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西安事變

孟小京流連考場這期間,小北回西安,兩手的傷經過休養,綻開撕裂的肌肉緩慢地長合、痊愈。

距離高考只有四個月了,全年級師生在水深火熱氣氛中拼搏,鏖戰,孟小北一回學校,就是全年級的保護動物。

各校每年,拼的就是高考戰績。西安小地方一個普通高中,能BA出一名藝術天才,假若真能考進北京的美院,也是老師們心中無上的驕傲,追求的榮譽。他們教研組長,教語文的,和教研副組長,教數學的,上“雙保險”親自幫孟小北補落下的功課,幫他分析歷年高考例題。以孟小北文化課水平,短時間內提高他這些學科的學識素質修養啥的,恐怕都來不及了,只能靠這小子平日裏幾分小聰明,突擊補課,壓題猜題,背幾何例題,背作文範文。

年級組長在誓師大會上高喊口號,咱們學校今年目标,平均分一定要上四百六!要把我們最好的學生送進中科大!我們的二類學生、年級的前一百名,都要争取考進咱們西安交大、政法和西北!!!還有……還有我們這幾位藝考生,孟小北,對,我就是說你呢!你別再左顧右盼給我回頭瞎尋麽了我說你呢!你總分拼了命也給咱們考過二百八十分!考過二百八你就能上美院那個文化課提檔線!外語卷子上一堆選擇題ABCD,你全不會瞎蒙你也能給我蒙對三分之一吧!

孟小北在大會上被毫不留情地點名,全年級哄笑。

孟小北臉皮厚着呢,随便老師開他玩笑。他揉揉頭發簾,也笑。手一擡起,纏着繃帶的手指上,K金戒指閃爍出柔和美貌的光澤;那是屬于他感情上的驕傲和榮耀。

年級裏同學給孟小北送個外號,平時就喊他“孟二八”,“二百八”,孟小北七月考場奮鬥的目标就是考過280分!

那時的老師,親如父母,對待學生就像對自己親生兒子,當真是情深似海,恩重如山。很多畢業班老師,甚至自家孩子都沒有精力去管,一心就撲在班裏這幾個最要命的大寶貝兒身上。能看到學生金榜題名心願有償,也是在替老師成就他們當年或許沒能實現的人生夢想,無論走多麽艱難的路,考到北京去。

孟小北左手傷痕淺,恢複很快,不久就拆線拆掉紗布。他在學校裏就用左手寫字、做卷子,寫個字像畫花兒。

家裏也帶他去到大醫院做複查。少棠給小北寄來一臺手部複健康複機,他們部隊醫院給戰鬥傷員準備的設備。康複機就像亮亮他們家的任天堂游戲機的大小。孟小北那些日子不能動筆畫畫,就每天在家鼓搗這臺康複機。

康複機上有七八種不同功能用處,可以做手指負重抻拉,可以彈撥鍵盤,鍛煉手指力量,恢複靈活性。

恢複了一個星期,他就能快速按鍵彈一幅曲譜。

恢複過兩星期,他右手幾根手指從拉100克進步到能拉動負重三斤的橡皮繩。

少棠經常呼他,給他打電話監督:“你今天練纏橡皮筋了?”

孟小北說:“天天都做,現在一分鐘輕輕松松搞定。”

少棠:“今天做了麽?你給我堅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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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其實,我今天把康複機給拆了,好玩兒麽!我想看看裏面零件怎麽組裝的!”

少棠:“……你手是徹底好了吧?!”

孟小北右手拆線之後,掌心留下數道橫貫式的駭人傷疤。受吃刃部位的影響,他的食指中指幸免,沒有大礙,但無名指和小指嵌入很深。醫生縫針時都說,你抓刀抓得再狠些,小拇哥兒就沒法要了,你幾乎自己把自己的小指拗斷。

孟小北後來多年習慣戴手套出門,夏天都戴,那種露出五指的薄毛線手套,遮住手掌疤痕。

他手指修長,手套再配上一身不修邊幅的街頭少年打扮,顯得挺酷!旁人仔細看能看出,他右手無名指與小指呈現不正常的彎曲,後來就不太能伸直了。

孟小京考完試也回來了,比孟小北更緊張,每天晚上自覺關在小屋裏自習,開夜車,補課。性格原本就別扭愛較勁,就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勢,而且堅決不透露自己考怎麽樣,一切等發榜再說!

