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兩人在公園一樣的小區穿行了很久,最後停在一棟位于小區中央部分有三十層的公寓樓前。韓悅擡起頭來,一層一層的數着樓層,最後目光停在第十八層右邊的窗戶上。客廳的落地大窗戶上似乎貼着什麽東西,密密麻麻黑乎乎的一大片,只是太遠了看不清楚。

韓悅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伸手只給周博毅看:“那個是我小時候在窗戶上貼的貼畫,好像是什麽動畫片的,不是。玻璃上貼貼畫其實很難洗的,但是我媽也不罵我,由着我貼,還給我買了好多貼畫。”以為自己早就忘卻的以及此時慢慢的變得鮮明了起來,韓悅仔細回憶着那一盒一盒的貼畫,眼睛又開始濕潤了起來,“後來我把我卧室的牆都貼滿了。”眼睛還酸澀着,臉上卻忍不住展開了一個微笑。

周博毅一直注視着他的表情,看到他露出這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伸手捧住他的臉,用手掌蓋住他的眼睛,溫暖的手心護着酸澀的雙眼,半晌後才說:“上去看看吧。”

韓悅點點頭,掏出剛才小區物業才配給他的公寓樓的樓卡,刷開了單元大門。

電梯裏安靜的只剩下纜繩運行的機械聲,右上角顯示的上升層數緩慢的增加着。韓悅盯着那個不斷跳動的數字越發的接近他要去的樓層,心髒跳動的越來越厲害。有那麽一刻,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仿佛有什麽東西頂着他的頭蓋骨掙紮着向上升去,而身體卻沉重的下沉。他收緊了握着周博毅的手,周博毅立刻也握緊了他,又換了個姿勢,與他十指交.纏,手指緊緊的扣在他的手背上。

電梯平穩的停在第十八層。韓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邁出電梯。一層只有兩個住戶,韓悅走出電梯間,來到右邊的那扇防盜門前,從口袋裏掏出鑰匙。

棕色的防盜門和他的記憶力的那扇門完全的重疊在一起,連門上被小區的孩子故意亂劃上去的痕跡都一模一樣。韓悅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彎下腰,右手顫抖着想把鑰匙插.進鑰匙孔,但是手抖得實在太厲害了,幾次都從鑰匙孔上滑走,怎麽也插.不進去。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韓悅的身後伸了過來,握住他顫抖的右手,慢慢的将鑰匙插.了進去,擰了兩圈,最後咔噠的一身,打開了防盜門。

一股很久沒有透過氣的陳腐的味道争先恐後的從開了一個縫的大門湧了出來,帶着嗆人的灰塵的味道。

韓悅仿佛沒有聞到一樣,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周博毅跟在他的身後,快步的走了進去,将所有的窗戶全都打開。這些窗戶十多年沒有被打開過,推開的時候生澀的讓人很費力。

九月清涼的風的吹了進來,輕輕的裹起房間積攢了十多年的塵土,又從另一扇窗戶飄了出去。

韓悅站在客廳的正中間,房子裏所有的家具都用白色的防塵布蓋得嚴嚴實實的,像一個又一個詭異的怪物靠着牆卧在地上。他慢慢的轉了一個圈,一側頭,就看到了窗戶上的貼畫。十幾年陽光的曝曬讓貼畫都褪了色,有些貼畫幾乎變成了一張白紙,什麽都辨認不出來了。韓悅蹲下身,仔細的觀察了很久,才說道:“原來是啊。”

接着他站起來,朝屋內走去。周博毅緊跟在他的身後,似乎生怕他出什麽是一樣。韓悅回頭對他溫柔的笑了笑,牽住他的手說:“來,我帶你看看我的卧室。”

這幾間關着門的房間,哪一間是韓悅的卧室其實非常好辨認,因為那扇木門上特意雕刻了一個巨大的史努比,上面還挂着一個小木牌,寫着“寶貝的大本營”。

韓悅握着房間的門把手,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了房間的門。

卧室的牆壁上貼着新鮮的淡綠色的牆紙,同色調的窗簾拉的嚴嚴實實的,家具上同樣蓋住白色的防塵布。房間的正中間是一張巨大的雙人床。卧室的牆壁就像韓悅所說的那樣,貼滿各種貼畫,大部分已經褪了顏色,不過不像客廳窗戶上的那些,因為沒有被陽光照射,還是留下了一些能夠勉強辨識的淡淡的痕跡。

韓悅走進去,拉開窗簾,帶起一片灰塵。他一邊咳嗽着,一邊去推窗戶。周博毅跟過去幫他把卡住的窗戶推開。于是韓悅退開,去扯蓋住書桌和書桌上面的架子的防塵布。

家具都是好家具,又用布蓋住了,現在看起來還跟新的差不多。矮小的書桌上的東西都收在了抽屜裏,但架子上的東西卻都沒動,也沒有染上一絲灰塵。

韓悅的眼睛從架子上一格一格的掃過,最後停留在最下面的一個隔間裏的相框上。周博毅也看到了那個相框,裏面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看上去才三四歲的孩子。他有些擔心的看着自己身側的這個男孩兒,手臂輕輕的摟住他的腰。

