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群魔亂舞

這樣的場景有點讓人反胃,  秦冬莞一個沒撐住,晚上吃的飯菜險些又要吐了出來,微微扭過頭去拍拍胸口片刻才平息。她蒼白着臉色,  在心裏暗示着自己一定要适應的同時看向了站在門口沒跑遠的夏穎:

“這是你室友吧?我幫你把她拖回去,  你最好找個東西幫她包紮一下,否則這個出血量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謝謝。”

這小姑娘還算是有良心,  眼眶裏已經含了一汪淚水,卻也強忍着懼意朝前走來。而在看到站在秦冬莞旁邊面無表情的羅姝時,夏穎腳步一顫,  仿佛是看到了什麽魔鬼般,  一邊警惕地用眼角餘光盯着一邊拼命拖起女人,片刻也不願意在她的身邊停留。

“你別怪她,  剛才那樣的情況也只能這樣了。”

聽着浴室裏還有水龍頭的聲音在滴滴答答,秦冬莞一陣心悸,也不願意在這裏繼續待下去,回去一邊穿好自己的衣服一邊繼續道:

“誰也不知道碰到了那東西的手能發生什麽,  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只能讓她斷一只手了,  起碼……也比整個人沒了好。”

其實剛才的那一聲只是下意識依賴于強者的反應,秦冬莞倒是沒想過一向以喜怒無常聞名的羅姝居然還會聽她的話來救人。目光轉而瞥向面色隐隐有點陰沉的少女,她立即捕捉到其間毫不掩飾的殺機,  連忙伸手輕輕搭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阿姝別急,  我們早點回去商量下線索。”

“嗤——”由內生出的憤怒讓這次的羅姝沒再輕易被安撫好情緒,幽冷的紫瞳狠狠瞪向努力拖着舍友的夏穎,  駭人殺意纖毫畢現,“滾出去。”

“這人也不重你自己拖一下吧!”

前一秒還答應了人的秦冬莞直接“背信棄義”,  她完全可以猜得到,要是不趕緊離開這裏,  羅姝爆發起來會是什麽樣的後果。既然系統已經說了拯救的重要一點就是讓羅姝不能手染鮮血,她就必然要幫忙消火。

……

一路上話不停地安撫着到了宿舍,後進來的秦冬莞輕輕關上門再一回頭,就看到了少女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臉上逗留片刻。眸中蘊含的冷冽讓她毛骨悚然,秦冬莞也不知自己是做錯了什麽,連忙靠在門上乖乖閉嘴。

“之前是都覺得我做錯了嗎?你覺得我很可怕?”

羅姝的聲音仍舊很好聽,音色清甜似放了冰的果酒,而發出的疑問卻是句句要人命。秦冬莞猛一搖頭,微微低下視線,目光裏是帶着幾分真誠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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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錯,之前要不是你幫忙,那個女人也活不下去。你是在幫忙救人,我怎麽會覺得你可怕?”

“可你的手在抖。”

秦冬莞:“……”

恐懼是很難藏得住的一種情緒。

其他人是這樣,秦冬莞也是這樣。明明她已經是用最快的速度沖上前去,比那些貪生怕死的人要勇敢了不知多少,但總有人把她當成異類,甚至是私下裏謾罵當面排擠厭惡。

她在之前不是沒有綁定過隊友,但原本是四個人的隊伍,真正能融到一起的還是那三個,她好像是被排除在團體之外,無論是什麽決定都沒有她參與的份。

在一次被悄然丢棄的野外求生副本裏後,沉澱在骨子裏的暴躁殺意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刺激得她将副本裏的那些野獸見之則殺。從始至終她沒有殺掉一個活人,沒有對一個人下死手,到最後傳出去的名聲卻是——

殺戮成性,陰晴不定,沒有靈魂的魔鬼少女羅姝,手下亡魂無數。

她長着一張精致漂亮的臉,卻是危險的代言詞,是花叢中最美也最毒的罂粟。從秦冬莞的視角向下看去,漏進的微缈的一縷月色将她的面目柔和些許,可以看到眼瞳中盛放着的不甘憤然交織成網,還伴着些委屈。

