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相的另一面
細瘦腐朽的鬼爪帶着淩厲勁風撲來的一瞬, 夢境堪堪撕裂,模糊的世界露出原本的樣貌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空中唯有一輪接近圓滿的皎月高懸, 銀輝清冷如霜, 像是為大地覆蓋的一層缟素。眼皮又黏又澀,像是有千斤重, 勉勉強強才能睜開。秦冬莞一眼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背靠背站着,卻稍稍躲開了一點距離,隔絕肌膚相觸的親密。
是羅姝和華傾九。
兩個人并不是話多的類型, 站在一起只能聽見輕微的呼吸聲, 甚至連非必要的交流都沒有。聽着秦冬莞緩緩起身撞到椅子發出的聲響,月光下伫立着的少女猛然回頭, 看到熟悉人的那一刻面上警惕才逐漸消失。
“醒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好了”,但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唐子航和秦冬莞之前的對話留在她的心裏仿佛一根小小的刺,不算太疼,卻有點紮人。
她接受過無數讨厭的目光和嫌惡的話語, 得到的冷硬語氣, 就用更冰冷無情的方法去對待,直至在先前上到了好幾層之後,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主動對她示好的是秦冬莞, 現在不願意跟她那麽親密的也是秦冬莞……
千頭萬緒夾雜在一起, 剛剛升騰起來的怒火又被少女無辜的眼神澆滅徹底。
“我上個廁所,阿姝幫我注意下門可以嗎?”
秦冬莞睡前被唐子航抓着灌了兩大碗姜湯, 醒來之後尿意就開始洶湧泛濫,根本撐不到早上。華傾九聞言禮貌地直接朝裏面走去, 給出了充分的隐私空間。
後方小小的一個院子裏頓時只剩下兩人。
“去吧。”
衛生間地方狹窄,裏面只有個塑料薄膜遮起來的地方可以洗澡, 旁邊緊緊挨着髒兮兮的馬桶,整個空間只有不到十平方米。出了之前的事,秦冬莞上廁所也沒敢關門,速戰速決以後用完馬桶上面放着的衛生紙,卻發現沒了存貨。
其他人早上起來必定還要上廁所。秦冬莞摸摸身上口袋,只在裏面找到了一塊被雨水浸濕爛成一坨的紙巾,遺憾丢進垃圾桶裏。
不遠處的一個小櫃子上已經布滿了蜘蛛網,結網的蜘蛛卻不知去了哪裏。猶豫片刻後,秦冬莞用腳小心勾開櫃門,裏面的景象赫然入目來。
少女臉色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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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分鐘後,被叫醒了的唐子航還在哈欠連天,視線在飄到一片紅色上後吱哇亂叫了一聲,被羅姝當頭一拳打得險些沒直接暈過去。其他人的困意被他這麽一鬧也頓時消散,直勾勾看向放在中間桌子上的紅色衣裙。
這是一件漂亮的嫁衣。
細密的針腳勾勒出的孔雀栩栩如生,牡丹盛放如火,祥雲浮于裙擺。山裏的女兒家多數婚嫁還是按照比較古老的習俗,一針一線飽含着對自己未來愛情的憧憬渴望,對家人的思念與不舍。對他們來說,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辭別家人以後,就要一心一意地過好和丈夫的生活。
秦冬莞在讀大學的時候對于一些地區的習俗做過研究了解,知道對于有的人家來說,一件漂亮精致的嫁衣必須要用手工做成,一點不能假手于人,否則得來的幸福就不會純粹。
可是……
“這衣服背面有血。”
小餐館內沒人敢開燈,但憑借着手感和嗅覺,将嫁衣粗暴抓在手裏揉成一團的羅姝還是能從其中辨別到背面染上的血跡。那味道不是很濃,或許經過了挺久,被灰塵的氣味掩蓋不少,是她嗅聞了好幾次才能發現。
“這裏怎麽會有一個女人的嫁衣?”
開口的是林鳳闕,恰好把秦冬莞想問的給問了出來。之前在進來的時候坐在餐廳裏的老板明顯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嫁衣半舊不新,明顯有了點年份,但看起來絕對不像是積放許久。
換句話說,嫁衣不可能是這人老伴的。
“而且誰會把結婚的衣服放在廁所裏?”