一群高三男生,在沉重的課業負擔蹂躏之餘出來透口氣,結伴到臺球廳打球。

隔壁就是常去的那家地下錄像廳,錄像廳小老板帶他“表弟”也在一張臺子上打球。小老板仍然光個脊梁,穿大褲衩子,叼煙斜了孟小北一眼,微點頭,打個招呼:“來啦?”

孟小北擦拭杆頭,頭發簾用紅色發箍撩起來。他附身下杆,第一杆就脫靶了,手滑了。

小老板挑眉問:“你小子手怎麽啦?”

孟小北聳肩:“甭提了,給人擋刀,傷了麽!我手指頭差點兒全都廢了。”

小老板嘴角歪歪的,笑道:“能讓你不惜廢了手擋刀的,不是一般人吧?”

孟小北也不掩飾:“你上回不是見過麽。”

孟小北每次下杆,搭橋的那只手手指上,有一圈漂亮的金屬光澤,在昏暗的臺球廳裏熠熠發光。小老板暧昧地一舔嘴唇,點頭,表示咱兄弟理解理解,都明白都明白!

小地痞身邊那男孩不樂意了,坐在球桌上,直接伸出一腳,踹了小老板的屁股。

小老板回頭:“幹啥啊?”

男孩別扭地撅嘴,瞟着孟小北手上東西。

小老板膩煩地一龇牙,在沒人處低聲哄道,“行了行了,老子也疼你麽,下回也給你擋刀!!”

“咱別來擋不擋刀的,這話聽着怪不吉利的!!”

“啊?你說他手上那個戒指?!……”

“……@#¥%*!”

孟小北課餘就常來打臺球消遣,放松心情。

他表面上是打球,其實也是恢複他的手。無名指和小指神經受損,肌肉有些萎縮蜷縮,一開始右手掌都托不住球杆的分量。

他平常畫素描和水彩,沒有受太大影響。他握筆一貫比較輕,拇指與食指配合着微微用力,畫畫講究技藝和天馬行空的思想意境,到達一定水平高度,不用費勁地摳哧發力、跟手裏一杆筆較勁。

傷手陰雨天筋肉會疼,發脹,有時影響他手腕懸空的持久度,畫素描時堅持不到三十分鐘,就要垂下手歇一會兒,自己給自己按摩。

難受的時候想想自己喜歡的人,覺得一切付出都值得,不賠穩賺,傷個小手指賺到大寶寶對他死心塌地!所有的艱難一咬牙都挺過去了。

馬寶純後來說了一句:“咱家孟小北也真行,見到刀,他就真往上撞?真把他哪弄壞了,傷了,怎麽辦?腦子想什麽呢?真魯!”

孟建民說:“當時有人拿刀要捅少棠,幾乎就捅上了,如果我瞧見,我也得上去攔,總不能把少棠捅到要害,這事歸結起來還是我那小妹夫太不是東西!”

馬寶純啧啧地嘆氣:“畢竟是個十八歲孩子!抓刀,他得有多大勇氣他敢抓那個刀?!我挺佩服孟小北,他真幹得出來!”

孟建民:“……他跟少棠最親,确實是親如父子吧?”

孟建民看着媳婦,盤桓着問他媳婦。

他心裏也隐隐開始不确定。

這是得有多麽親近,多麽愛戴,這孩子敢奮不顧身沖上去和人奪刀,小手指都快割斷了?十指連心,當時疼成什麽樣。

孟建民問過老大:“你手上怎麽戴個戒指?”