原書裏羅姝真正的改變應該是從回到新手關卡之後開始,她肆無忌憚,變本加厲,無視周圍人的看法開始真正的瘋狂殺戮。偏偏這樣的原因還是來源于其他人的不信任,過分強大的“夥伴”,總是難以合群。

“……你這麽厲害,說不怕的話肯定也是不可能。”沉默一會後,秦冬莞打量着羅姝的神色徐徐開口,“我怕你,但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所以我也不會做出抛棄你或是背地裏唾罵你的那種事情。你所擔心的一概也不會發生,我會向你用行動證明。”

從秦冬莞的視角望去,脫掉了高跟鞋的羅姝真的很矮,嬌小的個頭只到她的下巴。清冷美目并無波瀾,緊抿的唇線昭示出此時并不算好的心情。

羅姝總是冷着一張臉,表情比起常人來實在是算不上豐富。而內心的沖動總是能讓身體先一步作出反應,秦冬莞忽而伸出手來捧住她的下巴,輕柔的動作宛若觸碰一朵嬌花般緩緩将小臉擡起。

“我不會的。”

**

暗色逐漸侵吞了天邊殘霞,降臨的夜幕緊密貼合着網戒中心的每一寸土地。祁勝歪在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手摳着殘缺的報紙,刻意發出點刺耳的噪音來。然而床上的人依舊是粗神經地呼呼大睡,根本感覺不到這點細微的聲響。

報紙是他從鐵窗上摳下來的,在一回到宿舍的時候他就直接給扯得幹幹淨淨,怕晚上看不清外面的場景導致防範失誤。唐子航是個十足十的傻子,在他撕報紙的時候沒有上來幫忙不說,還一本正經地扯撕了報紙會有什麽危險。

祁勝對唐子航已經是厭煩到了極致,看着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人,只恨不得用報紙狠狠摁上去把他給捂死。然而兩個人是約定好了輪流守夜,要不是這位舍友還稍微算是有點利用價值,祁勝早已經就想要下手。

在他的上一場新手游戲裏也有過這樣的傻子,結果到關鍵的時刻就已經被他給賣掉,用命擋住了鬼怪才讓他得以逃生。目光在睡得四仰八叉的唐子航身上不斷逡巡,男生的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惡意,他只需要——

等等,那是什麽?

神經緊繃帶來的敏銳讓祁勝很快注意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他看到一雙紅色的高跟鞋突兀出現在門口,而記憶中男生的宿舍根本不會有這麽個東西。

他和唐子航之前還特地把這裏都檢查了一遍,門窗全都已經關好,又怎麽可能會出現如此纰漏?

難以名狀的恐慌如蛇,順着脊椎骨開始往上緩緩攀爬。祁勝目不轉睛地死死盯着那雙高跟鞋,卻覺得它在朝自己的方向緩緩移動。

他緊張到肌肉都有點僵硬,時時刻刻繃着神經,就連呼吸和動作都開始放緩,身上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每一次的呼吸,他都擔心下一秒會有東西朝這邊猛撲過來,祁勝心跳如擂,這才想起了躺在床上的唐子航。

讓唐子航擋着!

雙手撐住地面,祁勝微不可查地一點點向後挪去,逐漸躲到了窗戶的下頭。掌心滿是黏膩的汗水,沾滿了灰塵也不自知。高跟鞋一步步地走在路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腳步宛若初學貓步的女孩。而他無暇欣賞這種帶着稚态卻要人命的美感,整個脊背緊緊貼着牆壁。

高跟鞋停在了床底下。

見那東西似乎是不動了,祁勝稍稍恢複了點勇氣,目光在色澤紅豔的高跟鞋與唐子航之間開始逡巡。他稍稍屏住呼吸,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高跟鞋”可以發現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此時毫無防禦能力的唐子航,繼而放過自己。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鏽跡斑斑的鐵窗後緩緩伸出了一雙蒼白的手,正在朝他的脖子探去。

祁勝再也不會注意到了。

刺耳的尖叫聲從不遠處突兀落入耳膜,似乎就是在這棟樓裏,不會超過百米的距離。原本坐在床邊昏昏欲睡的秦冬莞如同被針狠狠一紮,吓得驟然清醒。

尖叫聲似乎來源于一個男性,竟是有些許的耳熟卻又想不起來是誰。凄厲的慘叫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樣的夜晚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徹夜難眠,而床上的羅姝睡得正香,她也不好就這麽随意打擾。