唐子航難得智商上線一點。
秦冬莞道:“……廁所裏的那個櫃子看起來是很久沒有打開了,而且很小,放在那裏确實很少有人能發現。除此之外,放在餐廳肯定不合适,放在廚房會被油煙熏,也可能引發火災。”
言外之意,思來想去也只有廁所勉強可供安放。
舊的事件還沒來得及解決,新的謎團就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之前的一些隐秘在腦海裏打着轉,不安的感覺再度侵襲上來,讓秦冬莞一陣頭痛。她淋了雨得了重感冒,或許還有點發燒,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思考起來更是要人命。
“這是第二層的關卡,想必不會太難,起碼線索應該不會給出跟主線沒關系的。”
華傾九接過話頭。他一向思考的最為認真,有把握的話才會說出口。游戲裏除非是像網戒中心一樣有支線而且在一開始有所提示,否則基本上應該是都會給出主線相關的線索來的。
“屋子裏搜一遍?”
不适感卷土重來,秦冬莞趴回桌子上,下意識地先看了眼藤椅上動也沒動的人皮和骨架。稀碎一攤的東西看起來就讓人牙酸,回想起她之前的噩夢,雞皮疙瘩在又開始浮了起來。
确定這個與主線應該會有很大關聯以後,除秦冬莞以外的人都開始投入了新一輪的翻找中。雖說沒有休息好還各自都不太舒服,但到底是活力四射的年輕人,每個人體質都不算差,找起東西來幹勁十足。
迷迷瞪瞪地趴了還沒一會,秦冬莞就被一只手猛地搖醒。
老舊的紙張還散發着一股風幹油墨的味道,随着冷風灌入鼻腔。她撐着身子站起來,一只手搭住羅姝的肩膀,見人沒躲開,悄聲松了口氣。
陰冷的月毫不吝啬地灑下自己的光芒,照亮前行人的迷惘。随着畫卷緩緩展開的,還有隐約可窺見一點的零星真相。
圖中的文字語言晦澀難懂,或許是這個地方的土話,或許是一種古老的鮮為人知的文字,對于他們來說已經不得而知。但其中的簡筆畫清晰表現出來的場景則是讓所有人心驚肉跳,那些傳說中的奇門遁甲,五行八卦甚至是異術,竟是有一天會如此真實地呈現在他們這些普通人的面前。
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缺一不可。集齊此力者,于月圓之夜,逝者可重生,當以魂魄獻之。畫面中的人用各種不可思議的方法收集來五行之力後,最終用自己的魂魄作為獻祭,換來了愛人的重生。
這是一種饒是見多識廣的林鳳闕也沒有見過的異術,每一次的收集所謂力量,幾乎可以說是自殘。人體內并無五行,這樣的異術卻必須要将五行力量引入人體。
先吞金。吞金自殺是一種古代的常見自殺方法,黃金本身對于人來說是無毒的,只是吃一點不至于死。爾後吞食樹木,大量飲水,相當于具備了引源,對身體粗暴無比地進行部分改造。
火和土則是更為苛刻,須以身入火,最後埋在土中半日,方能成就最低等的五行之體。如果是放到了現實生活,任誰看到這樣的方法只會罵聲神經病再棄之如敝履,把方法當成看多了玄幻小說的惡作劇。
可在這個世界裏,還可能真有人這麽傻乎乎地信了。
又或許不是傻,是一種已經無法撼動的執着。
苗疆異術,蠱毒為上,至誠至信,成事在心。翻到背面,依稀可見一點水痕氤氲模糊了字跡,用玩家們可以看懂的話寫着的,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玲玲,爺爺來找你。”
呼吸開始急促起來,連帶着腦子都清醒了很多。秦冬莞猛然起身眼前一黑,原地停留片刻後就跑向藤椅那邊,将殘存在上面的屍骨與藤椅一同拽了過來。慘白的月光映照出老人生前的模樣,除卻老人斑外,尚未腐爛的人皮可以依稀看出被火燒過的傷疤,觸目驚心。