孟小北一臉無辜,眉毛眼睛都沒抖一下:“地攤上買的,我覺得挺好看麽,戴着好玩兒。”

孟建民話裏有話:“有些事情,不是好玩兒你就能做的,歲數不小了。”

孟小北:“爸好了嘛……”

孟建民嚴肅囑咐家裏倆大兒子:“你們哥倆聽好,最近城裏有上街的,游行的,我和你媽有時候也聊幾句,同情那些學生,但是你們哥倆聽過就過去了,千萬別跟着學!可別我們剛說同情,你們倆就上街鬧事去了!明白麽?……政治運動,不要攙和,不是鬧着玩兒的。”

從這年四月開始,城內形勢巨變,緊随北京的步伐,政治風雲變幻莫測。孟小北他們這些念書備考的高中學生,相對還比較安穩,對民族存亡國計民生懂得不多,十八歲男孩大多還處于吃喝傻玩的年紀,每天照常上課。城裏交大、政法、西北大學等多間校園的學生,已經紛紛走上街頭,參與游行示威,聲援北京的學生。

小北他們中學隔壁,就有一所大學,校園門禁開放,随意進出。孟小北他們幾個哥們兒純屬好奇,也跑進去看熱鬧。學校食堂門前的三角地,板報欄裏貼滿傳單。校園禮堂每周都舉辦民主沙龍,讨論會。有學生領袖在小草坪上演講,大聲疾呼。還有男女情侶在草坪上靜坐,彈吉他,唱羅大佑的《戀曲》《童年》。

孟小北那時候跟一個經常在草坪靜坐的男生學會了彈吉他,雖然彈得水平很一般,手指也不靈活。他戴一圈紅箍,手纏毛線手套,只露出硬朗修長的手指,意氣風發又透着潇灑,正是青春張揚的年紀,不懂得哀愁滋味。路過看到他唱歌的人,以為他也是參加運動的大學生呢。

四月份開始聲勢浩大的悼念活動,本地七所大學組成高校聯合會,在省政府門前請願。學生們占領新城廣場喊口號,省裏領導請領頭的學生進省府喝茶,廣場四周有警察維持秩序,市民還自發過來送水送飯。各個部門各司其職,一切井然有序,和平地有來有往。

少棠與孟建民在電話裏交流這事,說“少年沖動,年輕人氣盛,把問題想太簡單了,沒有槍杆子,想改變政權朝綱,怎麽可能?”

形勢是從二十二號那天急轉直下。廣播裏突然傳出消息,蘭州成都長沙西安等地學生,同時爆發聲勢浩大的游行。古城西安天邊呈現絢爛殷紅的色彩,鐘鼓齊鳴,群鴉驚飛。主城區大道上散落條幅、傳單。有人鬧事,焚燒了省政府門前停泊的幾輛汽車、電視臺的轉播車!傍晚的天空中燃燒瓶在飛,火焰騰起來了,燒到半空,紅旗被黑色煙柱卷裹着在風中飄揚。

少棠急呼孟小北:【你現在在哪?你回家不要出門!!】

孟小北和他幾個同學一路跑着,看熱鬧回來。他穿趿拉板兒去的,結果跑丢一只拖鞋,臉上還沾染着興奮。他們拎着書包跑上公交車,車輛呼嘯着出城,逐漸遠離鬧市區的喧嚣……他們這間家屬宿舍大院,也來過一撥演講的學生。一名頭纏白布血書、戴眼鏡的男生,手持喇叭,向居民們播講,呼喊號召改革,政治開明,新聞自由,反對經濟腐敗,打倒貪官污吏。當時大城市裏老百姓飽受經濟改革陣痛,對腐敗、“官倒”和飛漲的物價積怨已久,許多人圍觀叫好。也有人喊“一群孩子瞎鬧,以為這是文革大串聯呢,趕緊回學校複課去吧!”

孟小北用傳達室的電話回複給少棠:【我回家了,我沒事。】

一分鐘之後少棠的電話就打過來,在話筒裏直接罵人了:“臭兒子不懂事,你就是跟老子分開久了你欠操!!”

“你當我這是跟你開玩笑呢?滾回家待着!!”

孟建民也到樓下聽演講,回來看報紙,搖頭。

孟建民在家裏講:“這一準兒是帝國主義反動派,特務,混進人民群衆隊伍,暴動,燒車,打砸搶,再把責任推給學生,挑動雙方矛盾對立,用心太險惡!”