被報紙糊住的窗戶不知是一層保護色還是礙眼屏,她不敢亂動,只能聽着聲音模糊地辨認出方向來。刺啦刺啦,不遠處似乎是有什麽被強行拽出的摩擦聲。她下意識地看向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報紙,卻發現上面不知何時有了一個洞,還有着逐漸擴大的趨勢。

更深露重,濕淋淋的霧氣落在秦冬莞的眼角眉梢,順着睫毛化作水珠緩緩淌下。嗓子裏忽然有一種火燒火燎的疼,就連吞咽的動作都是火辣辣,連皮膚的溫度都是上升了些許。

她一把捂住喉嚨,欲要開口提醒還在床上閉目養神的羅姝,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秦冬莞驀然一驚,連忙伸手去拍了拍床上躺着的人,見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後才松了口氣,用手指了指窗戶上那越破越大的窟窿,帶着驚恐的訝異溢于言表。

“這?”

羅姝的睡眠向來都淺,片刻後就從那種迷糊的狀态中走出,轉眼捕捉到了窗戶上的不尋常。原本糊住窗戶的報紙此刻破掉的洞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擴張,空氣中彌漫着的味道裏除了外面一直有的污濁臭氣外還多了點怪異的氣息。

那種味道無法用籠統的香或臭來概括,卻有種類似于迷香的作用,讓人僅僅在汲取到一點時就覺得昏昏沉沉。羅姝反應迅速地捂住口鼻翻身下床,剛朝窗戶邊走了幾步卻又猛地往後一閃!

纖長的細針幾乎是擦着她被風吹起的長發過去,動作再慢一步就會準确無誤地刺穿心髒。而還沒來等其縮回,少女忽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拽住長針往後一扯,外面的動作随之一頓,下一秒,窗口的報紙被扯下大片,不加掩飾的直白突兀映入眼簾。

那是一張幾乎是被水給泡爛了的臉,仿佛是硬塞回去的五官讓整張臉看起來格外猙獰可怖。猩紅的雙眸裏似乎都是浸了一層水,眼珠子在眼眶裏晃蕩晃蕩地搖動,下一秒就要從中掉落出來。

性別依稀難辨,但可以看得出它的手中握着一根用來織毛衣的那種長針,此時正在與羅姝做拔河賽。還沒等秦冬莞壯着膽子上前幫忙搶奪,怪物忽而怒嘯一聲猛一松手,羅姝堪堪倒退幾步被秦冬莞接住,眉頭微微皺起。

鮮血濡濕了掌心,羅姝卻好似無事人般再度不顧疼痛攥緊拳頭,咬牙看向怪物轉身匆匆離去的身影。

“沒得手,不會就這麽輕易地走了吧?”

身上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逐漸退去,秦冬莞終于是可以開口道。怪物這麽幹脆利落地轉身走掉實在是出乎所料,她本來以為還要有一場持久的惡戰,卻沒想到對方居然能這麽快就輕言放棄,實在是有點反常。

一般來說什麽樣的關卡裏就會出現什麽樣的鬼怪,剛才出現的那位恰好就可以和她下午打聽到的對應上。傳聞中網瘾治療中心常常會出現自殘或是自殺的學生,其中一個就是倒滿了一盆的水将自己頭伸進去活活悶死,奇怪的是幾天之後才被人發現。

據傳言在那女生死去之前,常常有網戒中心的老師們會拿學生殺氣,花樣還層出不窮。用織毛衣的長針刺入指甲蓋或是用指甲剪刀夾鼻子,在各種難以讓人看見的地方下毒手,搞得人心惶惶。

“他們已經失去了意識開始無差別攻擊了,恐怕這一晚上還不好過。”

察覺到羅姝一直沒有說話,秦冬莞一邊戒備地看着四周一邊扭過頭去,卻發現少女的腳步有些趔趄,稍稍往前挪了兩步後竟是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床上。

“阿姝!?”