果真和她想的差不離。
絕命輪轉是一個很殘忍的游戲,讓玩家逃生的同時,卻要看到這麽多NPC的故事。人能狠心,但很少能做到真正的絕情,哪怕看了那麽多無限流小說裏的主角艱難求生,在理智的狀态下拳打狗隊友腳踢NPC,但在這裏,起碼秦冬莞做不到。
少女的呼吸夾雜着水汽,在月光下由輕緩變得急促。
這裏的NPC不完全是鬼,也不完全是一堆數據,他們按部就班地活着,卻也有自己的思想情緒。理智告訴她要摒棄多餘的情感才能在逃生游戲裏活得更加潇灑,但如果已經到了不會為任何一個人而難過的地步,她就不是秦冬莞,也不會被選中,進入死亡游戲拯救羅姝。
華傾九和羅姝沒什麽觸動,唐子航和林鳳闕面露惋惜,秦冬莞擦擦濕潤的眼睛,也恢複了原先的冷靜。
看來不管她想不想感情用事,前因後果恐怕都要促使着他們去從這一事件着手了。
“山神娶親,月圓之夜,我好像知道怎麽回事了。”
“病患”秦冬莞接過唐子航遞來的一杯熱水,溫暖從掌心源源不斷地擴散開來,侵吞了體內肆意攢動的寒流。
“萍萍是嫁給山神的女孩,最終并沒有獲得所謂的幸福,但那些沒能在普通人家得到幸福的女孩還是相信那個所謂的傳聞,依舊選擇了所謂的嫁給山神這條路。但是湘西的傳聞裏,嫁給山神其實是死了的,後面的喜慶典禮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話罷了。”
“更況且,你們想想這個山神絕對也不是什麽靠譜的樣子,萍萍嫁給他卻意外沒完全死掉,就想要幫他變成人的模樣,真正和自己長相厮守在一起。從之前的話可以推斷出來,他們想變成人樣,很可能是要靠殺人來完成目的。”
被萍萍引誘而死在河中的人,在樹林裏被山神屠戮吸食腦髓的男人,甚至第一天晚上,夜間化成鬼的萍萍還想對秦冬莞下手。一切都證明着這一對絕對不是在做什麽好事。
“這也能解釋清楚為什麽萍萍父母知道她死了還能複活,因為萍萍是鬼,只不過白天可以變成人的形态,其他人應該是不知道的。村裏的人們信奉鬼神,萍萍家也不可能主動告知女兒是鬼這件事,父母當然希望孩子能幸福,就默許了萍萍殘害他人的行徑。”
再之後的事情就很好解釋,到此時可以串成真正清晰的一線了。月圓之夜在這個副本裏是個異兆,很可能是那山神想要獲得真正人形就得要在月圓之夜變成。副本裏一般不會給出沒用的線索,天邊一天比一天更圓的月亮,就是對他們最好的提示。
“萍萍幫山神殺人,只為了能和他長相厮守。包括山神先前還說等差不多的時候萍萍要再度祭祀成為他的新娘,月圓之夜很可能就是可以擺脫山神控制的時候,至于用什麽力量去對抗,我們這種普通人肯定不能,到時候還是要去他老巢看看了。”
一番條理清晰的分析,引來了幾人紛紛贊同且欣賞的目光,就連羅姝都微含詫異。
從某種方面來說,秦冬莞和羅姝是非常适配的隊友,一個擅長智力推理,一個擅長武力進攻。她能從細枝末節中捕捉到生機所在,接下來的執行,就是羅姝這種武力爆表的玩家最擅長的時候。
環繞的迷霧被層層撥開,羅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通明。
“那,那我們要是實在拿山神沒法子,要不要用這個五行異術?起碼最後還能活下來幾個人啊。”
五行異術這張紙是唐子航找出來的,上面的法門确實是讓所有人眼界大開,他實在有點舍不得自己的作用到了這裏就止步不前,還想着掙紮搶救一下。
“……那這件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首先你要去能找得到金子,吞服的量保證自己不會死掉,然後吃木頭喝水,被火燒土埋,一番自殘以後換死人起來。人民會記住你的,真是可歌可泣。”
