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樹林
一只手緩緩伸過來捂住了秦冬莞的嘴, 這才抑制住了少女即将從喉嚨裏爆發出來的尖叫聲。與此同時,驚慌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緊接着是刺耳的一陣慘叫。
撕扯布帛般的開裂聲伴随着濃濃的刺鼻血腥, 讓秦冬莞不用回過頭去都能想到發生了什麽, 整個人抖如篩糠,連站在原地都覺得費勁。渾身上下仿佛只有被羅姝捂着的嘴裏還含着一口熱氣, 其餘的地方冰涼冰涼,墜入冰窟般,就連知覺都在逐漸失去。
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下來, 無聲落到了那只白皙溫暖的手上。
兩個人貼的很緊, 羅姝用嬌小的身段将秦冬莞壓在樹上,控制着眼前人不要沖動。只聽着那聲音在一點點擴散, 似乎要響徹整個樹林。風中抖動的樹葉瑟瑟,茂盛枝葉間偶爾飛掠的一只鳥也不忍看着這一場慘劇。
那人被活活剝了皮,是模仿古代一種酷刑的死法,尖銳的爪牙在顱頂直接撕開一條縫, 随着縫隙強行撕扯開來的是鮮紅的仍在生機旺盛抖動的肉, 雪白的腦漿如豆腐般晃蕩着淌了出來。或許是秦冬莞忽然失态的模樣讓她有些煩躁,原本沒什麽感覺的羅姝看着這一幕忽覺怒從心頭起。
她稍稍偏過頭,看到萍萍面無表情地正在整理衣服, 而原先高大挺拔的青年此刻已然是半跪在地, 捧着人的腦花吃得汁水橫流。
狗男女。
羅姝在心裏罵了句,轉而看向秦冬莞仍舊不對勁的神色, 開始盤算着該如何從這裏走掉。哪怕是鬼怪攻擊人也要遵循規則來,她身手很好, 從剛才青年出手的速度來看,從他的手上逃掉不算太難。只是秦冬莞此時似乎是受了什麽刺激般, 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真是……
現在要是換了個人,她早也就不耐煩丢下,甚至心中還會嘲諷兩句廢物。但想起從初遇左初時秦冬莞擋在自己面前的姿态,原本應該硬如磐石的一顆心卻稍稍有了動搖。
現在還不是特別危急的時刻。羅姝稍微松了點手,對秦冬莞的鉗制不再那麽緊,卻依舊能感覺到少女的輕微震顫,擡頭也能看到那雙眼中顯而易見的惶恐。
“煩死了。”
她兇神惡煞地做了個口型,頗為粗暴地替秦冬莞抹了把眼淚。卻見那邊的青年将半只頭啃得差不多了,意猶未盡地舔舔舌頭将殘餘屍體丢棄,摟着萍萍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危機看起來是暫時解除了。
**
那具屍體到底是誰,羅姝也沒沖動到只身出去和鬼怪幹一架再查看,只有等白天再知曉。篝火晚會仍舊越玩越烈,玩家們混跡其間真假莫辨,也沒人離開,多數都在穿梭其中尋找着不知何在的線索。秦冬莞從回來以後狀态就很不好,坐在一旁被唐子航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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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的時候要是看到你睡着了,眼睛也別要了。”
冷冷丢下一句以後,羅姝轉身又獨自向樹林邊緣走去。
一場篝火晚會徹夜通宵,直至晨光熹微時才散場。平時話最多的唐二哈看到秦冬莞狀态不對,這時候也不瞎開口了,想着羅姝離開之前朝他揮舞兩下的小拳頭,是一整晚幾乎沒敢合眼。
夜裏聽着那些人高聲放歌沒怎麽睡着的秦冬莞到了黎明才打起盹來,把頭埋在膝蓋上迷迷瞪瞪地歇了會。經年舊事在腦海中紛雜亂湧,沉甸甸的黑暗沒有盡頭,她在其中浮浮沉沉,勉強抓住的只有一雙纖纖玉手。
那個原先她喜歡又害怕的冷面女魔頭,原本會憑借一己之力在游戲裏都掀起一陣血雨腥風的羅姝,原來還會如此笨拙地安慰人。樹林裏穿梭過的冷風如同鬼嘯狼哭,帶走她身上所有的溫度,成為力量唯一依托點的是那只不知為何力氣能如此之大的小手。
她的動作甚至可以談得上粗魯,卻有一種別扭的溫柔流淌在明媚眼眸中。
“阿嚏!”