最強戰力突如其來的倒下讓秦冬莞慌了神,而正當她欲要将人扶起時,若有若無的氣息再度随風吹進屋子裏,讓神志都是一陣暈眩。無力感從頭到腳貫徹侵襲,秦冬莞在舌尖用力一咬,鹹腥灌入嘴裏,嗆得她一陣咳嗽。

“還給我!”

原本只應該有兩個人的屋子內突兀響起第三個人的聲音,可怕的是還無從察覺對方到底是在哪裏。秦冬莞身子一軟也靠到了硬邦邦的鐵板床上,竭盡全力用指甲在床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試圖将羅姝喚醒。

“還給我!”

得不到回應的女聲陡然尖利如刃,在耳膜上瘋狂切割,将鐵窗搖得哐當哐當直晃。秦冬莞勉強扭過頭去,卻見一張浮腫的蒼白面目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她整個幾乎是都貼在了鐵窗上,腫脹皮膚嵌入些許,鹹腥的血水不斷往下滴答流淌。細瘦的只剩下一層皮包裹着的手臂竭力伸入房間抓撓,半天卻只抓到了一團空氣,惱怒吼聲如撕紙裂帛,對耳膜都是極大的摧殘。

猜想她要的應該是和羅姝之前扯成了兩半的長針,秦冬莞稍稍回複了些許力氣後立馬坐起,抽出羅姝手中握着的半截長針壯着膽子小心遞過去。

然而在長針的另一端輕輕碰到對方手的一剎那,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她背後一推,秦冬莞只來得及往旁邊一閃避過鋒芒便狠狠撞上鐵窗。鑽心的疼痛尚未能緩的過來,視線卻忽而與那猩紅雙瞳對上,寒氣陡然竄起。近在咫尺的距離讓秦冬莞兩腿一軟,險些直接暈厥過去。

“呼——”

似是惡作劇般,濁臭腥氣從那張潰爛的嘴裏吐出,熏得她頭昏腦漲,原先的無力感倒是稍微減輕些許。秦冬莞嘴裏發麻,連舌頭擡起一下都覺得費勁,眼前的鬼怪分明是她無法違抗的力量,卻還要在臨死之前戲弄……

她不甘心就這麽死在這裏。

清脆的笑聲來源于她的身後,這邊有絕對不下于一只鬼盯上。

“我是不是很醜?”

鬼魂的聲帶在死前或許是受損嚴重,發出的聲音嘶啞,音質宛如粗粝的磨刀石。她緩緩提起唇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百倍的笑容,腐爛的嘴角一起一落,涎水滴答。

“給你看看我的好東西呀。”

見秦冬莞沒回答卻也趴在鐵窗邊緣沒動,她忽而退開兩步,細瘦如枯枝的爪子狠狠在脹鼓鼓的肚子上一劃。咕嚕嚕,一地血水間滾落在地上的是滾圓的一顆肉球,在夜色之中看得不甚清晰。黏稠血塊從她的腿間落下,厲鬼也似嗚咽出聲,發出一道凄厲慘嚎。

如果室內開了燈,如果秦冬莞離得再近些,就可以看出那是個已經快要成型了的胎兒,寄居在年輕少女的肚子裏。但饒是如此,她也能從原先的傳聞裏捕捉到此時的點滴真相,腦海中原先的線索清晰串聯成一線,理智逐漸壓過恐懼占了上風。

“是朱建才,是朱建才!”

浮腫的人形狀若癫狂,嘴裏喊着的名字卻讓人再也熟悉不過,這是治療中心那個朱老師的全名。見對方仿佛還是可以交流的模樣,強忍着本能的懼意,秦冬莞斟酌着語言開口道:

“那你為什麽不找他報複去?”

“我不敢去,我不敢去!”