林鳳闕沒忍住給了他一個爆栗。
思路豁然開朗,連帶着每個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繼續輪換守夜睡了個回籠覺後到天亮收拾收拾吃了點食物就準備離開。畢竟昨天晚上那個萍萍已經發現了他們在這裏,以雙方的仇恨,再不快點走掉,很可能就會被抓獲。
至于萍萍昨晚為什麽沒再重來,多半是因為趕屍這個秘術中屍體必須在固定時間回到墓地,否則很容易就會功虧一篑。
唐子航臨走之前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把那張紙給卷起來帶上,自我感覺或許還能在後面發揮什麽大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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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坑坑窪窪的山間小道上積了水,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還能帶着泥。幾人的衣服都是幾天沒換,也沒心思和時間去洗澡,整個看起來髒兮兮的。
為了防止出現問題,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林鳳闕先去吸引萍萍的注意力。經過先前的觀察基本能确定,她在夜間才會變成鬼魂的形态,到了白天與普通女孩無異,哪怕真要動起手來,林鳳闕雖然不是那種特別強壯勤于鍛煉的男性,制服一個體型嬌小的尋常女生還是可以的。
為了保證安全,羅姝先保持距離悄悄跟着,以防萬一。
清晨一早,少女照常從家裏走出,心情愉悅地哼着小曲,看那架勢好像是要去采購什麽東西。林鳳闕把那旅游團的外套翻了個面發現也還能穿,露出來的就是幹淨的一面,玉樹臨風的溫雅模樣足以撩動很多女孩的心弦。狀似不經意地朝路口一走,目光與少女相對,立即讓人面色沉了沉。
這家夥或許是個情場老手,或許是有着什麽別的身份,遠處悄悄旁觀的秦冬莞不由揣測。原先還帶着怒氣的女孩被林鳳闕幾句話哄得心情又好了點,畢竟明面上看來他們沒有任何沖突,萍萍讨厭的只是秦冬莞和羅姝兩個女孩子而已。
用不恰當的比喻來說,她仿佛是古代的皇後,心酸地想将其他女人送上山神的龍榻。然而秦冬莞和羅姝并沒有想當“妃子”的意思,一切只不過是她惡毒的一廂情願。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羅姝頭也不回悄然跟上,借着身形嬌小藏匿行蹤,飄忽不定。
兵分兩路,秦冬莞和華傾九唐子航二人則是前往山神所在的那個山脈一探究竟。
秦冬莞的記憶力很好,沿着先前的道找回去,倒也沒怎麽繞彎路。三人進入游戲之前都是城裏人,并不習慣這樣曲折的山路,加上下過雨路滑,一路走得疲憊不堪,到了山脈那邊許是已經到了中午。蒼山猶如被天降雷霆從中劈開一條裂縫,縫隙裏寸草不生,甚至連苔藓都沒有。
再往裏去不知道會是什麽景象,巍峨矗立的古老山脈經過不知多少年的日曬雨淋,周圍的密林卻依舊枝繁葉茂,只有進縫隙的岔口一片荒蕪,毫無遮擋。三人歇了會,秦冬莞提議等着羅姝和林鳳闕回來再一起進去,華傾九卻直接提出反對意見:
“我進去,沒有危險就你們一會再來。”
“華哥這,這不好吧?”