馬寶純說:“你省省吧,在家裏少說兩句成不?幸虧你現在歲數大了,你要是年輕二十歲,大學生,你肯定也得上街游行去吧?”

孟建民說:“我可惜就沒當上大學生!中央上那些腐敗貪官、‘官倒’,早就該整治了。倘若毛主席還在,絕對不會這樣,六十年代那時候的官員多麽廉潔,人心多麽單純、忠誠、有信仰!”

馬寶純一邊幹家務,哼了一句:“人都老了,心還沒老……信仰讓你窮困病倒,理想送你走投無路,咱們這撥人六十年代過來的,确實曾經都懷着信仰來的……”

聶卉跑來家裏串門,跟他們家人興致勃勃地八卦,說學生代表上省裏和電視臺裏請願,談判呢。

孟小北是活躍的性格,不住地打探,情緒激揚。聶卉說,領導也沒怎麽樣,還上新城廣場上講話,安慰學生呢,承諾會公正報道。全西安參與的學生好幾萬人,省裏迫于上面壓力,又惹不起市民浩大的呼聲,就盡量安撫拖延,誰都不想鬧出事嘛!

聶卉說:“我跟着電臺轉播車去廣場轉了一圈,看到很多人靜坐,哭着喊口號,挺讓人動容的……後來我把面包車上的幾箱水給學生瓜分了,我還下去采訪他們,拍了一些真實的照片,我想做一篇紀實報告。”

孟小京靠在床頭看書,撣撣煙灰說聶卉:“讨論這些做什麽?你一個姑娘還關心這個,你不怕出事連累你父母?”

聶卉瞪一雙明亮的大眼:“這就是我出生十八年來西安最大的一件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麽!”

孟小北豎了個大拇指:“聶卉你個姑娘家,有血性,俠女!老子喜歡!!”

孟小京:“……”

孟小北無辜一攤手。

進入五月,據說蘭州西安的學生組織起來集體北上,進京支持廣場的運動。

新城廣場上,也有少數學生參與絕食抗争。這時的西安城整體仍然和平穩定。公安在廣場四面站崗,維持秩序,跟常來的那一幫學生都混熟了。每天清晨學生過來占好位子,警察也來上崗,互相打聲招呼,再閑谝幾句。沒人想到後來能出亂子。

某天上午,少棠的奪命傳呼又來了。孟小北忘記關掉呼機,上他們班主任語文課的時候,腰上bi-bi-bi得全班回頭看他!班主任差點兒炸毛了,提着教鞭說:“孟小北你那個BB機再亂響,我沒收你啊?”

孟小北低頭看了一眼,又看第二眼,仔細辨認少棠的呼叫,擡頭對老師喃喃道:“我好像考上了。”

孟小北臉上,有一種大喜過望之後陷入雲裏霧裏的眩暈感,幸福得發呆冒泡!

班主任大步走過來,急切地問:“考上美院了?你考省裏第幾名?!”

孟小北:“我幹爹沒說第幾名,他可能在美院幫我看榜呢。”

班主任是急脾氣,迫不及待将孟小北從位鬥裏拽起來:“你現在去我辦公室打個電話,給我問清楚了到底第幾名,回來告訴我。揪心死我們了我都吃不下飯!”

發榜日,少棠一大早趕到美院門口,在人群裏看公布出的大名單,一眼就找到他的大寶貝!因為孟小北名字太靠前、太顯眼了,刺得少棠眼球都疼了,盯着那名字,反複徘徊回味着,看了很久。

名單按照藝考幾門科目的總分平均分排列,白紙黑字昭告,避免将來錄取時再發生争議。

孟小北名字排在第三位。他在當年上千名考生裏,考中了探花。

中戲三試的結果也出來了,表演系專業分數排名前五十的考生裏,有孟小京的名字。

那幾日,來孟家給兩口子道賀的同事工友鄰居,絡繹不絕,都說,孟建民即便自己命運不濟受時代和政策拖累、沒能圓大學夢,然而能培養出兩個才華橫溢考進北京高等學府的大兒子,這輩子值了!虎父無犬子,人家孟建民的兒子,能差了麽!!

