也哽住了,只怕一開口就會透出哭音來。

班主任似乎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嘆了口氣,說:“韓悅,別傷心啊。B大的經管學院比文學院還好呢,去了也不吃虧是不是?你爸媽還不是為你好。”

他們哪裏是為我好!韓悅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聲不吭,但是顫抖的呼吸聲還是洩露了他此時難以壓抑的心情。

“如果實在不喜歡,還是可以轉專業的。”班主任安慰道,“開學的時候或者第一學年結束的時候,都會有機會轉專業,從高分專業向低分專業轉更是容易,這期間和家裏人好好談,争取說服他們。再說,如果真喜歡文學,也不是一定要上文學院才能學好,自己平時多看書多閱讀,沒事兒去旁聽一下文學院的課不就可以了?想開一點……”

班主任耐心的安慰着,直到韓悅終于控制住情緒。他清了清嗓子,但是一開口,還是能聽出哽咽的聲音來:“謝謝老師,我會和家裏人好好說的。”

“這就對了。”班主任欣慰的說。她并不知道韓悅家裏的真實情況,韓悅也無意洩露自己的家事。他又聽着班主任安慰了自己幾句,才挂掉電話。

韓悅把自己扔到床上,雙眼失神的盯着被子上的花紋。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韓悅之所以如此堅持的要學文學,無非是想從這一刻起,遠離韓家兩兄弟将來争奪家産的血雨腥風。他原先以為,只要自己不接觸,不參與,擺明自己的立場,态度堅決果斷一些,安心地過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不再重蹈覆轍,不會再陷入上一世那樣的悲慘境地。

但是現在看來,力量如同蝼蟻一樣微弱的他,又怎麽可能如此輕易的從韓家這攤泥潭中脫身而出呢?

從四年前韓思輝開始改變對他的态度起,他就已經被迫的參與到了那場曠日持久的財産争奪戰之中了。他和韓思輝相比力量懸殊,再以韓思輝的手段,将韓悅綁進他的陣營,插.上他的标簽,簡直是易如反掌。

現在想想,韓思輝非得拉他入夥,并不是他能夠給韓思輝提供多少幫助,或者他有多少才華。上一世他在韓氏也只是循規蹈矩的工作,韓思輝有他自己的智囊團和工作班底,完全不需要他來為他做什麽。現在再回想,韓悅發現,自己之于韓思輝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最後承擔韓母的怒火和報複。

韓思輝和韓思哲之間的鬥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但是,兄弟阋牆,手足殘殺,是做父母的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無論失去哪個都是極大的痛苦。韓母無法決絕地去仇恨造成這一切的二子,但是面對長子的死,她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而有了韓悅這個擋箭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只要韓悅與韓思哲關系敵對,那麽就算韓悅最後其實什麽都沒做,他都會被迫承擔韓母喪子的怒火。韓母不可能将怨氣撒在自己的兒子身上,自欺欺人的将怒火發洩在韓悅身上,也算是為長子做了些什麽,将來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和韓思輝和好。

這樣,韓思輝既解決了自己的大哥,同時也不會因此失去自己的母親,一箭雙雕。

想通了這些,韓悅忽然覺得渾身發冷。瀕死時,貫穿胸口的劇烈的疼痛,難以呼吸的窒息感,還有在夜雨中獨自一人等待着死亡的恐懼,一瞬間湧了上來,将他的理智纏住,拖拽進崩潰的邊緣。

韓悅顫抖着,猛地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臺燈狠狠的扔到牆上。他能抓起來的東西,杯子,相框,書,還有兩個小音箱,都被他摔得到處都是。刺耳的碎裂聲就像是劃開了一個發洩的出口,讓他将整個房間變成一片廢墟。直到最後,房間裏只剩下電腦還是完好的。

他站在一片碎得七零八落的的垃圾中靜靜的平息着自己的怒火,然後打開門,叫住幾個正躲在走廊裏看熱鬧的傭人,讓他們過來收拾房間。

韓悅盤着腿坐在床上,冷冷的看着傭人們敢怒不敢言的收拾着房間。從前自己總是小心翼翼的,那種寄人籬下的卑微感讓他覺得自己韓家雇傭的傭人都不如,從來不敢多勞煩他們做一件事。可越是對他們态度客氣,他們反過來越不把他當回事,反倒在背後抱怨他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事兒比正牌少爺還多。

一想到這些,韓悅不禁在心中冷笑。韓家人欺負自己就罷了,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韓悅剛才那一番乒乒乓乓把韓思輝吸引了上來。他現在門口張望了一下,才帶着燦爛的笑臉走了進來,坐在韓悅旁邊。韓悅立刻站起身來,坐到窗臺上。韓悅如此明顯的疏離自己,韓思輝也不生氣,笑着問道:“悅悅最近脾氣見漲啊。摔了那麽多東西,也消氣了吧?爸爸也是為你好……”

“能不能別說了。”韓悅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這段時間,韓悅對待家人的态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韓思輝早就從最開始的驚異變成了習慣了。但是他能坦然接受,不代表別人也能。

就在這時,跟在韓思輝身後一起上來的劉媽開口說了話。

“四少爺,您就算心裏再不高興也不能砸東西啊。”劉媽皺着眉,語調略微高昂的指責道,“只有女人發脾氣的時候才亂砸東西,您說您一個大小夥子……再說,韓家就算再家大業大,您也不該這樣不知愛惜,這些都是先生太太給您買的,随意弄壞長輩送的東西,放在過去那可是大不孝……”

劉媽是韓母的從娘家帶過來的保姆,韓家的三兄妹都是她帶大的,在韓家算得上是管家,在主人家面前很說的上話。作為韓母那邊的人,她非常厭惡韓悅,說起來韓家的傭人敢這樣怠慢韓悅,就有她的一份功勞在裏面。

聽着劉媽夾槍帶棒的明嘲暗諷的話,韓悅只覺的自己心裏那股剛剛被壓下去的火再一次騰的冒了起來,他抓起一本雜志,直接扔到劉媽身後的牆上,書脊砸在牆上發出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

“這家裏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韓悅厲聲道,“父親母親都沒說什麽,你站在這兒一副你是主人的樣子算怎麽回事兒?我砸的東西是你花錢買的不成?別以為你多當了兩年奴才就有資格耀武揚威了!”

“悅悅!”韓思輝站了起來,“劉媽把我們從小帶到大……”

“她帶的是你又不是我!”韓悅高聲打斷他的話,“你願意聽她胡言亂語是你的事,我懶得在這兒給她這種貨色裝孫子!滾出去!”最後一句,他沖着劉媽吼道。

話說到這份上,韓思輝的好人也裝不下去了,他變了臉色,開口指責起了韓悅。眼不見心不煩,韓悅進了浴室把門反鎖了起來,打開手機調出一首歌來播放,将聲音開到最大。

韓思輝敲了敲浴室的門,似乎在門口說了些什麽,但是最後還是離開了房間。

韓悅一直等到他覺得房間裏沒有人了才離開了浴室。剛才被他毀的一片狼藉的卧室現在又變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了。他疲倦的倒在床上,累得手指頭都擡不起來。

看來靠自己一個人是離不開韓家了。他心裏想。他得想辦法找一個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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