唐子航連道。
他雖然腦子不好使,但也知道第一個進去的人要承擔最大的風險。深山之中野獸集結成群,在平日就已經算得上危險,獨身進入生死難尋。更別說是危機四伏的副本裏,一個不慎的舉動就可能會喪命。
“我還是覺得大家先在這裏等着不要輕舉妄動,退一步說,哪怕要進去還是一起去。”
讓隊友一個人去以身試險這件事秦冬莞也做不出來。想起華傾九之前面對NPC的冰冷,秦冬莞心情瞬間複雜了起來,正欲要開口再勸幾句,卻見男人已經從休息的石頭上站起,居高臨下地俯視排排坐着的兩人,無框眼鏡後的雙眸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冷。
盡管如此,想起兩人還算是隊友時,華傾九快速解釋:
“我一個人去,是因為我進去的生存概率最大。唐子航從始至終一事無成,秦冬莞你是個傷員,體力也一般。我會去探明那邊情況,見到不對就回來,我受傷了會大聲喊利用回音告訴你們,沒有回來,唐子航可以先進來,最後秦冬莞。”
仿佛是被針刺了一下,原本還沉浸在感動中的唐子航品出些不對味,神色稍稍黯淡了些許。而華傾九簡單解釋一下後也就不願意拖延,轉身直接朝裏面走去。
他不是那種嘴硬心軟的人,是真的不願意,或者說是沒想過要去在乎別人的感受。
秦冬莞無話可說,在生死游戲裏談心理感受本身就是一種矯情,像華傾九這種玩家才是最适合游戲的存在,但她總從這人的身上感知到一點不對勁,只是不知從何說起。
……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磨人。
華傾九一直沒回來,也沒有任何異響傳來。這裏面是深山,任何的響動在這裏都會被擴大數倍,但沒異動不代表真的沒有一點危險。山神的力量可能讓人來不及呼救的時候就直接沒了命,可如果一直不去探索,進度只會停滞不前。
華傾九說得對,不能在這裏一直浪費時間。
直到了今天徹底分開的時候,秦冬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面對羅姝有了種很奇特的依賴心理。或許會是因為自己穿書之前看到過她強悍無比的實力,或許是這個看似兇神惡煞的反派面對自己其實并沒有流露出太大的惡意。
有什麽危險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會靠羅姝,這是一種很典型的慕強心理和依賴心理的糾纏。
可她忘了,她穿越到這裏的任務是活下去并拯救羅姝,而不是讓羅姝一次次地救她于水火之中。她會恐懼,會害怕,也會憑借着經驗和敏銳洞察力來逃生,但如果不是在此時就意識到了這致命的依賴感,這樣原本适應游戲的能力就會逐漸消退,最終化為零。
望向深山中央的一道裂口,逐漸暗下來的天色讓那邊越發詭谲,扭曲的一線仿佛張開的嘴,一口能将人吞噬入腹。飛鳥入林還巢,新的夜晚就快要到來了。
夜晚往往伴随着的是恐懼加倍滋生,危險成堆增長,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必須要在夜晚降臨之前找到線索,否則今天就相當于白來一趟。
頭還有點隐隐作痛,但秦冬莞顧不得了:
“唐二哈,我先進去,你在這裏等着,差不多半小時我沒出來找你,我就可能是出了意外或者有別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可以選擇進去,或者在這裏等着羅姝和林鳳闕,他倆只要活着肯定會來。
如果你選擇了進去,發現不對立馬退出藏好,或者跑。千萬別亂說話亂出聲,只看一眼裏面情況就走。記住了嗎?”