秦冬莞身上衣服比較薄,唐子航一向沒心沒肺的,坐在她身邊一邊抖腿來緩解緊張一邊緊緊裹着外衣,根本沒有把衣服給女生罩着的意識。此時見她悠悠轉醒,伸出手來在她肩膀上一拍:
“冬莞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多可怕,你被羅姝拉出來的時候臉都白了,還好羅姝給你做的人工呼吸,不然怕是挺不過去哦。”
本來已經開始逐漸回神的大腦随着唐子航這一句話陡然轉變為空白,猶如驚雷長驅劈入。秦冬莞剛剛起身便定在了原地,連發麻的腿腳和酸痛的腰都顧不上,瞬時成了塊泥木雕塑。
記憶中殘存的恐懼被徹底清除,卻只剩下了空蕩蕩的麻木。她甚至只能想得到昨天那聽起來就讓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投射下來的巨大陰影,以及羅姝把自己按在粗糙樹木上的手。至于她自己蒼白的臉色或是其他行徑都已經一概不知。
仿佛是一塊東西悶在嗓子裏,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一股熱氣自內而外氤氲開來,瞬間染紅了那張溫柔漂亮的臉,複雜的情緒卻絕非害羞二字可以概括,舌頭和牙龈甚至都在發麻,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有點顫:
“你說羅姝給我人工呼吸……是真的?”
“開玩笑的啊。”唐子航見她臉色不對,心裏咯噔一聲,知道自己的胡謅壞了事,“你昨晚臉确實都白了幾個度,我、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別在意啊。”
“腦子有病就治好了再來說話。”
好脾氣的秦冬莞還是第一次跟他發火,狠狠一眼瞪了過去。先前無論是唐子航怎麽蠢笨,她最多的反應也只是暗自嘆氣而已。哪怕再神經大條,到底是相處了挺久,見秦冬莞快步離開,唐子航立馬跟上道歉:
“哎哎哎我錯了啊,我是傻逼,我不應該瞎說話……冬莞你理理我,冬莞,冬——”
迎面撞上的是臉色明顯陰沉了的羅姝。
她向來喜怒皆形于色,情緒表達明顯,之前兩人的對話也不知道聽了多少,拳頭已經捏了起來。為了防止自己的眼睛保不住,唐子航拔腿就往正準備往萍萍家回去的林鳳闕和華傾九那邊跑,卻發現羅姝根本沒有要追他打的意思。
她捏緊的拳頭又緩緩松開,第一次有了種有力氣無處使的感覺。
萍萍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了家,或許是因為之前沒看到秦冬莞和羅姝二人的原因,笑容依舊甜美可愛,保留着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應有的純良。經歷了昨天晚上的一系列驚吓,再加上有線索要分享,林鳳闕上前和這家人交涉,委婉表示想要換個口味,詢問到村上餐館的位置後就匆匆離開。
“昨天晚上一個男人死了,不知道叫什麽。”
行走在松軟的泥土小道上,率先發話的是華傾九。他一晚上幾乎也沒能睡得着,待在篝火晚會那邊試圖多套點話,最終發現死掉的是一個男性。導游在昨天後半夜的時候回來,心情頗好地加入了歌舞中,甚至還想邀請羅姝共舞一次,被少女果斷拒絕。
他們由于在一開始就相當于分成兩撥,所以交流也不算太多,只知道那邊的情侶樊林白婉婉和一個處事圓滑的趙華瓊。那女人見到導游以後就躲得遠遠的,看起來很是害怕的樣子。
“死了三個,那邊剩下的只有趙華瓊和寸頭,還有一個不知道叫什麽的男人。這三個人裏面最可疑的是寸頭,畢竟那是和導游待在一起還能活下來的人。”
林鳳闕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地掐了把自己的臉來保持清醒。秦冬莞此時已經從不可名狀的恐懼中徹底脫離出來,簡單敘述了昨天晚上的遭遇後就湊到羅姝面前,發現她心情并不是很好。
羅姝雖然動不動擺着一張面癱臉,但喜怒極好分辨。此時見她湊過來頗為別扭地朝前走了點,煩悶兩個字在臉上寫得明晃晃的,像是一只等着人撫摸安慰的小貓。但這次小貓好像不是很好哄,有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低氣壓。
“阿姝想吃點什麽?”
一行人走了挺久,滿目青翠中終于是映出一間小瓦屋來。這間餐館是村子裏唯一的瓦房,經過常年的日曬雨淋,外表白漆剝落,露出磚石的底來。秦冬莞肚子餓得咕咕叫,見羅姝不答話,率先就走上前去,準備填飽肚子恢複點狀态再說。
“阿公,早餐有吧?”
高個子的少女笑容溫和,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暖意,整個身子陷在藤椅裏的老頭卻沒有絲毫被打動的意思,低着頭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秦冬莞也不惱,擡起頭來看着菜單尋了個應該比較無害的菜式:
“我想要一碗雞蛋面,稍微加點蔥花就更好了。”
“一碗南瓜面。”
“油茶。”
後面的人接二連三報出菜名,藤椅上坐着的老頭卻無動于衷,反而頭低得更深了些,輕微壓抑着自己的咳嗽。唐子航見狀好心去幫他拍了拍背,男生的手在剛剛接觸到背部的一瞬間,卻仿佛是泰山壓頂般,讓老頭難以承受這樣巨大的力道。
不知道用什麽支棱起來的骨架轟然倒塌碎裂,只餘下一張松松垮垮的人皮和衣服還在藤椅上晃蕩晃蕩。
作者有話要說:
唐子航:好心辦壞事的永遠是我【顫抖點煙.gif】 感謝在2020-10-12 11:44:45~2020-10-12 20:32: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個;謝謝風雨無阻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