韓悅望着相框呆了一會兒,才将他拿起來,手指輕輕的拂過相框上的兩張笑臉,然後遞給周博毅看:“這就是我媽媽。”

周博毅仔細的看着照片裏的女人,又看了看韓悅,說:“你媽媽很漂亮。你和她長得很像,特別是眼睛。”

“是嗎?”韓悅問道,又把相框拿到自己的眼前,看了很久,忽然間,眼淚猝不及防的掉了出來。他用手捂住眼睛,半晌後,用帶着哽咽的幾近耳語的聲音喃喃說道,“我都把她的模樣給忘了……原來她是這個樣子的……”

周博毅嘆了口氣,把他的男孩兒重新抱在懷裏,一只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将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前。

壓抑而粗重的呼吸聲漸漸的變成了哽咽,又一點一點的變成了嚎啕的哭聲。周博毅輕輕的撫.摸着男孩兒的脖頸,又摸了摸他的頭發,抱着他的輕輕的晃動着身體,又時不時的親吻他的額頭和發頂,像哄一個嬰兒一樣,哄着懷中的痛哭流涕的男孩兒。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才漸漸的平息下來,變成了抽鼻子的聲音。韓悅輕輕的推開周博毅,半側着身子彎腰打開書桌的抽屜找衛生紙,鼻子下面還挂着兩行哭出來的鼻涕,他尴尬的用手捂着鼻子和嘴。

周博毅輕笑了一聲,把衣兜裏剛才韓悅用過的手帕又遞了過去,讓韓悅先擦一擦,自己為他找紙,最後在最下面的抽屜裏找到一卷沒有用完的發黃的衛生紙。衛生紙已經皺了起來,紙質很脆,帶着一股怪味兒,掉灰掉的厲害,但好歹聊勝于無。

整理完儀容,韓悅紅着眼睛和鼻子,帶着周博毅又看了其他的房間,在母親的卧室裏,對着牆上的那副巨大的母子藝術照,韓悅再一次淚如雨下。

兩人将所有的房間都看過一遍,打開窗戶通了風透過了氣,才打電話給周父周母讓他們過來看房子。又打電話給物業請了兩個鐘點工過來将防塵布都收拾了起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

周父周母趕到後,周母先在房子裏簡單的轉了兩圈,誇贊了幾句房間的布局。現在b市房價飛漲,人口有多,新蓋的居民樓一般一層又好幾個住戶,幾乎已經沒有這種南北通透通風良好的房子了。又看到韓悅母親卧室裏那張藝術照,毫無芥蒂的誇贊韓悅的母親長得漂亮,和周父讨論了幾句韓悅和母親長相相似的地方,最後把韓悅也誇了一通。

“我看這房子挺好的,就住這裏吧。”最後周母拍板道,“不過有些家具要換一下,比如小悅你卧室裏的那張桌子,還有上面的架子,也要調整一下位置了。”

韓悅點點頭,說:“都聽您的。”

周母又說:“那,這些換下來的家具,你是想扔掉呢,還是找個地方存起來?”

韓悅愣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考慮這個問題,突然提出來,一時間很難抉擇。對他來說,這些家具都是他童年的組成部分,每一件舊家具都能讓他想起一些記憶的片段,這些片段連在一起,就是他曾經故意忘記卻始終在心底硌着他的回憶。這讓它們遠遠超過了本身的意義。

周博毅看出他的猶豫,便說:“還是存起來吧,都跟新的差不了多少,以後說不定還能用到。”

“還是扔了吧。”韓悅說,“都是些小孩子用的東西,哪裏還有用得到的地方,存着反倒還占地方。”

“等以後要了孩子剛好就能用到。”周博毅看着韓悅的眼睛,平靜的說出這句話來,“能用父親小時候用過的東西,孩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什、什麽孩子啊……”韓悅的臉立刻漲得通紅,只和周博毅對視了一秒就堅持不住的轉開視線,又看到笑得意味深長的周父周母,更是尴尬的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視線。

“小悅不喜歡寶寶嗎?”周母走過來摟住他的肩膀說,“我可是很想抱小孫子呢。等你們結婚了就馬上要小孩兒,到時候培養的胚胎不管成活了多少個都生下來,最好有幾個長得像你的女孩兒。有小孩子家才像個家,熱熱鬧鬧的才好。”

周母說着說着,話題就從如何布置這套房子變成将來要怎麽給周博毅和韓悅的孩子們布置嬰兒房和兒童卧室,還有代孕媽媽的選擇。現在去核體細胞代替卵細胞和男性精.子的融合技術已經成熟,但是研究表明胚胎還是在人體中成長會更健康。

看過房子後,韓悅又來到周宅吃了晚餐。因為房子并不會做太大的改動,周母将更換家具和翻新的工作交給了自己的助理,并讓助理做出初步的計劃後直接和韓悅做進一步的商議和改動。

公寓的事情還不是什麽太重要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由周老太太和周博毅倉促決定下來的訂婚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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