隔壁馬姨來家裏坐,私下拉着馬寶純聊天:“兒子能有出息,比什麽都強,你說咱們當爹媽的,還能盼什麽?!你們家小北小京,考上北京的學校,這簡直就是咱們家屬大院裏這個春天我聽到最好的消息!咱們平頭老百姓,還是希望正經踏實過日子,真不想鬧事,不希望咱國家就這樣亂了啊……”

一家四口人上西安飯莊,孟建民掏錢,請兩個寶貝吃飯,點了半只烤羊,這是他們家有史以來在外面吃的最貴的一頓飯。

倆兒子徹底不用再争搶,不必再互相看不順眼,以前那些龃龉隔膜,現在想想都可笑!這也是他們一家四口十八年來最幸福、和樂、阖家團圓的好時光。

孟建民那陣子肺都不咳水了,睡覺能躺着睡完整的一宿覺,高興,合不上嘴。馬寶純在家裏樂,“你這就是個心病吧!倆兒子沒娶媳婦就給你沖喜了,你病都好了!!”

到五月底的時候,據傳北京形勢急轉直下,而且從高幹圈裏傳出消息,軍隊準備入城了。

祁亮有一天晚上急沖沖地呼孟小北,給他打電話。

祁亮嚷道:“孟小北,我操老子今天差點兒就挂了!差點兒就被成隊的坦克車碾成肉餅,我真的是頭一回見着真的坦克啊!!!”

孟小北忙說:“你去廣場鬧事了?你別去啊!”

祁亮說:“老子鬧個屁啊,我這麽怕死的慫人,你還不了解我!再說了,進城游行砸車喊口號,又不給圍觀群衆發錢,我才不去呢!”

那天祁亮去東大橋附近的呼機店送了一趟貨,他三輪摩托後座上還載着蕭老師,一起回家。

他們從東大橋往八裏莊的方向,正好和從京郊經呼家樓一線進城的軍車狹路相逢!

祁亮話音裏透着大難不死劫後餘生的興奮勁兒:“當時我倆還是逆行,我開摩托是貼着機動車道邊上逆行上去的!”

“老子還納悶呢,今天路上怎麽人這麽少啊?”

“我們家小逸說,好像不對勁,咱下車推着吧,看看情況再走,我當時還說,沒事兒啊幾分鐘就到家啦!”

“走着走着,我發現大馬路上機動車全都不見了?!就連112無軌電車都甩站沒敢停,直接跑沒影了!”

孟小北在電話裏罵道:“你就折騰吧,亮亮你真是要作死了。”

祁亮又激動又後怕的:“我真的是作死了!”

“當時幸虧我們家小逸逸眼睛尖,反應快,從後面抱着我大喊停車,快停車,快跑,前面是坦克!!!”

“老子當時都吓傻了,就像電視裏演的,長長的一列裝甲坦克,瞅不見隊尾的規模。坦克的金屬履帶就那樣慢慢地壓過路面,很長的鐵鑄的炮筒子直不楞地對着我,跟我在同一個車道上,直奔我就開過來了!……”

祁亮把他的座駕撇了,和他家蕭老師掉頭撒腿子,然後被一串兒坦克追着跑!

他們的摩托在道上被坦克撞飛,路上稀稀拉拉散落一地廢鐵零件。

機動車道與自行車道之間,還隔着一層厚厚的灌木綠化帶。祁亮與蕭老師極其狼狽,從柏樹叢之間硬鑽過去的,躲到樹坑裏,蹲下抱頭。蕭逸把亮亮抱在懷裏保護着,吓得瑟瑟發抖。兩人也算出生入死了一回,倘若一梭子槍子兒掃過樹坑,他倆就做炮灰了。

坦克炮筒也并沒有沖他們開火。槍管瞄向他們藏身的位置,從他倆腦頂滑過。沉重的履帶緩緩碾壓而過,卷走一路渺小的石子塵埃。天邊升起淡淡血色,歷史的車輪滾滾行進,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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