“華哥之前不是說……”
“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唐子航毫不猶豫:“聽你的。”
秦冬莞忍俊不禁。
她以前上中學時最不喜歡的就是當組長,覺得自己沒有指揮的能力,無法承擔任何責任。但在這樣的一個死亡游戲裏,每個人時時刻刻都可能要承擔得起屬于自己的責任,任何一個看似不起眼的,也可能要為團體挑起大梁。
叮囑完事情後,秦冬莞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山脈割斷視野,只能進去才能看到全貌。她朝前一路走去,狹窄的地帶逐漸開闊起來,縱然做好了心理準備,所見也讓人心驚肉跳。
那裏面……是白骨墳茔,也有衣不蔽體的女子躺在亂石灘上,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一看就是斷絕了所有生機。禿鹫是大自然的殡葬工,看到一些死人的屍體時盤旋着從天空落下,埋頭啃食腐臭了的肉塊,還挑挑揀揀。
秦冬莞掃視一圈,并沒有看到華傾九的身影,也不知該憂還是該喜。
太陽快要下山了,光芒炙烤着大地,金橙的色彩漫過遍野橫屍,樹林裏看不到一絲生機。秦冬莞草草沿着這裏轉了圈,卻忽然聽到有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氣聲從外面傳來,伴随着的還有沉重步伐。見情況不對,當即百米沖刺跑到一棵樹下爬上去,将自己的身體隐藏在繁茂枝葉裏。
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縫隙。
氣溫仿佛都是低了幾分。
明明就是幾分鐘的時間,對秦冬莞來說卻是度日如年般漫長。直至看到那個“東西”進來的剎那,寒意如鬼爪猛然緊緊揪住心髒,讓她抓着樹枝的手都在不自覺地輕顫,大氣也不敢喘。
那東西的前半截是老虎,後半截是蛇,威風凜凜的虎頭卻有着不符合叢林之王的怨毒目光,陰冷沉沉,肥厚粗糙的舌頭上還在滴着血。跟在後面的人秦冬莞再也熟悉不過,是萍萍,她慢條斯理地摸着自己塗滿鳳仙花的指甲,面對這樣的怪物還能嬌聲軟語地撒嬌:
“都說了我就是和他說幾句話嘛,那不也是個俊哥哥,你幹嘛直接在那邊就動手了?可真能吃醋啊。”
林鳳闕出事了?秦冬莞心裏一緊。
蛇虎沒說話,但從對話裏能知道它就是所謂的山神。虎頭蛇身,在一些部落的鄉土故事裏是神明的化身,既有老虎的威風,也有蛇的靈敏。而這位山神可不是守護四方的守護神,而是個只有老虎的嗜血和蛇的陰毒的冷面邪.神。
萍萍依舊自顧自道:
“又有個女人,你這陰氣到底要吸食到什麽時候?還氣我呢,我只是跟那小子說說話,又沒幹什麽,還好我出手及時,不然你把他給殺了怎麽辦,還得等着月圓之夜獻祭呢。像這種長得好看的給你了,到時候你肯定化形就一直長得很好看。”
山神依舊沒說話。
萍萍又說了幾句後也沒再繼續,兩人一同走到山洞裏休息去了。秦冬莞心裏七上八下,也不敢就此趁機直接逃走,在樹上待得渾身酸痛,還有暈眩陣陣襲來。
她感冒沒好也沒好好休息,一路上奔波到現在,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壓力已經到了極致,再也難以承受。稍稍調整了下姿勢後,秦冬莞發現這棵樹倒也勉強可以支撐起自己,便安心躺下來先準備睡一覺。
山野裏的蚊子在耳畔嗡嗡直叫,還有數不計數的蟲子光顧,剛躺了幾分鐘,冷風又成功将她從困倦中喚醒。秦冬莞雙手抱臂幹脆倚着樹枝不動,腦仁疼得都要炸裂開來。
到了後面實在擋不住困意和勞累的輪番侵襲,倒也是很快與周公相會。
秦冬莞迷迷糊糊地又做了個夢,夢裏山神冰冷的蛇尾戳在自己的臉上,掠奪走全身的溫度,那張血盆大口不由分說地直接沖着她咬了下來。驀然驚醒後,發現天色到了黎明之前最黑的那一段,而陰風嗖嗖,本就不厚的衣服擋不住這樣異于季節的寒冷,五指都是僵硬的。
她搓了搓手來促進血液循環,冷熱交加得有點難受,還好不太嚴重。
黎明降臨之前的夜色是最黑的一段,山野裏蟲鳴陣陣,聊以慰藉打發這段駭人時光。秦冬莞兩夜都沒睡好,眼皮又黏又澀,還伴随着陣陣頭疼和渾身發冷,行動力已經低到極致。