聲嘶力竭的吼聲逐漸壓低,猩紅的一雙眼珠直勾勾盯住秦冬莞,直看得她心裏發毛。而還沒等她想要向後退一點,無形的力量再度将她往前一推,隔着鐵窗,兩人幾乎是要臉貼着臉,縱然夜色暗沉,秦冬莞也能看得清楚她那滿臉的青斑縱橫與血絲交錯。

浮腫的臉皮濕漉漉地搭了下來,濃重的腥臭萦繞在四周,讓秦冬莞忍不住先屏住了呼吸。而她似乎是感覺到了這樣的嫌棄,須臾向後一退,拉開了些許距離。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對不起。”

幽微如絲線的女聲在背後響起,而比起之前那樣的嘶啞,起碼這個交流起來要稍稍舒适一點。還沒等秦冬莞從訝異中走出,後面一直抵着她腦袋的手就緩緩了松開來。

哪怕是經歷了後來那麽多的關卡後秦冬莞也沒有忘記,在這個第一層特殊的關卡裏,她聽特殊的鬼怪說了一場故事。

楊春燕和趙玉菊和其他的人一樣,都是因為“治療網瘾”被送到了這個地方來。說是為期數月的科學治療,卻給她們帶來了一場貫穿了短暫一輩子的噩夢。

一進網戒中心兩個人就做了舍友,在這樣破舊狹窄的屋子裏相依為命。一開始的封閉式管理就已經讓人很是煩悶卻也能接受,而沒幾天之後,網戒中心本性畢露,青紫的傷痕開始出現在每個新學員的身上。衆人苦不堪言,又被逐漸增大的壓力逼得屢屢犯錯時,更大的噩夢降臨到了女生們的頭上。

電擊治療室的朱老師是個人面獸心的男子,他專挑漂亮又好欺負的女學員下手,一開始只是在“治療”時動手動腳,到後來就開始變本加厲,甚至許諾用身體可以免除電擊懲罰後又反悔。

在一次因為貪睡遲到之後,楊春燕也被送入了冰冷的治療室,由于反抗遭到了朱老師的殘暴對待。沒過多久後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的楊春燕萬念俱灰,報告給教授後卻被拎到講臺上全班批鬥。

哪怕是死了已經化作孤魂野鬼,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站在講臺上被人指着腦門罵出那些髒話時的感受。老教授對着她指指戳戳肆意謾罵,臺下或是憐憫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落到身上皆是如刀鋒刷刷,飲血啖肉。

年輕的小姑娘哪裏能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好不容易一分一秒地挨到了下課,又聽說有人偷手機無果被逮住送到了治療室,心中萬念俱灰,直接去打了滿滿一盆的水端回宿舍。

她就這麽強硬地将自己給悶死了。

楊春燕和趙玉菊兩個人平時相處的很好,沒了舍友對于趙玉菊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她不想,也沒法一個人在這樣的環境裏繼續支撐下去,在一個夜晚步了楊春燕的後塵。而網戒中心裏的女學生們最為統一的目标,便是朱建才老師。

那惡心東西不知道是跟上面人沾什麽親帶什麽故,在作惡多端的情況下沒人查覺不說,記者下來采訪了一趟,朱建才竟還是成了“優良教師”。此話一出,人鬼皆憤,白天的網戒中心輿論紛紛炸了鍋,晚上的鬼魂怨氣濃重聚到一處,還是将朱建才抽筋剝骨才殺了心頭憤恨。

每個關卡的鬼怪形成并非是固定,就好像這裏的老師本就是厲鬼脫成,學生身為普通人,化作厲鬼則是需要濃濃的怨氣。朱建才“死了”,大多數人的怨氣散了,網戒中心的夜晚安寧了下來。唯有殘餘魂魄怨氣未曾散光的楊春燕和趙玉菊才知道,朱建才這個老奸巨猾的魔頭根本沒事。

先前的晚上一直是在掐架,網戒中心的老師少,學生多,到了晚上他們寡不敵衆,只能抱頭鼠竄。然而朱老師的一朝死去讓許多鬼魂的怨氣平息,剩下的不少學生鬼魂也是意識變淡只能随意作亂,可以說是唯有少數才是清醒着的。

清醒的兩人竟是看到那天被撕成碎片的朱建才又活了過來,照常地惬意生活,照常地禍害女學生。她們的意識只能在晚上存在,卻也因為被認定是“報過仇”而逐漸開始模糊,最終只會消散于無形。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要我幫忙除掉朱老師?”

好不容易才消化掉這個巨大的信息量,秦冬莞的大腦還有點暈暈乎乎,但也是稍稍放松下來些許。她沒料到這個副本的諸多NPC裏還有可以溝通的存在,強烈的恨意支撐着他們能夠存活至今,只為了找到可以幫助自己的人來。

“我信你。郭麗說的,你是個好人,你把她從治療室裏面救出來了。她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她不想活了,但還是謝謝你。”

整張臉浮腫不堪的少女從潰爛唇線裏擠出來一點聲音,雖然天色暗到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還是可以從語氣中聽出那濃濃的懇求意味。她兩只手抓着鐵窗,這次沒有再對秦冬莞進行恫吓威逼,猩紅雙眸裏溢出的一層水淋淋應該是死前浸入眼眶的水,鬼是不會哭泣的。

但她還是覺得楊春燕哭了。

郭麗是秦冬莞從治療室裏面救出來的NPC,這樣一算就能對得上號了。她當時說魏子和小琴都要去偷手機,小琴被發現死在了宿舍門口,魏子死在了舊教室裏。網戒中心裏,不知多少冤魂逝去,舊的去了,新的又來,已經成了鬼怪的大本營。

這個副本裏原先應該有的鬼怪其實是那些老師,他們秉性邪惡,如同地獄裏的勾魂使。而被迫害了的學生們由于怨氣濃重才會化作厲鬼與其對抗,只可惜長久下來還是不敵,只能求助于進入關卡的玩家。

關卡是可以重複使用的,在他們進入這裏之前,不知道多少玩家也來到了這片血腥之地,不知道有沒有幫助那個時間線的學生們實現心願。秦冬莞捏緊拳頭,悄然眨了眨眼睛抿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我幫你們。”

她聽到後面的那個隐形鬼怪趙玉菊似乎都是松了口氣。

“對了,我們在失去自己原本意志後可能有的就會開始無差別攻擊,他們也不想這樣的。你既然幫忙殺死朱老師,我們就盡所能幫忙控制一下他們。玉菊,先把迷香給散了吧。”

楊春燕盡量柔和着聲音,但聽起來仍舊是沙啞無比,應該是聲帶受損嚴重。秦冬莞此時也幾乎沒了恐懼,對于和她的近距離觸碰也沒什麽抵觸了,于是連問道:

“那你們知不知道怎麽殺死朱老師?既然是你們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個普通人又談何容易?”

“朱建才那一身臭皮囊本來都應該爛掉的,但就靠吸血為生,他本來也就是個孤魂野鬼而已!他白天的時候會去找人吸血,還得請你盡量幫忙攔着一下。周洪志,就是那個老頭子教授,他和他兒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天快亮了,這是我們能幫你的唯一一次,救救我們,真的謝謝你了。”

楊春燕彎腰躬身,有清風劃過身側,似乎是後面的趙玉菊也鞠了個躬。秦冬莞本想問為什麽明天的晚上不能來,忽而又想起來副本裏自帶的規則,NPC對于玩家是不可以透露太多消息的,這一點,在魏子身上就已經得到了極好的論證。

兩者都消失後,秦冬莞心情複雜地看向滿地狼藉。片刻後,趴在床上的羅姝緩緩睜開眼睛,剛一醒來就是殺氣騰騰的模樣猛地坐起:

“剛才的鬼呢?”

“走了。”

羅姝半驚半疑,脫口而出:“你怎麽還活着?”

秦冬莞:“……”妹妹你這問話方式屬實是太直白了點。

雖說聽到了個沉重的故事,但安全暫時得到保障的秦冬莞還是有點閑心開起了玩笑,添油加醋地給她描繪着在她暈倒以後自己是如何大發神威趕跑鬼怪,一邊說還一邊上手去摸了摸那還帶着點朦胧困意的小臉。

“走開!”