沒有溫暖的被窩,也沒有藥品,甚至一整天下來幾乎都沒怎麽喝水,渴到冒煙的嗓子都成了最輕的症狀,好在山神也沒來找麻煩。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邊露出一抹朝霞,卻聽底下一陣動蕩,再度迷迷糊糊睡過去的秦冬莞一睜眼,便看到了高大的青年從洞穴闊步而出。
他的相貌不再是和之前一樣可怖,而是恢複了正常的人形,只是那張臉變得奇奇怪怪,雖然隔着遠看不太清,但總給人一種違和的詭異感。山間的晨霧被朝陽驅散,氣溫稍稍回暖,山神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就朝外面晃蕩去。
萍萍緊随其後,還在念叨着什麽。
确定兩人已經走開後,秦冬莞才慢騰騰從上面爬了下來。
她所幸在小時候跟皮猴一樣,去鄉下時跟那些小孩子學了爬樹,不然可能早就成了一具屍體。而剛剛落到底下,鞋子踩在地上的沙沙聲忽而傳來,秦冬莞緊張兮兮一回頭,就看到了也是滿面倦容的華傾九。
“跟我來。”
他顯然是也沒睡好,但此時情況很急,一句解釋的廢話都沒有。秦冬莞留了個心眼,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的距離,直到兩人一同走到山脈旁見到了其他隊友後才松了口氣,原本提起的心髒完全放了下來。
林鳳闕傷得不輕,腿有點一瘸一拐,腰間也挂了彩,但好在性命無虞。此時羅姝正奮力用一只錘子鑿着山石,裏面有什麽東西隐約露了出來。見到那東西,秦冬莞也忘了對林鳳闕傷勢的關心,立即上前瞅了眼,卻見白皙的小手伸入洞口,将一塊殘缺的硬片給掏了出來。
看着做工,像是半片月亮。
“月圓之夜?”
今天是他們在這裏的第六天,副本的要求是七天之內脫離山神控制,這已經是倒數第二天。此時被發現的月亮圓盤明顯是缺失了一半,對稱的話合在一起就很可能是一輪圓月。
“昨晚我沒來得及進去,就聽到那個怪物和萍萍回來了,我先跑到樹上躲着了。冬莞你有沒有什麽發現,華哥發現了日出和日落的方向是相反的,就帶着我們來這邊山看看,聽到石頭有異動,就挖出這個了。”
唐子航盡職盡責地給秦冬莞解釋了一遍,而她此時狀态不好,只點點頭,表示自己消化了這個信息。旁邊的羅姝将小東西收到自己的口袋裏藏好,同時又從另一個口袋遞過一片藥塞進秦冬莞手中:
“治感冒的,我看了沒過期。”
秦冬莞面露驚訝。
“……藥店裏拿的。”
神鬼不能得罪,那是關卡的BOSS,但羅姝懶得一直跟着林鳳闕,看萍萍沒什麽問題後就開始四處晃蕩。發現藥店裏的老板只是個普通人以後準備買點藥,發現自己沒帶錢,直接拳頭教做人了。
反正是一堆數據而已。
“謝謝。”
越是相處下來,秦冬莞越發現羅姝也并沒有那麽大的惡意,起碼對自己是。她的心思很單純,要求的只是對方能對自己也好罷了,秦冬莞先主動示好,羅姝全盤接受,偶爾也會在細枝末節中埋藏點異樣的小小溫柔。
沒準她還能成羅姝的第一個朋友。
“時間也差不多了,別在這裏一直晃蕩,防止山神回來。我身上有傷,秦冬莞身上帶病,要先回去休息一下才行。”
林鳳闕摸了把隐隐作痛的傷口,甚至都有點擔心會不會化膿。那山神下手很重,力道之大并非尋常人可以招架得住,他還是頭一次被打成這樣,心裏未免有些不爽。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去,本欲要回到小餐館休息,卻在半路上看到了正在吵架的寸頭和趙華瓊。這兩個人他們都好幾天沒有注意過,幾乎都是彼此忽略了存在,卻沒想到殺了萍萍的寸頭還能活着。
看着那邊幾個人一樣驚訝的目光,寸頭立馬火了:
“還真他媽晦氣,這鳥副本都是什麽傻逼?都說了不是我不是我一個個眼瞎了一樣,那小娘們明顯有問題,不殺她等她來殺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秦冬莞不知道羅姝是彎的因為她在小說裏是女配,沒表現過哈哈哈 感謝在2020-10-13 21:09:26~2020-10-15 18:11: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麻糬兒 3個;..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麻糬兒 4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謝謝小可愛們嗷嗷嗷