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後,羅姝也是清醒了不少,當即冷嘲熱諷道:“我說這夜裏怎麽亮閃閃的,原來是有人拼命往臉上貼金呢。”

“……說正事吧。”

空有毒舌技巧的秦冬莞沒敢跟羅姝對着來,不然恐怕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後期的羅姝之所以讓一群人站在女主視角看文的人覺得讨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遇到女主紀芸之後說話從來不給她留面子,怎麽尖酸難聽怎麽來。

沒當上女主的秦冬莞率先享用了一次“羅姝式毒舌大法”,也不知道該哭該笑了。

簡單和她敘述完之前的所有事情後,秦冬莞按照慣例又加了點自己的分析:

“估計這裏的老師應該絕大多數是鬼,這是關卡本身自帶的。然而由于被虐待死的學生怨氣沖天,在這樣的影響下也就都變成了鬼魂。學生的鬼魂在白天不能出現,所以對于朱老師也就沒法下手了。”

“白天吸血?那明天就看看去。”

雖說逃跑是最重要的事情,但關卡在一開始通報的時候就有所提示,逃跑只是其中主線,要是想獲得更加豐厚的獎勵肯定要從支線來走。秦冬莞之前救下了NPC郭麗之後就一連串地開啓了這個劇情,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天光已經欲要破曉,濃稠夜色逐漸稀釋。夜間的慘嚎聲在楊春燕和趙玉菊走後就開始平息,到了現在徹底消失。趁着還沒到點,兩人囫囵睡了一覺,只覺得剛剛進入夢鄉沒多久就又被吵醒,渾渾噩噩地端着牙杯洗漱去。

男女生洗漱的地方都是在洗手臺,也就是公共浴室附近。秦冬莞端着牙杯一邊刷牙四處張望,很快就發現了人群中如同一株蔫了的草般的唐子航。他似乎是昨晚一點也沒睡好,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挂着,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草,昨晚你們聽到那個動靜沒,真尼瑪的可怕。我看到有個跟泡腫了似的鬼抱着個肉團子在走,尿都差點給我吓出來。”

男生洗漱向來都快,三下五除二刷好牙後,旁邊的一名男生吐了口泡沫就開始敘述昨晚的恐怖經歷:

“我還看到一條腿被人拿在手裏邊啃邊走,惡心不,偏偏我那邊窗戶是壞掉的,我叫那生活老師來她說沒事——害,她自己怎麽不來試試,給我半夜吓得差點沒尿床了。我舍友吓暈過去了,現在讓他多睡兩分鐘,算了我去喊了。”

男生走掉之後排在後面的華傾九面無表情上前來刷牙洗漱,白皙的手指扶了扶無框眼鏡,似乎對于其他人熱議紛紛的話題并不感興趣。看到他和唐子航都是安然無恙,秦冬莞也是松了口氣,不再像之前一樣憂心。

今天的早飯是亂七八糟的,食堂大媽一臉晦氣,鐵勺往旁邊一扔,連粥都懶得給他們盛,随便大家自己去。說是早餐粥,實際上稀湯寡水的飄着點米,餐盤裏還放着昨天晚上剩下的一點素菜,煮的稀爛,看起來就格外倒胃口。

“唔——”

“別惡心我!”

見拿着餐盤過來的唐子航一副欲要嘔吐的模樣,秦冬莞連忙提高音量提醒了句。他的頭發被抓撓得變成了亂蓬蓬的雞窩,聞言又要伸手去抓,被羅姝一記眼刀掃過之後才老實了下來。

“太惡心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景象,唐子航就恨不得直接來個失憶針。那一場人間慘案就切切實實發生在他的身邊,祁勝死相凄慘,他又被什麽力量直接給敲暈了,再醒來的時候只看到了滿屋子的肝腸心肺丢了一地,浸泡在鮮血中惹得人一陣反胃。

縱然不是什麽挑食的人,再看到餐盤裏這些爛成一坨的菜肴也讓唐子航沒了一點胃口,只勉強端着粥在那邊喝着。

今天沒看到祁勝,不用唐子航說都知道那家夥是遭遇了不測,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是這麽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秦冬莞轉頭看向華傾九:

“華哥那邊有沒有什麽動靜?”

作者有話要說:

收尾進行時,大家中秋快樂555  感謝在2020-09-30  19:09:24~2020-10-02  19:17: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天縱櫻花酒  1個;謝謝寶貝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3個;弗谖  1個;謝謝金主爸爸!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涵兒  42瓶;墨小染、辣雞學生狗在線嘤嘤嘤  10瓶;野狼谷手  3瓶;咕嚕咕嚕,感謝幾個小可愛——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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